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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衰亡将至(3)

作为一名自幼信教的虔诚信徒,在前辈与导师们的言传身教下,“纯洁者”艾伯特不仅继承了神职人员对于死灵学施法者的厌恶,还继承了教会对于这类阴暗职业的一贯蔑视。

因此,每当听到他人以或是敬畏、或是羡慕的口吻提及“所向无敌的亡灵大军”时,艾伯特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是哪一点更让自己生气——是竟然有人对于复生死者这种亵渎行径抱有憧憬的意味;还是在大众的认知概念中,英勇无畏的忠诚士兵们,居然比不上一群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艾伯特理解在广大民众心目中对于死灵术与其使用者的本能畏惧。没有人希望看到自己死去的亲友以一种毫无尊严的姿态再度站起,更不会有人愿意与顶着所爱之人面孔的腐烂躯壳作战。

对于毫无准备的善良民众而言,光是僵尸与骸骨结成队列行军这种场景本身,可能都恐怖到足以击垮他们的士气。

但面对坚定的心灵时,这种卑劣的行为只会激起同仇敌忾之心与旺盛的怒火。一只需要倚靠恐怖的外表来恐吓他人的军队,恰恰暴露了指挥者内心的虚弱。

亡灵部队无需补给,无需休息,不会感到恐惧,也不会违抗命令,墓穴的尸体与战场上的新死者都可作为兵源,因此有时甚至会出现“越打越多”的怪象,这是它们不可否认的优点。

凭借自己多年的职业经验,金发骑士长可以肯定,以人类身份堕落到去学习死灵术的魔法师,十个有九个做着相似类型的美梦——靠不断将击败的敌人奴役为亡灵傀儡,积沙成塔,从统御少量脆弱的僵尸、骷髅开始,直至携一只所向无敌的亡灵大军横扫四方。

只可惜,等到这些神憎鬼厌、想要凭借歪门邪道脱颖而出的卑鄙角色把雄心万丈转化为实践时,就要遭受残酷现实的连番打击:

首先是处理负能量的反噬问题,元素、惑控、幻术、预言、咒法、防护、变化、死灵,八大常规法术派系中,就属死灵系的魔力对施法者身体伤害最大。

其次,看似“无需补给”的死灵仆从,也是需要施法者供给魔力的,充其量是供给量多少与效率高低的问题,你想拥有海量的亡者士兵,那你同时就得为它们供给海量的死灵魔力消耗,相当于正常军队的口粮和军饷换算成施法者本身的魔力付账,等价交易,物有所值嘛。

要想拥有一只“大军”,艾伯特觉得高阶以下的死灵法师,想都不用往这方面想,就算要的只是最低阶的骷髅兵和行尸都不行。真要“从零开始”组建自己的亡灵“大军”,比起中低阶的仆从流唤灵师,艾伯特还比较担心同级的魔魂尸些,至少后者的个人实力还较为强悍,复生的衍体又全是麻烦的快速僵尸,想要收拾掉正主还着实得费点力气。

至于蠢到走数量流的中下级死灵师,稍微来个同级的圣骑士,整个作战策略就会变得十分简单——找到召唤者所在地,靠跑的把蹒跚的行尸骷髅甩在身后,然后把施法者本人砍成两截就是了。死灵法师在那些充门面的低等仆从身上浪费越多时间和精力,他本人的硬实力和真正具备威胁的贴身仆从就越弱。

同时,死灵法师在保存死者生前实力上的水准同样不容乐观。大家之所以总是产生亡灵军队会越打越强的错觉,是因为人们总是喜欢把人类一方的最底层战力和亡灵一方的拿来比较。吓破胆的农民,手无寸铁的妇女,不知所措的幼童,这些人被转化成见人就咬的僵尸后,看起来确实强了不少,不过但凡有点良知和实力的国家,都不会把这些人算在军队的战力里面吧?

总而言之,把无等级的平民转化为亡灵,死灵法师都能轻松实现“升阶”;一级到三级的低端战士,保存原有的实力和技能就开始勉强了;

四级往上,除非是真正掌握深奥技巧的专精派系死灵师,否则实力不掉两阶以上都是好事了,即便是精通于此道的唤灵师,越高级的职业者保留实力的难度也就越大,想要仅靠一个魔法便可在战场上大量复生高阶强者,更是痴人说梦,一般水平的九级施法者都难以办到。

即便是真正一流的死灵法师,穷尽精力与技艺创造与自身等阶的傀儡也是近乎不可能的操作。(意思是传奇死灵法师光靠一具强者尸体,即便是传奇等级的,也基本没办法造出来传奇实力的亡灵仆从,炮制出九级水平的都很费劲,以此类推)

正因为这个“同级减一”复生原则,因此在维瓦尔大陆中,不可能出现什么“下级死灵师捡到骑士长尸体后一举崛起”之类的荒谬事件发生,假如某人真的有这么好运气,捡到一具高出自身阶位许多级的强者遗骸,算他炮制尸体的每一步都完美无缺、运气爆表,然后呢?以他此时的法术水平,造出一名实力比自身等级强一点点的忠心傀儡,这都算是天纵之才了。

光是以上的几点,就足以劝退九成九抱有不切实际想法的庸才,但一百个死灵法师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真正有天赋、亦或是有头脑的狠角色,对他们而言,又是什么因素阻碍了“无敌的亡灵大军”的产生呢?

因为得不偿失。对于军队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而亡灵部队欠缺的恰恰是这一点。那些无脑的骸骨骷髅看似能够服从操纵者的每一道命令,但它们的思维能力毕竟是有限的,与其说它们是一群绝对服从的完美军人,不如说是缺乏灵魂的提线木偶,看似顺从齐整,实则呆板而缺乏协调与应变能力。

如果全军都依仗施法者本身一板一眼“手把手”指挥,那恐怕消耗的庞大精神力让死灵法师本身也无暇顾及他事了,若是以正规军队的编制逐级安插不死生物军官,转化为亡灵的怪物很难以人类的方式思考,凶狠有余,灵活不足,加之绝大部分低阶不死生物的智力有限,因此几乎无法实现复杂的战术配合和精妙的阵型变换,唯一擅长的就是“以命换命,以伤换伤”的同归于尽式打法。若是数量与质量均占优势还好,一旦双方硬实力持平就八成要吃瘪。

绝大部分不死生物行动呆板,缺乏应变与配合,这是神都难以改变的事实,就算复活几位真正的名将担任军队统领,这个缺陷也是难以扭转的。比起非要把一只亡灵军队由士兵至军官都锻炼得“进退有序,如臂使指”,期间浪费的精力、时间、物力,还不如着重打造几只称手的精锐傀儡,佐以召唤大量无脑的亡灵肉盾以数量优势将敌人淹没,发挥不死生物巨力、无畏、皮糙肉厚的特色。而且再说了,在普遍敌视不死生物的人类国家,纵使手上掌控着一只死灵军队,又有什么用呢?吸引各方“客人”群起而攻之吗?

因此一般而言,对于没有哪个死灵法师会吃饱了撑着专门去训练大批军队,但凡事总有例外。对于绝大部分国家而言,招募国民加入军队都要比在死灵术上浪费时间来得经济实在,但总有些那么一小撮怪胎,统治的臣民中压根不包括活人——比如萨法玛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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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洁者”早就对萨法玛莎的“复生军”有所耳闻——蜥蜴沼泽人口极度短缺,因而死灵法师和她们的仆从反而成为了正规军的主力。

作为亡灵的精锐军,“复生军”主力由战死沼泽的伊兰雅老兵组成,如同人类军列般煞有介事设立部队番号,一旦开战步兵、盾兵、弓箭手、骑兵、法师、工程师,各式兵种齐全。中层军官个个训练有素,指挥层则由死灵法师、战灵、战鬼、死墓战士与死亡骑士等高阶诅咒生物担当,复生军团视情况还与食尸鬼工兵团、缝合师、蜥蜴人兵团等诡异生物混编,是萨法玛莎防御军的中流砥柱。

艾伯特“听说”过这码事,也“知道”萨法玛莎复生军的存在,但无论是他的情感和理智都拒绝承认这个事实的存在。

如果亡者拥有生者的全部优点……那生者又该何以自处呢?

直到通灵主宰决定增强攻势,一直伪装成普通亡灵的复生军士兵开始由后排混入前线,瞬间“纯洁者”就感受到完全不同的压力。比起“正常”的呆板傀儡,重新聚集上来的亡灵部队不但不畏惧神术的光辉,夹击配合默契,动作流转自如,战艺甚至比真正的蓝勋军团士兵还要娴熟。

刀剑丛林中留下明显的漏洞,艾伯特自然而然选择往那个方向进行闪躲,迎来的却是早已等候已久、毒蛇般的突刺,蕴含着“气”力量的枪头穿透了神术屏障与肩甲的薄弱处,在他的左臂上开了一道指甲大小的创口。

“纯洁者”心中的震惊难以言喻。比起能够使用战系“气”力量的高阶亡灵,他更吃惊的是仆从士兵居然能毫无瑕疵地执行诱敌战术,纵观全局的通灵主宰本人自然不可能下达如此精细的命令,那就是说……

枪术师一击不成立刻后跳回安全距离,将年轻骑士长围得水泄不通的骷髅枪兵集体单膝蹲伏,将上半身的空间让给乱箭齐发的弓弩手,尖端淬毒的黑羽箭来得又快又密,箭簇与箭簇间几乎毫无间隙,这些复生军弓手仿佛是紧紧挤在一起、踩在彼此的肩头上放出的这堵“箭墙”,对身陷包围的黄金狮子来说,近乎是无处可躲。

联想到敌人刚才的行为,艾伯特不禁多留了个心眼,他举起长剑在空中虚划出一个半圆,像是预备维持神术将面前的箭雨悉数反转,实则将注意力集中在遮蔽视线的“飞墙”后。果不其然,两柄一人高、拇指粗细的青铜巨箭后发先至,“砰”的击溃了箭墙,带起的狂风让“纯洁者”的脸部都起了麻。

若是刚才蠢到施展神术让自己处于短暂的施法僵直期,艾伯特还来得及反击骷髅枪兵的近身突击,但肯定躲不过这比声音还快的附魔重箭。任凭零星箭簇自周身的神术护盾上弹开,他举目望去,使用一张庞大长弓的骸骨射手比它的同类至少高出两个头,暗金色的颅骨,四只粗壮的手臂,两手弯弓、两手搭箭,正在重新校准目标。

眼眶中燃烧着人类般智慧的骷髅枪术师没有看出黄金狮子内心的彷徨与幻灭,它只知道眼前可恨的强敌还远未被击败。发出狼嚎般的嘶叫,盔甲严丝合缝如铁罐头的重甲盾卫立刻跟进,内圈的枪兵队伍则默契为它们让出位置,任由自外向内的盾阵将骑士长囊括其中,随后盾阵开始旋转,愈移愈快,直到巨盾上的花纹都连成了一片。

艾伯特不得不钦佩敌人的好体力,换做普通人类,背着一身沉重铠甲和近乎与自己等高的方盾剧烈运动,用不了多久就得气喘吁吁,对面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

厚重的盾牌与板甲上闪烁着隐隐的黑色雾气,以艾伯特的臂力在切开重甲步兵时居然有些许的凝滞感,每出一剑都像斩中一整块生铁。要知道他的爱剑虽然比不上卡茜·嘉法的“梦之泪”,也是一柄破敌无数的“斩首剑”,对付不过中阶实力的死灵傀儡本该顺畅如切瓜砍菜才对。

盾牌缝隙中间或弹出利刃与枪头,出手时机快、准、狠,一击即退,毫不影响盾阵的运转,盾兵与长枪兵作为某种精密机械上的小小齿轮,单一的个体微不足道,集结成众便化作旋转的巨型涡轮,誓要将“口中”的血肉嚼为碎末。

与盔甲一同报废的骷髅盾卫立刻被贪婪的钢铁“大嘴”吐出,然后新的盾牌眨眼间就重新加入进来。被反复消耗下,纯洁者的护身神术逐渐衰退,外圈的几名高阶仆从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乘虚而入,以圣骑士长的强横单体实力,在亡灵士兵的合击下竟然出现了一丝被困住的迹象。

但困住艾伯特的与其说是敌人的刀剑,不如说是他自己内心的犹疑。对亡灵军官初见的震惊正在迅速褪去,尤其是当纯洁者目睹那些行动迟缓的“正常”骷髅兵因为跟不上指令的速度,被不耐烦的复生军直接自“人”群中砍开一条路,踏着羸弱士兵的尸骨加入战场,英俊的圣骑士长才猛然意识到,不死生物残忍无情的个性在这里没有丝毫改变,它们有生者的天赋与能力,却没有生者的人性。

在激烈战斗中,残忍无情、忽视个体生命并不是什么弱点,但“纯洁者”艾伯特却没来由得感觉到一阵如释重负,就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他的双手重新变得坚定有力,没有狂热的颂唱或是虔诚的祈祷,金色长剑上的光辉纯澈如满溢月色的湖水,随后明澈的光弧在视网膜上一闪而逝,重重叠叠的黑甲盾兵干净利索的从中间分成两截,“叮咚当哐”的重物坠地声响成一片。

预期的枪术突刺如期而至,偷袭者选择了一个长剑最为难以回防的刁钻角度,身着黯淡皮甲的枪术师生前必然千百次的磨炼捶打所学技艺,把突刺的每一个简单的动作彻底分解、练习、改进,才能给出这样完美的一击——空气的阻力被弥消至最低点,凝聚在枪头的无形锋刃轻松破开“太阳斗篷”与“高等刀剑防护”,夺命的长枪偏偏轻巧如蜜蜂叮刺,艾伯特唯一来得及做的动作便是笨拙地伸出左手挡在身前,他几乎已经感受到钢铁贯体带来的寒意,尝到了喉头涌上的一点猩甜。

骷髅枪术师无血无肉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笑意”,但它显然对圣骑士的能耐缺乏想象。一个散发出柔和光芒的半球形透明护罩凭空出现在艾伯特的左手腕上,轻描淡写地格挡住高阶枪术师的全力一击,接着如同肥皂泡般“啵”的轻飘飘破掉。

倾注毕生技艺的突袭竟然被消弭得如此莫名其妙,饶是无知无觉的不死生物也不禁露出片刻的错愕。来不及感到不甘与怨恨,“纯洁者”以高出对方整整一阶的臂力与速度擒抱住这具干枯骨架,把它当作盾牌挡在自己面前。呼啸而来的三重连射一只落空,一只把扬起的披风击得粉碎,最后一枚几乎毁掉了高阶枪术师的全部胸骨、以及其中的负能量魂火。

“也没那么难嘛。”黄金狮子摇着头自言自语,他注意到通灵主宰正在观察此处战场,于是回敬一记无辜的微笑。

银发的华袍女人黑着脸,用右手打出几个繁琐的手势,最后以一记抹脖子的动作作为结束语,一直以来都在疯狂翻动的人皮书反而随之“啪”的一声紧紧闭上。

呜,呜,呜。

号角声。军号?不是我们的。

周边的亡灵暂时停止进攻,艾伯特目光梭巡,很快找到了噪音的制造者。站姿笔挺,纵使周身的皮肉已然褪尽,那生物所透露出的气势却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空洞的眼眶中是近乎骄傲的凌然斗志,艾伯特不明白,失去生命的亡灵仆从,怎么能表现出一副那样坚定的神色?

铠甲年代久远但擦得铮亮,头盔上刻画着黯淡红月与腐烂的手臂,身后的军旗手同样斗志高昂,好似它们不是被死灵魔法亵渎的亡者尸骨,而是意气风发、刚从敌人首都凯旋而归的皇家禁卫军,而且,没有嘴唇的亡灵是如何完成“吹号”这个动作的?

呜,呜,呜。

圣骑士长感觉脚底下东西在动,他木然低头,发现那正是之前被自己干掉的骷髅盾兵和那名高阶枪术师,如果说前者还可以解释为腰斩对不死生物而言不是什么致命伤的话(这话也基本上是在扯淡),后者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如果毁掉负能量核心与灵魂魂火都没法解决掉不死生物,那大家还是直接给自己喉咙上来一刀,趁早加入它们的大家族比较来得实在。

呜,呜,呜。

纯洁者可以确定一点,在号角声响起之前,死灵士兵是没能力把自己断掉的脊柱拼合在一起的。而号角与军旗手的组合至少还有十几对。

呜,呜,呜。

死灵骨海凝滞了,那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眼见如海潮般繁密的魂火光点骤然转换为红色,肩抗两人高重剑的审判官汉那玛难过得直摇头:“见他吗的鬼。对面要动真格的了。”

下一瞬间,静止的海潮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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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这么快就动用旗官!”红袍祭司长又惊又恐,亡灵号手和掌旗官对于“士气”的鼓舞效应简直立竿见影,比最动人的战前演讲还要来得夸张,不但将覆盖范围内亡灵的力量、敏捷与防御全面提升了一到三成,还把它们激励得悍不畏死。

不,死灵仆从本来就不惧死亡,而现在更是宛若疯了一般,比亚特所召唤的利刃“绞肉机”硬是被前仆后继的骸骨群给生生“撑”到卡住,由百余名中阶战力组成的防御圈险些被疯狂浪潮中蕴含的恐怖动量直接冲散,全靠副裁决官大人绘制在地面上的法阵提供无形斥力,将低等不死生物蛮横的“拒绝”在外,战线才没有被生生掀翻。

“呵呵,人家又不是白痴,非得捱到最后时刻才去动用压箱底绝活。”左眼覆着一层白翳,额头与面部条条石刻般皱纹,颌下无须,棕色头发茂盛,老家伙不但身体硬朗,生死时刻还挺有幽默感:“我倒是觉得,以血月衰亡的急躁个性,拖到现在才失去耐心,已经算是撞了大运了。”

符印师康默德·亚托斯一手维持住排斥不死生物力场,另一只手则支撑着反射法术与远程抛掷物的半球形护罩,把雨点般倾泻而下的剧毒火球尽数返还,老裁决官饱经沧桑的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容。“若不是大主教迟迟未现身,对面的死灵法师出于谨慎想先试探一番,你以为凭我们这几号人挡得住九环通灵主宰的大部队?她们要是最初阶段就一拥而上,咱们的血早就溅在地上了。”

“维多利亚阁下为何还不……难道……”心知某些与神祇沟通的仪式需要绝对的专注,最忌讳遭受打扰甚至中断,联想到可能的最坏场面,红发的男孩不禁色变。

“别乱想,做好自己的事,孩子,别给这身长袍丢脸。”康默德敛起笑容,不是为了这番丧气的言语,而是先于最外围的斥候看到了某个绝不希望出现在战场上的东西。

龙兽颅骨筑为狰狞炮身,几乎凝为实质的庞大负能量作为动力核心,全副武装的骷髅炮手轻车熟路的转动轮轴将其瞄准目标,堆满拖车的燃烧颅骨“骨碌碌”相互碰撞,只待装填便可发射出足以将生者活活蒸发的恶毒炮击。

“坏疽”最险恶的战争器械之一——鬼神炮。

只在图鉴上见过这种武器的圣骑士长也不禁面色大变,根据记载,鬼神炮的原理在于将受折磨冤魂的怨毒与恨意化作实质性的毁灭能量,杀伤效果主要针对于活物,对盔甲衣物的损害有限,但同时它可以轻易穿透传统防具,除非身着能够抵挡死灵法术与负能量侵扰的附魔甲胄,否则再厚的盔甲、再结实的盾牌、再严密的掩体,在鬼神炮的轰炸范围内,都跟光着身子没什么两样。缺乏保护的人体挨实了这一下,效果就跟把水滴到红热铁板上差不多。

无需裁决官本人下令,所有牧师与神官自发施展保护性神术,顷刻间这块小小的土地上充溢的圣洁气息好似回到了皇都大教堂,以澎湃的正能量对抗鬼神炮的能量轰炸是最有效的措施之一。

全神贯注于施术的高阶神官阿德拉被一阵不协调的咳嗽声转移了注意力,她暂且放缓手头进程,黑色的美眸左顾右盼,发现站在右前方第二位的蓝发牧师正在不自觉的轻咳,极淡的浅绿色雾气自他的嘴角与口鼻缓慢渗出,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左脸已经浮现起丘疹,红色的斑块好似模糊的骷髅。关键点在于,即便是这个时候,黑发女神官依然没有感觉到任何死灵法术的波动。

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能解决的问题,阿德拉立刻拿手指去戳顶头上司的脊背,比她还要矮一些的红袍祭司长刚把视线自亡灵大军转向己方的施法群,马上就大喊道:“‘不洁者’的腐蚀瘴气!德夫,卡尔,霍思兰,马上停止施法,压制体内的瘟疫种籽,否则会被引爆的!其他人相互检查是否出现中毒迹象,症状轻的迅速让牧师祛除,进入第三阶段的前往我这里实施封印,这是最优先事项!”

“天空驭手”梅根·福伊尔掷出长枪,刻有重重螺旋纹的血色骑枪先是戏剧化的滞停于空气中,随后携惊人的风压骤然激射而出,高速旋转的枪身与空气元素组成一枚硕大无朋的“钻头”,将路径上的一切挡路者搅得粉碎。

螺旋长枪击穿了训练有数的步兵序列,自层层重甲盾兵中开出一道狭窄的路径,将一只庞大的缝合憎恶撕碎了一半——好像它是用棉花与布料订做的毛绒玩具,最终落到了一大堆还在尖叫的燃烧颅骨中。

如果你不小心在堆满火药、燃烧瓶与炸弹的军火库点着了一根火柴,造成的效果大致与现在相仿。连环剧烈爆炸几乎将“鬼神炮”给掀到空中,大片大片的深绿色闪光此起彼伏,好似雷雨中密集的闪电群。当那不详的能量光芒终于消散,原本驻守在攻城器械旁千余英尺的护卫部队不见了,只剩下零星的骨头、锈蚀盔甲和一堆堆看不出形状的灰色粉末——浓度如此之高的负能量即使对不死生物来说也是致命的。

三门死灵大炮减少了一门,是个好兆头,但依然还有两门幸存下来。伴随着足以令人血管结冰的瘆人哀嚎,鬼神炮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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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再快点!动起来!它们就要突破防线了!

“黄金长弓”埃利斯塔左手挽住强化大弓,右手几乎不间断的搭箭、拉弦、松弦,拉弦、松弦,舞动的指头像极了吟游诗人在拨动他的鲁特琴,只是这位“诗人”的手指已经被细细的弓弦割得能看见骨头。

埃利斯塔可以一次性将十六只箭一次性散射出去,还能保证每一箭都能准确击中三百英尺内的敌人,在团体作战中简直就是一台收割生命的杀戮机器。不管箭头接触到哪个部位,灌注圣力的箭矢随后都会发生爆炸,让早已死亡的躯体回归尘土。所有中箭的复生士兵无一例外都尖叫着倒下,就连通灵主宰和亡灵掌旗官都不能让它们再度复活。

但敌人的数量丝毫不见减少。高阶射手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如果信念再那么不坚定一点,如果面前实力差距悬殊的敌人是某个伊兰雅的贵族、领主,甚至是修德兰的入侵者,他也许都有可能会选择体面的缴械投降。

但从来没人都会对死灵法师的“仁慈”抱有幻想,其中又以血月衰亡的死灵法师为甚。埃利斯塔在偶尔参与讨伐战时,见过这些凶残的“坏疽”对它们的受害者做过什么。可以这么说,如果面前的这几名蛇蝎心肠的“女人”决定要保留几个活口,埃利斯塔反而还会更担心这些“幸运儿”的下场。

黑发黑瞳的女神官阿德拉最初尝试直接呵斥与驱散这些邪恶的不死生物,很快无奈发现在通灵主宰的统御下,自己所具备的神威根本不足以影响亡灵军队的心智与士气,只好另辟蹊径,擎出一根古旧的木制手杖。悦耳的吟唱声,噼噼帕帕的电芒自看似平凡的手杖上迸裂跃动,“闪电束”“雷击术”“连锁闪电”几乎被不间断的接连掷出。

高阶神官一口气打光了自己的过半神术储备才停手,待她从精力透支的轻微眩晕感回复后,满意的发现由于金属制品的良好导电性,电系神术的波及范围比想象中更广,感召雷霆召唤的受害者横七竖八躺倒了一大片。

圣教骑士贾姆神情坚毅,刚正面孔上毫无畏惧,但紧握长剑的双手已然因为伤痛与疲惫微微颤抖,他刚刚解决一名高阶亡灵剑术师和它麾下的十余名“队员”,又于骷髅军官的巨斧下救了蛮人圣武士玛尔维一命,代价就是被从暗处飞来的回旋斧砍中了后心,即便有着神术护盾与盔甲的保护,他的左手一时间也没知觉了。好在这里的牧师与神官数量足够,一个个治疗神术毫不吝惜的被使用出来,很快让中年骑士恢复了健康。

眼见搭档无碍,巧克力肤色的矮小圣武士轻轻松了口气,作为一名曾在奴隶角斗场“参赛”的选手,是福音教团的一只分支小队将玛尔维自朝不保夕的血腥比赛中救出,而当时队伍的领头者就是圣骑士贾姆,如果他遭遇不测,玛尔维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

在角斗场日复一日的生死对决中磨炼的娴熟战斗技巧,足以让玛尔维面对绝大多数战斗场合,这也是她能成为至高大主教护卫队一员的原因,但她从来没有遇见现在的这种情况——敌人的数量一波接一波看不到尽头,密集而不臃肿的军队行动起来有如一只百臂的巨人!

六位强者中最耀眼的“纯洁者”像一块极品荧石那样吸引了畏光动物的大部分注意力,玛尔维简直难以想象,怎样的身手才能在这样一片刀剑的丛林中辗转腾挪出有如圆舞步的美感?他巧妙的引流一部分亡灵浪潮的攻势,吸引它们如逐火的飞蛾围着自己团团乱转,最终在“斩首剑”的炫目光弧下被成片割倒。但随着体能与圣辉的消耗,逐渐黯淡下去的太阳斗篷映射着主人的状态,也许再过不久,纯洁者艾伯特的光芒就会彻底熄灭。

面对敌人疯狂的势头,长剑、弓箭与重锤已经不够看了,红袍祭司长比亚特只保留了防御效果的公理之盾,转而召唤出一面薄如蝉翼、悬浮于空中、飞速回旋的巨大“圆盘”。

光滑的银色表面放射着夺目的七彩虹光,被虹光扫过的不死生物有如遭受复数派系施法者的联合打击,解离、燃烧、石化、冰冻,一时间交相辉映的火人、冰雕、石像与飘飞余烬组成了幅超现实主义艺术画卷。即便能抵挡住这些足以致死的法术效果,逃过豁免的亡灵士兵也要经受类似“迟缓术”的影响,让守军的压力骤减。但看矮小男孩脸上冒出的豆大汗珠,就知道维持这个神术绝不是轻松的事情。

“天空驭手”与其说是一名正统骑士,更像是具备风暴之力的施法者,他掀起的狂风席卷了亡灵的阵列,撕碎了骸骨之森,甚至于敌人的层层防护下摧毁了一门“鬼神炮”,飞马占据的高度优势也让死灵军队难以反击,直到乘骑幽灵马的无头骑士将其锁定为目标。单凭速度与力量而言,八级中位的不死骑手不是什么特别强悍的敌人,但无头骑士拥有一项特殊的天赋——死亡呼唤。

每天一次,如果它知道目标的名字,并位于目标六十尺内以一个标准动作呼喊对方名字,则该名对象被自动标记。被死亡呼唤标记的对象在受到无头骑士攻击时,各项属性遭受减值,无头骑士对其造成的伤害加深。梅根·福伊尔本就不擅长近身作战,遭受死亡呼唤锁定后处境更是尴尬,加之目前防御者一方战力吃紧,居然没有同级的强者能为其提供调换,一时间银盔骑士于无头骑士的长戟下左支右绌,自然是无暇为同伴们提供远程火力支援。

符印师康默德·亚托斯挡住“鬼神炮”的数次轰炸,原本就皱纹遍布的脸更是仿佛苍老了十岁,排斥不死生物力场的强度大幅减弱,但若不是他舍命中和鬼神炮的致命能量,在那令人不快的墨绿闪光降临后,人们的反应就不会是嘴中发苦、头晕目眩与直冒冷汗,而是直接被解离成套着盔甲的粉末。

“细雨”洛斯法几乎将投枪桶掷空,神力武器自动生成的速度都要跟不上他使用的速度。“审判之光”就像是凝聚为粗陋枪形态的闪电,在命中敌人后能把它身后八十尺内的同伴穿成一串糖葫芦,接下来只能在创口处的神力灼烧下瞑目待死;八级剑术大师汉那玛饱含怒火的巨剑回旋如同无坚不摧的飓风,没有“人”能在风车般的重斩下存活两秒以上,连复生军重骑兵集群都只能避其锋芒。

还有六名守护者中最强的“噩梦歼灭者”卡茜·嘉法,与“狩刃者”的对决意外中断后,她毫不犹豫地将预备用在林赛克身上的招式转向疯狂的亡灵大军。“汝行走似其,直至其行走似汝。”褐发的女执事默念道,亲吻了教袍圣徽“福音宣告”,整个人瞬间被端庄肃穆的光辉所笼罩,蓝色的眼眸转变为纯粹的金色,由光线汇聚而成的名剑“梦之泪”更是猛然爆发出惊人的圣洁气息。

她挥动长剑,无需接触、剑气或是其他神术,周边的死灵军队就分崩离析,成片成片坚如钢铁的骸骨士兵就那样莫名其妙的倒下,躯壳与盔甲上没有任何伤痕,颅内与胸腔内魂火也没有遭受任何法术攻击的迹象,就是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凡间行者”状态下的女圣武士就像挥舞着一把硕大无朋的无形宝剑,割断了百千提线木偶头顶隐形的傀儡丝线。

哭泣面具的黑甲女武士饶有趣味的注视着这一切,似乎完全不准备干扰教会队伍与不死生物的“私人恩怨”,她只做一件事情——在唯一有能力替换“天空驭手”的卡茜·嘉法准备动作之际,出剑迫使其回归原位,继续被源源不绝的死灵造物消耗“凡间行者”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