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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四章 硕亲王府

令嫔很生气。

年前皇上封笔前最后一道诏书晋封舒妃叶赫那拉氏做了贵妃,庆嫔忻嫔晋了妃位,贵人位子上的多贵人博尔济吉特氏也成了豫嫔,一宫主位。皇上竟然一点儿都没想起来她——令嫔很不满,很生气。而五阿哥的境遇又让令嫔惧怕,她隐隐觉得,皇上似乎变了,变得比过去更心狠了……她自己生的十四阿哥身子骨不好,说起来,倒是在五阿哥身上下的功夫更大些,闹成现在这样,自己下半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唯盼这五阿哥能自己争气些,别沉沦下去,这样日后老佛爷回宫,自己也好出面圆和圆和。

后来听说正月十五才过,十六清早皇上就偕皇后去了香山卧佛寺上香——这又让令嫔咬碎了银牙。这个皇后不是没得过宠,而是过去皇后得宠的时候皇上依然忘不了她。现在可好,眼瞅着皇上两个月没上门,每天去皇后那儿倒是点卯也似的。令嫔暗暗咬牙:老了老了,你还独宠了!

趁着帝后双双不在,令嫔着人传出去话儿,顺便使了银子,让自己娘递牌子进了宫。

“什么?!五阿哥现在每天就跟着小燕子瞎胡混?!”令嫔听了自己娘的话差点晕过去,“他是阿哥啊!他怎么可以这么自暴自弃呢?”

魏青泰家的道:“哎呦,我的娘娘,事到如今皇上都把他出继给硕了,还说什么‘阿哥’的话?福家现在阖家充入辛者库,都在那辅国公府上为奴。辅国公和他那侍婢还有尔康和他媳妇,四个人可是热闹的紧,就没有一天不生出个是非的。这永琪如今就是个不如八分的辅国公,太监也没资格使唤了。如今那个肖氏掌家,活似是一个大子儿都不想往外找补啊!看见金的银的都觉得是她自己的,恨不能带点亮儿的东西都搂自个儿怀里!几个带出去的宫女,工钱是能克扣就克扣,还舍不得再找人伺候。唉……可真是苦了你表姐他们了!”说着还假惺惺的擦了擦眼泪。原就对自家姑娘放着自己家亲戚不管,去抬举那门儿一表三千里的表亲不满意,现在福家倒霉,她可是称愿的。

令妃蹙着眉头,这叫什么事啊!那个小燕子——不不不,那个肖氏,自打她进宫,自己就没摊上过好日子!还有福尔康,自打碰见紫薇那个丧门星,就活似换了个人!想到这儿,长叹一声:“早知道福家就是个扶不起来的,还不如……”

魏青泰家的心里又是一阵埋怨: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抬举自己家的吧!你进宫多少年了,你爹还是一个内务府内管领。那那拉皇后的额娘进宫,能得皇上亲自陪着用膳。你爹去坤宁宫回个话儿,皇后炕上坐着,你爹在地下跪着,一跪就是一个多时辰。当年让你趁着得宠,赶紧吹吹风,给你爹换个松闪差事,你还不乐意,说内务府不能没咱家人……腹诽归腹诽,魏青泰家的还是要帮自家姑娘的,“娘娘,眼目前儿,这可怎么办呐!要是五阿哥还在皇上跟前儿说得上话儿,咱们也有个盼头,这……”

令嫔怒道:“额娘!你这叫什么话!这才哪儿到哪儿,就没盼头了?你听我说,你回去之后,即刻去拜访硕亲王福晋,正月十八之后,命妇们轮换着进宫叩谢中宫年礼。到时候,让她约上几个得利的一同进宫,她不是有个好儿子么?让她们好好透透风!”

魏青泰家的忙压低声音说:“娘娘,您还存着让皓祯世子尚主的念头?咱们暗暗放出去不少风儿了,中宫到现在都没吐口,跟没听见一样!那兰公主也不理这茬儿,咱们不大好办呐!”

令嫔眼珠儿一转,“额娘……要紧的是赶紧在中宫那儿把火烧得旺点儿!她一个深宫里的娘娘,又是在挑女婿的当口儿,一个亲王世子,就算是降爵袭,那皓祯日后也是个郡王,她上哪儿再去找这身份的?这事儿要是成了,兰公主能不念咱们的好儿?哼!她拆了我的墙,我也要卸一条他的膀子!”

魏青泰家的这才笑道:“娘娘果然是个最有主意的,我一出宫就去找硕亲王福晋。”

令嫔点点头,脸上终于带了丝笑意:“这才是了。额娘,回去之后,不拘什么时候,给那个肖氏,灌上一碗六神茶。”令嫔如水一般的眸子中笼上了一层阴狠。

魏青泰家的大吃一惊:“娘娘,下了那个茶,可是要……”

“她不是仗了永琪的宠爱作威作福么?永琪那么宠她,她要是有了儿子,永琪一癫狂,还不干脆请旨扶正了她?以后她儿子再袭爵?哼!她是哪儿来的野鸟,也不拿镜子照照,配不配做国公夫人!额娘,额娘听我一句,永琪之所以这样,九成九都是这只野鸟挑唆的!男人嘛,都爱个新鲜,乍一见这只鸟,觉得她又活泼又可爱,是平生仅见的。给她下一碗六神茶,我就不信,他还能宠一只不下蛋的鸡!只要他再不受肖氏的挑唆,以后我就能再太后那儿慢慢说和。太后,还是中意这个孙儿的!”

令嫔狠狠的攥了自己的手指,对!太后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有太后压着、引着皇上,皇上一定能想起五阿哥的好儿!只要五阿哥得了宠,自己将来说不准还是能做皇太后!

魏青泰家的出了宫就马不停蹄的直奔硕亲王府,又是一番巧舌如簧的唠唠叨叨,只把个硕亲王福晋高兴的心花怒放,只想立时就去递牌子请见。送神一般送走了魏青泰家的,刚想喝口水歇歇,就听见前头的动静,却是傅恒过来传旨的,自己也按品上妆了,跪在那儿接旨。这一接旨险些没晕了过去,原来皇上竟下旨褫了皓祯的世子!硕亲王也慌了,拉了傅恒就问:“春和,这到底是?……”

傅恒冷冷一笑:“岳礼兄的令郎啊!小弟也是佩服的。皇上偕中宫娘娘微服私访,令郎咆哮御前,顶撞娘娘……”

岳礼急道:“春和,既是微服私访,那必是皇上未曾挑明身份的缘故,这不知者不怪不是?”

傅恒假意叹道:“诶!我说佩服皓祯世侄就是在此啊!我们一行人都挑了身份了,世侄风采依然,不独皇上没见过,连中宫主子也一同开了眼……佩服佩服……”说着一拱手,就要转身离去。

“春和春和!春和公!”岳礼一揖到地,“春和,事到如今,我心底也乱了,春和好歹帮愚兄那个章程不是?”

傅恒道:“仁兄,倘若我是你,此刻就递牌子进宫面君请罪了!告辞!”

傅恒正要告辞,就听瘫坐在地上久未开口的福晋高叫一声:“我的儿啊!是谁冤了你啊……”

傅恒正色道:“福晋慎言!什么叫冤枉?王爷,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尊府恐怕立时就引了灭顶之灾!此事除了圣上与中宫主子,尹继善、张若澄并区区在下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令郎为着一个歌女出言不逊,那言辞胆大妄为之至,实非我等为臣者可轻传……告辞!”

福晋雪如直到傅恒上轿走的远了,才反应过来,急惶惶拉了岳礼进了后堂。

“王爷,这可……我……我约了其他几位夫人才递牌子,原想着明儿进宫见主子娘娘,想着众人推一把,说不定就能把兰公主的事儿给定下的……”

岳礼被雪如哭得心烦,怒道:“你哭什么?哭有用么?出了这么大的事,那畜生哪儿去了!”

雪如疯了一般从后堂冲了出来:“来人!来人!都去找世子爷!都去找世子爷!呜呜呜……去把我的皓祯找回来!”

岳礼把雪如抓进房内劈头骂道:“你疯了!醒醒!这会子了,还说什么世子爷!传了出去,人家还不说咱们抗旨么?!”

雪如滑跪在地,哭道:“那可怎么办?皓祯,皓祯是我一辈子的希望啊!这,牌子都递上了……到底要不要见主子娘娘啊……”

“当然要了!哎,从前就听令嫔娘娘传过话,说主子娘娘对皓祯颇有些好感,如今主子娘娘要是能回心转意当然更好……要是……哎,这兰公主可是能救皓祯命的!不过,傅恒方才说,皓祯是为了个什么歌女顶撞的圣上……这可……”

“王爷!”雪如已是欲哭无泪了,“皓祯怎么可能呢?这孩子一向进退有礼,不会这么不知分寸的啊!”

岳礼斜了她一眼,“怎么?你还不信?傅恒方才不是撂下话了?尹继善、张若澄那时都在场!这一个个朝廷要员看在眼里……哎!行了!让下人去找皓祯,我去进宫请罪。那畜生要是回来了,你好生劝劝他!千万莫栽在女色上!哼!”

晚上,岳礼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对雪如道:“皇上压根儿没见我,只说是今儿要处置压了两天的折子……那畜生呢?”

雪如嗫嚅道:“还……还……还没……回来……”

岳礼一拳捶在桌上:“这个畜生,该不会真的被那么个歌女绊住了吧!”

岳礼所料不错,他的儿子皓祯,下午当了身上一块羊脂白玉的玉佩,为白吟霜在外城租下了个小四合院,又给白吟霜买了两个伺候的人,一个常妈,一个小丫头叫香绮。这个时候,好容易把家具摆设料理清爽了,躺在床上,才听了白吟霜诉说着自己的身世,摩挲着她肩头上的那个“梅花烙”慨叹:“你肯定是梅花仙子下凡投胎的,所以身上才有这么一个像烙印似的记号,怪不得你仙风傲骨,飘逸出尘!原来,你是下凡的梅花仙子!你是我的梅花仙子!”他的唇,热热的印在那朵“梅花烙”上,辗过每一片花瓣。他诚挚的、热情的、由衷的喊出声来:“吟霜,你是我这一生最深的热爱,我,永不负你!”

直到第二天黎明,皓祯才念着“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带了自己的两个亲随悄悄回到王府。他的阿玛,因着今天皇上叫大起儿,天不亮就走了。他额娘,昨晚上就忍不住递了牌子,今天一大清早就去了宫外等消息。

他额娘身边的秦姥姥今儿没随着进宫,只是不停的和皓祯喋喋不休:“哥儿,皇上褫了您的爵,这也不打紧,只要是能尚了主,事情就还能有回转的余地……”

这句话在皓祯心头炸了窝:“尚主?谁说我要尚主?尚什么主?”

秦姥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哥儿,婆子总那您当个孩子,可您到底大了不是?大了,就该娶媳妇儿了。兰馨兰公主啊,中宫主子娘娘的养女,主子娘娘爱得和什么似的,婆子过去随福晋进宫请安的时候,远远儿的见过——哎呀,那人物啊,可真叫一个标致!听说,女红也是极好的,这样的媳妇儿,谁娶了那不就是谁的福分么?”

皓祯好像被雷劈了一道:他要尚主了?那吟霜怎么办?他的梅花仙子怎么办?虽然知道自己“金屋藏娇”不是长久之计,可是——万没想到,梦破碎的这天竟来得这么早。慌张之下,他忙骗过秦姥姥和府里的人,翻墙出去,找他的梅花仙子,只想商量看看,怎么能够让他的梅花仙子进到王府。

白吟霜一听“进府”,就吓得魂飞魄散,几千几万直觉,都告诉她,这“王府”不是那么容易进去,万一进去了,是福是祸,也难预料!抓着皓祯的手,她苦苦哀求着:

“你就让我住在帽儿胡同,一切维持现状!我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我不在乎名分,不在乎地位,只在乎天长地久!你只要随时抽空来看我,我就别无所求了!”

吟霜吟霜啊!皓祯痛楚的想着:你不知道,没有身分,没有地位,就没有“天长地久”呀!能“苟安”于一时,是运气好,万一东窗事发,别说“苟安”不成,恐怕“平安”都做不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