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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衰亡将至(4)

亡灵,亡灵,亡灵。福音教团的抵抗者们近乎在完成以一敌百的壮举,但敌人可供消耗的仆役数量比至少在两百比一以上,掺杂其中的高阶精锐更是造成了致命威胁。不死军官,巨型骷髅,缝合憎恶,尸构巨犬,骨爪,高等尸巫,死亡骑士,惧栗武士,携疫自爆人偶,骸骨亚龙。即便对于强者来说,他们的体力与精神也不是无限的。

又有一名中毒者抽搐着倒下,大片大片的红斑爬满了脸颊与脖颈,邻近的牧师急忙施术救治。没人看到“不洁者”阿克西亚是怎么发动进攻的,除了分出少许毒瘴用以消耗六名主力,卑鄙的半蛇人每一次挑选的都是战力不上不下的受害者,既不会强到足以抵抗反制她的魔法,又不会弱到不值得成为目标。中毒者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又给同伴们出了一个两难的选择题——究竟是否要浪费宝贵的神术与精力在几乎没有挽回价值的废物身上?

敌方高阶傀儡的数量在迅速降低,防御者方面同样伤亡惨重。红袍祭司长的“圆盘”杀敌无数,亡灵魔导师则用连环爆裂的剧毒火十字还以颜色,尸爆产生的毒气与恶臭着实要命。感觉时机已到——也许是确认大主教阁下真的不会出现了,也许是觉得消耗战已经达到预期目的,萨瑞斯·末日祷言朝那名跃跃欲试的死墓战士点点头,高大而窈窕的黑甲亡灵几步就冲到众人面前,一照面就将一名高阶圣武士自上而下劈成两半!

与此同时,通灵主宰的第五名精英傀儡正在成形,无数骸骨受到某种未知力量的牵引,朝半空中汇聚,逐渐拼凑成一具平平无奇的人形骷髅——如果一具骷髅能有尸坟魔那么大,并且还有数不清的尸骨自它的肋间散落跌下的话。

巨骸骨是一种大灾年后,无数死于饥荒的尸骸汇聚起来形成的超自然巨人。这些由无数饿殍驱动的死物仍然保有它们永无止境的饥饿。巨骸骨依靠野蛮的本能搜寻和吞噬它们能追猎到的一切活物,一刻不停地寻找着足够能填饱自己记忆之中无穷空腹的资源。

在这怪物还未完全成形之际,被它的“大饥馑”光环所笼罩的众人就感受到一股极度强烈的饥饿,这种突如其来的饥饿感让人全身乏力、疲惫不堪,近乎失去了抵抗的意志,这种超自然的饥饿感甚至很难以神术进行驱除,是极少数能让豪华阵容牧师团无用武之地的光环效果。

眼看锈迹斑斑的钝刀连人带武器撕裂第三名受害者,“纯洁者”艾伯特不得不暂且放弃诱敌战术,与高出自己整整两头的死墓战士硬碰硬,阻止它继续摧毁己方的七级战力。才硬接对方几记重劈,他就感觉自己全身的血快要从眼角喷出来——对面最心爱的这名傀儡力量强得不正常,果然跟其他的弃子不是一个档次的!

一直对整个战场袖手旁观的骨龙在通灵主宰的驱使下直起身体,高高昂起庞大的头颅,如巨鲸吸水般的隆隆声连绵不绝,纯澈如水的白色负能量火焰在它的大嘴中汇聚,即将不计伤亡的越过“自己人”的序列,在教会众人的头顶点燃礼花。

已是强弩之末的符印师不顾自身损耗,一边咳血、一边竭尽全力施术,力图尽可能为其他人抵挡即将到来的致命吐息,至于这身老骨头自己的安危,早就被副裁决官置之度外。

现出疲惫之色的卡茜·嘉法叹息一声,“凡间行者”状态即将结束,她所能做的也就是把最后的力量化作金色的雨点分散出去,让沐浴其中的同伴们能够多一些自保之力,至于之后怎么办,不作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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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高大主教维多利亚睁开双眼时,最先感受到的是淡淡的恼怒,混合着功亏一篑的沮丧与被迫起床时的气恼。

对于神祇的信徒而言,感受至高无上神祇的思想,尝试与其进行面对面的沟通是一件多么困难、多么艰辛、一旦成功又是多么得之不易与珍贵的体验,就差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她就能亲耳聆听尊神提雅的启示,她就能……

没有亲自这么做过的人,无法想象这“差一点”产生的巨大落差感,以至于就连维多利亚阁下这么一个好脾气的人,居然在最初的一秒钟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想要质问报信的侍者。难道我没有说过这个祈福仪式要求的是绝对的安静与专注,难道我没有说过除非发生重大紧急情况外不要来打扰我吗?

但理智与逻辑在第二秒内占据了上风。艾伯特和卡茜他们都是成熟稳重的人,不会做出没有意义的事情,如果他们决定要中断仪式,那必然是出现了所谓的“重大紧急情况”。并且,吵醒她的人也不是那位局促不安的信使,身心都沉浸在所信神灵领域的虔诚者,绝不是旁人的拍打、呼喊便可令其脱离的。惊醒大主教的是某种强大的波动,某种更黑暗、更邪恶的事物,并且就出现在灵魂的载体附近……

第三秒过半之际,斑斓的神术光环自坚守的教众头顶闪现,一席华美的圣洁白袍凭空现身,金色的阳光透过乌云照射而下,让从头巾下显露出的几缕金发愈发的光辉。她面容宁静,美丽中透露着无与伦比的纯净与圣洁,如夜深邃的双眼此时被金色的光辉填满,六张纯澈的光翼伸展而开。突然出现的人形轻轻吟唱起祈祷词-那是一曲安魂曲,由这般优雅婉转的声音唱出,在庄重中透露着淡淡的悲伤。

发出不甘的呼喊,即将召唤完成的“巨骸骨”在最后一刻被强行中断法术架构,重归满地无用的死者尸骸。蓄势待发的骨龙吐息被硬生生截断在喉咙里,有如强行咽下一枚燃烧弹,零星溢出的白色火点把几名不幸的卫士烧成了空壳。

轻柔的安魂曲声音并不响亮,但整个战场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伴随着无害的歌曲陷入尾声,原本耀武扬威的亡灵大军在迅速瓦解、崩溃,或是由突然燃起的金色火焰焚为灰烬,或是突然失去了全部动力,化作失去生命的骸骨零件跌落在地。

众人苦战良久的数万死灵部队,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一曲安魂挽歌悉数消灭。不仅如此,所有在战斗中受伤的伤病患——包括重伤垂死、感染瘟疫末期的无可挽回之人,他们的伤势也在迅速痊愈,断肢再生、内脏复原、血液再造、瘴毒祛除,除了已经死透的阵亡人员,所有幸存者可以说都回复了最佳状态,就连原本透支生命力施展神术的老符印师,他的外貌都回复了原样——甚至变得更年轻了一些。一时间欢呼声四起,气势汹汹的骷髅军势不断溃散,“不洁者”阿克西亚的脸黑了下来,就连原本趾高气扬的银发通灵主宰,此时也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见鬼,怎么会这样。”萨瑞斯·末日祷言咒骂道,“说好的两名八级废物变成六名,也就算了,但是出现这种情况……”她已经萌生了逃跑的打算。

半蛇人腐疫之主也觉得情况不妙,但她还是多观察了一会,她首先看向离主战场最近的“狩刃者”林赛克,发现这名眼光毒辣的剑术师一点惊慌的反应都没有,虽然那女人一直带着哭泣面具看不见表情,但从她的站位和动作也能看出,这人完全没把对面突然高涨的士气当一回事。

接着阿克西亚把目光转向死墓战士艾琳,萨瑞斯最强的仆从,发现她并没有在突如其来的“神降”中直接损毁,于是内心稍安。接着她更仔细的审视战场,力求从大片大片灼眼的金色光芒中看到更多的细节……然后“不洁者”发出不屑一顾的冷笑。

看到通灵主宰还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绿袍半蛇人拍了拍她的背:“外强中干罢了,那贱人在虚张声势呢。让沃卡哈姆动手,集结残余的部队,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在大部分人都热泪盈眶欢呼之际,艾伯特本来也应该加入他们,直到他注意到了几秒前还在与自己缠斗的背旗亡灵。如果维多利亚大人真的藉由至高之神的神眷完成圣降,那区区八级高位水准的污秽不死生物即便没有当场灰飞烟灭,也应该受到极为严重的伤害,至少实力应该遭受大幅削弱……

没有,没有,没有。那生物虽然有些茫然的垂下了武器,但是它既没有直接化作飞灰或者倒下,也看不出来任何极度痛苦或者受创的迹象,并且它周身的恐怖气势没有丝毫减弱。

视线再扫过“噩梦歼灭者”卡茜·嘉法,她脸上虽然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但以艾伯特的察言观色能力都能看出她的眼神丝毫没有笑意,与之相对的,黑红甲的女武士林赛克就站在兴奋的人群对面,反而给人一种窃笑的感觉。

想明其中的关键后,纯洁者心中一痛。与神祇深度沟通的重要仪式果然不是可以随随便便中断的,维多利亚大主教还是在这个过程中受了伤,短期实力不但没有增长反而下降了,刚才声势浩大的一幕已是尽了全力,力图通过先声夺人的效果吓退敌人。燃烧的神力火焰是有碍邪恶生物视野的,但等到烟雾散尽,敌人发现所谓的“悉数消灭”不过是淘汰了所有的低阶炮灰,中阶往上的仆从们就连削弱效果都不明显的话……

大主教阁下把敌军的数量自两万削减到千余名,但双方的战力差距不仅没有缩小反而拉大了。剔除掉无用的炮灰,敌方剩下的亡灵士兵全部是“复生军”精锐,己方的阵容则由近百人缩减到不足一半。

虽然高端战力多数存活了下来,但是之前局面能够僵持下去的唯一原因就是敌方忌惮己方的九环大神眷者实力,没有全力展开攻击。现在它们只要发现己方的最强者已然接近失能,行动必然肆无忌惮,那名背旗死墓战士就是一个血的证明——它在战局最末才加入战斗,差点就直接压垮了胜负的天平。如果战事重起,而通灵主宰直接把它投入战场……那还能支撑这么久吗?

没有丝毫规避动作,完美的目标。沃卡哈姆的嘴角越咧越上,露出剃刀般的尖锐牙齿。她的左手是正常人类的大小,右手的长度——不管是手臂还是手指,都至少是左手的两倍,如此畸形的手臂,此时变得更加不似人形。骨骼的折断声、肌肉的撕裂声、血管的爆裂声,以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箭头”的创造声。

本就诡异的长臂像是被顽皮小孩乱折一起的树枝七歪八扭,断成几节的骨骼随意指向不同的方向,随着皮肉下埋藏的某物不断沿前方推进,由血肉与骨骼铸造成的巨箭缓缓的自右手掌心的血盆大口中向外推进。

“六,五,四……”沃卡哈姆虽然是一名导师,但是她甚至没办法召唤出一名最普通的骷髅,她对瘟疫魔法与灵魂学识也一窍不通,她甚至连简单的传送魔法都用不好。

她只会一招,把自己畸形的手臂当作一张血肉重弩射击,但绝大部分情况下这一招就相当足够。

她记得奉命袭杀枢机主教的那一次,那个胖胖的老头还觉得没有人能突破自己“堪称无敌”的结界防御,哈哈。

三,二,一。

如同天神般威风凛凛的六翼白袍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急速向下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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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会是个陷阱吗?”躲在树木植被后的金发沼泽人问。

“不知道。”我说,这是实话。发现城市公告牌上的“W约见K在……碰面”——也就是无舌者公会首领与我约定的见面暗号后,关于要不要赴这个约大家很是纠结了一会。

想要打听了解邪神教的线索,没有专人引路根本无从下手,而其他情报市场或者黑市贩子要么对这个伊兰雅境内正在崛起的邪教知之甚少,给出的信息语焉不详,要么欺负我们面生,给出狮子大开口的报价——同时伊莎贝拉的“萨法玛莎第六感知”还在礼貌地提醒我们,这些人不怀好意,那交易只能不了了之。

无舌者的收集情报能力大家倒是有目共睹,但正值两国交战时节,与他们打交道也未必安全到哪里去。公会的一个分部头目是我的朋友,不代表整个盗贼公会都是我的盟友。更何况就连无舌者公会的会长自己都承认,即便无舌者与阴影议会关系不睦,但一旦议会下达明确命令,他们也没有拒绝的能力。

尤其是当初在鼹鼠镇分别后(59-60章),会长给我们的密语是用来单线联系他们的,应该由我们在公告牌上写下“K约见W”(很明显这个K指我,卡拉维;W不知是在指无舌者公会还是会长的名字),而不是他们来找我们。

一旦暗语反过来,整件事就透露着古怪的意味。在地头蛇的地盘上写字约定时间地点,肯定比指望行踪飘忽不定的旅行者看到某块告示牌要来得靠谱。他们又不知道我们的行程,凭什么肯定我们能刚好到某处获取特定的信息?就算无舌者公会神通广大,在所有活动区域内都写上相同的字句,他们又是怎么未卜先知,肯定约谈对象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规定的地点呢?

“照这样说,如果议会的探子得知了这条密语,她们也有可能反过来利用暗号来诱捕我们。”灰毛姜姜的狼耳朵神气地转来转去,对自己的推理能力表现出十足的自豪:“咱们不下去就是了!”

“那我们又应该上哪去找有关邪神教的情报呢?”伊莎贝拉愁眉不展说道,眼前的见面地址着实是个设伏的好去处——地势低洼,傍山环林,出入口只有一条极陡的小径,山坡距停尸房的距离刚好够埋伏的施法者或是远程射手尽情倾泻技能,烟雾缭绕的阴森树林足足能藏进半个连的潜行者而不让外人察觉,让死灵法师倍感亲切的停尸小屋与满地坟包此时也透露出让人不安的意味。“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想要交易情报,咱们不就错过一个最好的机会了吗?”

“站在这里一直傻看也不会变得更安全。”黑发小家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脖颈和指关节扭得扭得噼啪作响:“我去前面开路。”

“还是让我打头吧。”我轻轻拦住跃跃欲试的小亡灵,“如果真的是陷阱,第一轮集火让我来吸收,毕竟苍白之主的防御力要强一点,而且巡道使还送了我这件法袍。”这身看似粗陋的灰白法袍,对魔法的与物理伤害的吸收能力比盗贼团死骑的冥界寒铁还要惊人,你就知道制作者的手艺有多夸张了——用几片快要报废的破布做出了媲美附魔板甲防御力的布甲。

“从战术的角度来看,落单的一人将要直面可能偷袭者的全部火力,这样太不合理了!”金发沼泽人嚷道,“而且在这个距离上我们没办法立刻提供支援,卡拉维先生很可能会在队伍汇合之前就被做掉或者作为人质,还是分成两人一组更为合理。一组去踩破陷阱,有搭档配合能坚持更久的时间。另一组作为后备支援,给敌人出其不意的一击。我推荐我自己和姜姜作为前锋。”

思路不错,但是你忘了一点——无舌者留下的口信是“W约见K”,他们必须得见到我本人才行,上次在无舌者公会的时候赛拉已经和我是一起的了,所以带着她更能迷惑潜在的敌人。你们两个躲在上面伺机行事,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黑发女孩对这个提议表示赞许,熟练地把一根尖锥塞进自己的袖子里以备不时之需,伊莎贝拉有些沮丧,但还是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方案。正当我们准备动身之际,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突然插嘴:“想法是对的,但推演未来时你们都把可能的对手实力放在自己的相同水平线上,没有考虑过一点——在那屋子里躲着能瞬间放倒你们的强悍角色,因此在逃跑预案的应对上明显不足。”

幼年辛达厄姆差点跳起来,黑发小亡灵警惕的握住斧子,最惊讶的人是金发沼泽人,因为那声音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很快大家就找到了罪魁祸首,赫然是她别在腰间上的、比起说是“火炬”更像是施虐工具的冰柱样物体,那刻板的生冷腔调由鼓动的深蓝色魂火发出:

“要想保持最高的生还率,我建议两名死灵法师结伴下去,两名战士一队在此等待,于目前位置设置锚点。一旦情况不妙下面的人通过鬼灵置换回到原位,如果敌人不是太强,你们也能通过灵魂契约的效果把搭档召唤过去,战术层面达到进退自如,证毕。”

“修德兰人特别擅长传送魔法,如果真的有大人物在,你凭什么觉得我们能在次元锚或者空间锁的封禁效果下传送离开?”我提出疑问,蓝色火炬立刻作答:“鬼灵法术是死灵学的特殊分支,灵魂契约的召唤效果与一般传送魔法工作原理不同,两者面对纯传送系的封锁穿透效果更好,证毕。”

伊莎贝拉客气的对火炬表达了谢意,并试图询问对话者的名字,结果遭受了无视。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她只好重新询问如何设置所谓的“鬼灵锚点”,因为她对于这个分支的魔法还不是特别了解,这一次寒冰火炬的回复倒是很快,由于伊莎贝拉之前就学习过类似效果的“鬼灵影步”,因此在蓝色魂火的循循善诱下,掌握新魔法倒是没花太长时间。

为了避免见面就陷入失能状态,会说话的火炬建议金发沼泽人使用一种自动触发的方式施法,即设置一个较短时间,一旦时限到达没有得到“取消指令”就自动将施术者传送回初始地点。同时,作为一名还没摸着鬼灵系魔法皮毛的文盲,如果我希望在法术效果完成后与施术者一同返回,需要与施术者本身保持身体接触,所以我不得不默许金发沼泽人抓住我的右手腕(左手骨爪要充当近战武器,最好空出来)。不出意料,我无奈地看到赛拉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又落实了跟沼泽人“调情”的罪名,伊莎贝拉自己反倒是一脸莫名其妙。

不过实话说,比起头痛之后要如何安抚小家伙的无名怒火,我反倒是比较担心自己和金发小矮子到底能不能活着走出停尸房。即便萨法玛莎巡道使信誓旦旦保证,太强的敌人无法注意到金发沼泽人和她的队友,蒸汽怀表的占卜也给出了积极的预测,但我对这次会面有很不好的直觉。如芒在背的战栗感,预示着与我们会面的很可能是位不得了的大人物。

因此当看到某张意料之外的熟悉面孔时,产生的落差感让人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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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还真是出乎意料。

我扫过局促不安的蓝色蜥蜴人脸庞,接待者不是丁格雷——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在每一处无舌者据点都能看见那颗的铮亮光头,那我可能还真的要怀疑他是不是某种可以无限分裂的变形怪什么的了。从那恶趣味的问候语和断舌徽记,它应该确实是盗贼公会的成员之一。

但它邀请我“屈尊一见的客人”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事实上,某位粉色泡泡卷发、衣着华丽的小个子女人从现身伊始,双腿膝盖就一直在不自在的磳来蹭去,脸上的假笑四成惶恐,四成尴尬,两成谄媚。

谄媚……呵,我快想不起来上一次别人试图拍我马屁是什么时候了,不过这样也好,过度吹捧与曲意奉承就像外表光鲜的有毒蘑菇,看看还行,真的吃下去简直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眼见上一次见面还趾高气扬的读心者女人卖力细数自己的愚蠢和罪过,用力称赞我的“伟大事迹”,我不得不在她搜肠刮肚寻找溢美之词打断她的胡言乱语:“我们熟到可以这样闲聊吗?”

“啊,这个,死灵师大人真是,呵呵,上次冒昧实在是我太失礼了,特此准备了这些小礼物,聊表歉意,聊表歉意……”

这对话越来越匪夷所思了,伊莎贝拉朝我点点头,表示粉发女人并未表露出恶意,至少现在没有。指使无舌者安排这一次的会面好像真的只是来赔礼道歉的。

你们觉得,像赫斯这种德性的修德兰读心者,在没有外力作用下,会像这样“幡然悔悟”的概率有多大?

我觉得大概不到百分之零点一。那么可能造成这种效果的“外力”又会是什么呢?

“不如这样,你直接告诉我们,站在你背后的家伙想要些什么,我们也直接给你答复,如何?别在这里浪费双方的时间了。”眼见某人又要继续把尴尬的话题持续下去,我只能主动把事情挑明。

读心者赫斯尴尬一笑,“不愧是死灵师大人您,是这样的,有一位真正的大人物安排了这次会面。”提到那位“大人物”,她的舌头直打卷,身体战战兢兢,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她似乎对您们的经历……有些感兴趣,她说了,如果您们有详谈的意图,就,就……”

“就怎么?”伊莎贝拉好奇的问道,口齿伶俐的修德兰人却在这么一个简单的词上卡了壳,翻来覆去就是没办法把一句话说完,眼见她双眼翻白,整个人如同遭受无形巨力牵引,提线木偶般飞起,于半空中抽搐不止,晦暗的黑色光线自她大张的嘴与纯白的眼瞳中放射而出,把粉发修德兰人的整张脸映照得像是舞会厅的幻景水晶一样。

无数细小、无形的卷须在我的前额处轻柔扫过,在即将进行更深层次的“接触”前主动退了回去,伊莎贝拉不太舒服的“啊”了一声,证明她有类似的感受。

读心者的思维探针。尽管对方的第一次尝试看似无功而返,我还是谨慎的施展了一个心智护盾作为保护,并尽量将浅层思维集中在无关紧要的杂事上。

晦暗的光线极速扭曲、偏转、散射、交汇,最终凝聚一位黑发黑甲、脸带鹿首面具的怪人。新出现的家伙虽然只是缺乏实体、惟妙惟俏的投影,但一登场给人以强烈的不安意味,光是直视其存在就带来剧烈的痛楚,当深邃如夜空的目光扫过这边时,我的心脏不由自主的嘭嘭嘭狂跳不止。

我的思维认知与理智并未觉得畏惧,身体却自发地感到恐惧?有意思,这种情况还真少见……

这位想必就是修德兰人口中的“大人物”了。眼前局势不明,谁也无从得知后续会如何发展,我只能屏息以待,静候其先行表态。

带着鹿首面具的“女人”(按照修德兰阴影议会的等级制度,这人应该是名高阶日蚀之女,不过我也不好肯定)也注意到了访客,藏于诡异面具后的双眸在仔细地审视我方两人。完全感知不到对方意图与情绪,没有杀气,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

“你的移位魔法还有在维持吗?做好跑路打算。”我传讯给捏着我手腕的金发死灵师,谁知伊莎贝拉小姐不知道是脑子抽了哪根筋,还是之前从来没有看见过投影类法术好奇心作祟。只见她眨眨眼,目光自溃散状态收束,然后认认真真问道:“这个环节怎么收费?”俨然把修德兰人的高等官员当成了变戏法的艺人。

漂浮在空中的鹿首女人歪了歪脑袋,我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调动骨化皮肤天赋,将负能量集中在表皮层与左手不死嫁接上,做好应对敌人显能突袭的准备。

“对了,我想起来了,她是‘长钉’维奥莱特,阴影议会的高等执法官队长,据说这个人走到哪,修德兰的大军就跟到哪,卡拉维先生,小心点哦。”刚刚完成一次嘲讽动作的金发沼泽人毫无自觉,居然还煞有介事的提醒我“小心”,最后又恍然大悟补上一句:“哦你刚才在跟我说话啊,我分了下神……还在我身上呢!我每次往后拨二十秒的计时器让它不触发!”

怪不得经常有人说沼泽人是“混沌思维”。

没等我想清楚该怎么回复这个脱线的家伙,一个陌生的声音就突兀的出现在传讯频道中:(你们知道我听得到你们在说话,对吧?)

随后是一阵无言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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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修德兰人决定主动打破沉默,依然是刚才的那个声音:“那还是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半空中的投影人体微微躬身朝我们致意,我生硬地回了一礼。“鄙人维奥莱特,第四议员的直属下级,修德兰高等执法官队长,皇家验尸官,以及目前驻伊兰雅的最高情报主管。”

“很荣幸认识你,验尸官大人。不过像你这样的大人物屈尊来到这种小地方……有何贵干?”

很奇怪,毫无变化的狰狞面具居然给人以感觉“露出”一丝笑意,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今日之所以叨扰,专程为解决一些不愉快的小误会。”

她朝完全被某种心智魔法掌控,神志不清的粉发女人点点头,“一场不幸的巧合,远不至于上升至生死相搏层面,本可化干戈为玉帛。却在蠢材的错上加错与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下愈演愈烈,这对于双方而言都是无谓的损失。”

外号“长钉”的修德兰执法官重新转向我们,“死灵师阁下,萨法玛莎贵客。”她用词轻柔而礼貌:“如果你们允许,请让我对目前于议会和这位死灵师先生间,发生的一系列不快做出解释。”

敌方的谦和态度大大出乎我的想象,以面前这人的身份和实力,对于数次干扰议会行事的小卒,展现出的和善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让人不由得越来越怀疑起她的意图:“愿闻其详。”

“发生在巨石城和呼啸原野的小小冲突,死灵师先生完全不具备任何过错。”戴着鹿首面具的女人说,“其中甚至不涉及两国交战的立场对立,这位阁下进行战斗只是出于自保而已,从来没有哪国的法律规定,公民在遭受致命人生威胁时都无权反击,于情于理,这都是无可指摘的行为。大使赫热朗米娅是个鲁莽而短视的人,她既不具备全局战略眼光,又无法做到换位思考的宽容。因此一时脑热,把微不足道的小小误会扩大化,不幸的错误决策,呵!”

“有趣的说法。”我淡淡回答,没有指出对方看似完美的脱罪辞令中最大的漏洞:如果修德兰人对我的行为真的毫无芥蒂、抱有尊敬,以眼前这人情报之灵通,那之后与血月衰亡勾结的袭击行为根本不会出现。

对方显然也没打算在这一点上多做辩白:“但错误决策也比小人要强。譬如某位学不到教训,一有风吹草动就忙于煽风点火的盗贼。她对你们说了些什么,我能猜到,但是阁下是否知道,所谓“与统治者关系恶劣”的无舌者,每年从议会方面拿到的财政补贴是多少?如果我们真的厌恶、甚至仇视他们,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存在下去?你也看到了,只要稍一施压,号称要与我们作对的无舌者,马上就乖乖把你们交了出来,你觉得以他们作为盟友能有多牢靠?

阁下,尽管现在正值两国全面战争,我也可以这么说:战争不是出于私人恩怨,尤其是对议会——和阁下来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仇恨。阁下是一名死灵法师,相信你也能体会到所谓的‘正派’对阁下的蔑视与憎恶,对于侍神者的恶劣秉性,我们一样感同身受。”

“你想表达的主题让我越来越糊涂了。”

黑色锁甲的验尸官将右手置于胸前:“很简单,死灵师阁下,萨法玛莎贵客,议会与你们没有世仇、没有立场冲突、也没有利益冲突,正相反,我们有着相同的可恨敌人。当然,作为一名伊兰雅人——高尚的爱国情操,令人钦佩——我理解在加入议会的阵营方面,阁下可能有所顾虑,萨法玛莎也一向不愿意介入国家层面的战争,但没关系,我来这里,并不是强求各位为议会效力的。

今日,最重要的是表达一个善意的信号——至少对于“王公”维卡扎洛阁下和团结在她身边的坚定盟友来说,我们的部下与战士们,绝不会主动选择诸位作为攻击对象,如果可能的话,他们还会尽量避开各位贵客的队伍。不过,遗憾的是,议会内部同样存在着一部分不和谐的声音,第五议员和她麾下的幻术师,一向将女公爵大人的命令置若罔闻,遇到这部分派系的修德兰军队——尤其是朝臣幻梦的南部集团军,一定要小心,他们不是通情达理的类型。”

伊莎贝拉张了张嘴,我猜到她想质问些什么——关于阴影议会支持萨法玛莎叛党的事情,尤其是该死的血月衰亡,但是察言观色能力更强的修德兰人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哦,对了,最后一点,我听说你们在打听邪神教的事情?”

她“似笑非笑”的敲了敲脸上的铁面具,“那就由我来代替无舌者的胆小鬼们介绍吧。邪神教是在血月衰亡与伊兰雅教会叛徒的直接授意下成立的,议会也对此给予了部分资助。我对他们的组织结构和教派思想之类的东西知之甚少,但是……”一张密密麻麻,全部由光点构成的,类似放大的星象图的东西由“长钉”的投影给再度投影出来,金发沼泽人提问的精力瞬间被手忙脚乱的速记全部占据,在我仔细观察之际,赫然发现叫做维奥莱特的女人给出的图像,居然是邪神教的据点在伊兰雅境内的分布!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这家伙为什么要这样做?

忙于强记的小伊莎贝拉再难开口,而没等我将这个问题问出去,鹿首面具的读心者再度未卜先知:“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把这种机密情报拱手相送?”

她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因为从一开始,“王公”就坚决反对扶持傀儡教派的计划,我们也一样!如果堕落到要借助教派的力量,那还有什么底线是不能越过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近乎是一闪而逝:“但是魅影公主拉菲亚坚持,该死的幻术师……王公一直怀疑她们到底想要借助这个新兴教派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许你能帮我们弄清楚。”

最后她的眼睛落到作为投影载体的粉发读心者身上,像是才想起这一码事,毫不介意的说道“对了,如果赫斯这个蠢货确实惹得你不爽的话,那就把她解决掉吧。”随后黑色的读心者头目切断了通讯,黑色投影与那张分布图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