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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相逢以西

少浪剑无奈地摇摇头。

他只是挥挥手,三块神精铁便饶恕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冒失鬼,它们自动融合起来,放出耀眼的金黄色的光芒,瞬息之后,金光散尽,铁,熔成一块,变成寡淡的青白色,呈铁饼状悬浮在少浪剑的面前。

“唔,瞧啊,一个铁烧饼,咳咳,够你吃一辈子了。”

“三生三世也消受不尽。”少浪剑恭恭敬敬地朝铁饼一拜。

光华散尽,铁饼变得虚空起来,他围着少浪剑徐徐转了一圈,慢慢地靠近他的胸口,然后变得透明起来,当它仅剩一点微末时,少浪剑伸出双手说了声:“成剑。”

即将完全透明的铁饼骤然发出一道亮光,然后一柄古朴的长剑便落在了少浪剑的双手上。少浪剑仔细看过,将剑高捧过头顶,双膝跪地,朝东方礼拜。

司空湖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倒也不敢再取笑。

少浪剑礼毕,将剑悬在肋下。

司空湖满心艳羡,搓着手想去触摸,冷不防那剑忽然发出虎啸一般的怒吼,同时精光大作,骇的司空湖连忙缩回手去。

“他是神器,神智还在人之上,你得罪过他,他记你的仇。我建议,在他没有彻底原谅你之前,你最好不要枉生亵渎之心。”

“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对这样的神器,我崇拜还来不及呢。铁兄,铁兄,我错了,我鲁莽,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哈。哈哈,哈哈。”

“还有,他的身份你要保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回到天门关下,尹熙诧异二人为何迟迟未归。司空湖笑道:“阿浪去铁匠铺打了口剑,用铁三斤,给了人家一吊钱,人家嫌钱少,吵了一架,还要打他,是我帮他补了差价,一来二去就耽误了一些时辰。”

尹熙瞧了眼少浪剑肋下的铁剑,朴拙无奇,心中大不解,暗道:到底是寒门子弟,再怎么都脱不了‘穷酸’二字,这荒山野岭的能有什么好铁。

忽然又是一震,问道:“少兄打造的这口剑可是有什么讲究吗?”

少浪剑解剑捧给尹熙看,笑道:“无甚讲究,只是不想太过招摇罢了。”

尹熙仔细掂量了这口剑,只觉得用料甚是一般,手艺更是粗陋,充其量也就值一吊钱,想来是山野刁民欺负他是外地人,讹他。

忽又想到一件事,顿时心下释然:是了,他外出秘密公干,的确不宜暴露身份。

草草祭拜完原始尊者,众人继续向西,这一日来到了冥州城,尚未进城便知前任冥州大都督方博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病逝。冥州地方干旱少雨,这个季节更是干燥寒冷,方博死的晚上竟然风雨交加,很是让人浮想联翩。

方博猝死,新任大都督尚未上任,大都督府军政事务暂时由都督府军咨使令征天主持,但熟悉冥州权力运作的人都知道,军咨使令征天只是方氏兄弟手中操弄的傀儡,方博一死,冥州的实权其实是落在了他同父异母兄弟方勤的手里。

冥州是中土的西大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少浪剑和尹熙都想借吊唁方博的机会,一探冥州的虚实。二人一拍即合,递了帖子进去。

不过为了保密,少浪剑并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是以尹熙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冥州大都督府的灵堂。

方博已死有日,该来的人都来过了,故而灵堂里的人不多。方家子弟招呼二人上了香后,方勤请二人往客厅奉茶,路上却遇到了几个客人,这几个人少浪剑统统认识:苏振、白执恭、吴贤、石家兄弟、雪中天和白小竹。

方博是苏振的姑父,他是奉父命前来吊唁,其余子弟则都是代表各自家族来此祭拜的:方博已死,他的长子方莱即将继承他的衣钵,历史很快将翻开崭新的一页,让这些年轻人提前过来适应一下气氛也是好的,故而各家的吊唁使团中都加了他们的名字。

至于白小竹,她与方家二公子方熔炼旧有婚约,且订婚典礼就定在今年的下半年,不想大都督忽然病故,白家为了打消方家的顾虑,特意将人带了过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白小竹和方熔炼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正是天增地设的一双。少浪剑闻之白小竹已有了归属,心里五味杂陈,竟生出一种难言的失落。

因见众人认识,方勤也不耽误众人叙旧,便与尹熙自去。少浪剑向江南各人见了礼,白执恭代表江南世家说道:“昔日萧俛、罗覆弄权,让爵爷蒙受冤屈,乃至含恨离开江南,而今真相大白,爵爷还愿意认江南的故友吗?”

少浪剑道:“小人弄权,颠倒是非,过去了,不提也罢,人生在世,得一良友足矣,这么多的好朋友岂忍舍弃。”

吴贤笑道:“咱们之间的误会好说,不过有的人嘛……”

他挤眉弄眼,想把白小竹拱出来,却挨了狠狠的一瞪——白执恭觉得这种场合翻出旧账十分不妥,便用眼神制止了吴贤——他白家继承人的地位已经确立,又是众人中最长者,加之行事沉稳,隐然是众人的首领。

吴贤吐吐舌头,搔搔后脑勺,尴尬地笑笑:“都是过去的事了,说过了就放下了,除非某些人存有心结解不开,哈哈,好吧,是我的错,我闭嘴。”

他连连向少浪剑、白小竹打躬道歉。这一来,反倒把白小竹给拱了出来,后者顿时羞红了脸,转身离去。细心者更注意到此次邂逅中她至始至终没有瞧少浪剑一眼。

气氛有些尴尬,众人各自散了。

吴贤留着没走,眼见众人散尽,却推了少浪剑一把:“愣着作甚,去啊。”

少浪剑忧伤地笑笑:“去了又能怎样。”

吴贤道:“去了才能解开心结,不去就麻烦咯。”

少浪剑把牙一咬,健步追了过去。

白小竹快步疾走,但又如何走的过少浪剑?

“你又来作甚?”

“……,你,还好吗?”

“不好。”

“以前是我不好,辜负了你。”

“是吗,过去的事我都忘了。哦,忘了告诉你,我已经跟方熔炼订婚了,就在今年腊月,……哼,不过不要紧,我一定会提前知会你,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我尽量……”

“不,你一定要来,我要让你亲眼看到我是怎样成为别人的新娘。”

少浪剑心如刀割,白小竹忽然变得好陌生,好凶狠。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的油腔滑调呢,你不是很会说话吗?”

“我……”

少浪剑忽然发现自己好陌生,那个油腔滑调的江南少年去哪了呢?

白小竹抹了抹眼睛,偏过头去。

少浪剑想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在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僵持了一回,白小竹冷笑而去。

吴贤和苏振追了过来,遥望白小竹远去的背影,苏振故意问吴贤:

“你说他跟小竹过去有点什么瓜葛?这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啦,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少浪剑望了眼吴贤:“我算让你害死了。”

“他怎么这么说话?”吴贤问苏振,苏振茫然地摇摇头。

三双眼环环相对,少浪剑默不作声地离开。

苏振瞪了吴贤一眼。

“你瞪我干嘛,又不是我的错?”

苏振道:“你在中间兴风起浪了。”

吴贤道:“我掺和不掺和很重要吗,他心中有她,她心中念着他,早晚会出大事。”

苏振已经准备离开,闻言,霍然转过身,厉声警告道:“有没有事那是他们的事,你不要搀和便是,千万不要自作聪明。”

吴贤望着苏振,嘻嘻笑道:“是,我的苏大人,您老教训的极是。我只是想说你真的忍心看小竹往火坑里跳?哎呀,人说这一进城当官心就坏了,还真是哟,某些人呀,为何我越看他越觉得陌生呢。”

说完,不理会苏振,吴贤倒背起双手,哼着小曲儿,施施然走了。

苏振冷峻地望着他的背影,忽而,眸子里闪过一丝忧伤。

……

入夜,一个高挑俏丽的身影闪入故冥州大都督方博次子方熔炼的房间。

方熔炼正和一个家妓玩皮杯送酒,觉得眼前光线一暗,并不动声色,喝了家妓送来的酒,在她滑腻腻的身上推了一把,家妓懂事地起身离去。房门关严。方熔炼斜倚绣枕,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却始终不敢看来者的眼睛。

来人一身黑衣,以面具遮脸,身材高瘦,却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霸气。

“你就不能检点一些吗,人还尸骨未寒。”

“那有什么干系,死的又不是我亲爹。”

“是不是你亲爹很重要吗,重要的是他至死都没有揭露你的身份。”

“不要说这个了,我让你办的事情办的这么样了。少浪剑跟她真有什么瓜葛?”

“旧日南州鉴证大会时曾经有过一段交往,一度很亲密,但很快就断了。少浪剑被人陷害,远走他乡,她去了石城,闭门苦修。”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哪怕她跟一万个男人有过,那又有什么打紧。要紧的是眼下,今日下午她跟少浪剑又见面了,少浪剑隐瞒了身份,一个在中京城无法落脚的人,隐姓埋名跑到冥州来跟她私会,这是什么意思?藕断丝连?还是纯粹只是一个巧合?若说是巧合,这似乎也太巧了点吧。”

“所以你怀疑是蓄谋已久的。我只是不明白,白小竹究竟有什么好,姿容不过中上,家世只是一般,脾气又大的出奇……”

“你嫉妒了?!”方熔炼抬起头,嘲讽地望着她,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常态,“行了,我不该如此伤你,只是你未免太过啰嗦,你我之间的关系自然非比寻常,但说到底也要有上下尊卑之分,你不要太过分。”

黑面人跪地请罪:“卑下有罪,请少主责罚。”

方熔炼随意地挥挥手:“责罚就免了,罚在你身,痛在我心。我现在只想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余情未了,还是纯粹是一场意外?”说到最后几个字,方熔炼的眼睛里透出剃刀一般的锋利。

“纯粹巧合,纯粹是吴贤多事。”

方熔炼点点头,嗯了一声,挥手示意来人退去。

来人犹豫了一下,似有话说,最终没有出口,施礼退下。

屋里一片宁静,许久之后,方熔炼抬起头望了望,长吐了一口气,顿时瘫软在绣榻上,早已是汗流浃背。

……

下午,白小竹虽然硬着心肠刺走了少浪剑,心里到底有些难受,被吴贤缠着说了半天废话,倒也不觉得什么,回房独处时,才觉得心是一阵阵针扎刀割似的痛。

这个家伙伤了她的心,却一笑而去,去了就去了,永远不见多好,偏偏又回来,偏偏又是在这个尴尬的节骨眼上,偏偏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嘴脸!

莫不真如相面师说的,跟他前世有缘,只因缘分未尽,注定这一世仍要纠缠?但街头相面师的话又怎能当真,看在钱的份上,他们什么话不敢说,不能说?

深夜的时候,一条黑影溜到她的窗下,向屋里投了一张绿纸信,上面写着一句话:方府危机四伏,务请谨言慎行。

冥州大都督方博是江南世族通力扶植起来的,他的幕僚和家臣中密布各家的耳目,白家自然也不能例外,白小竹因为身份特殊,一到冥州就跟潜伏的耳目接上了头。

这些天她接连几次收到类似的绿纸信,通报各种消息,但公然示警还是第一次。

绿纸信性阴寒,被手上的真阳气侵蚀后迅速变黑,片刻之后就会消融,是传递秘密口信的最佳材质。

白小竹眼看着手中的信纸变黑融解,冷冷地哼了一声,双眸发出锐利的光芒:你们不让我接触,我偏偏接触。少浪剑,你逃了一次,绝逃不过第二次!

这天晚上尹熙向少浪剑详详细细通报了会见方勤的情况,这些话当然是说给东宫太子听的,少浪剑不过是他的传声筒。

少浪剑拧了拧眉头:“这么说,方勤并不想离开冥州,但以他的资历是做不了大都督的。现有幕府中也无人可以接任,看起来冥州有热闹看了。”尹熙摇头叹息道:“这就叫做养虎为患,方勤这个人论本事不比他兄长差,然私心太重,为一己之私那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方莱谨小慎微,又没甚主见,难免沦为他的傀儡,倒是方夫人女中豪杰,或可搏一搏,奈何又有把柄握在人家手里,只怕也说不上什么话。唉,冥州是没指望了。”

尹熙发此感慨自然是想影响少浪剑的判断,继而影响太子柏韧的判断,最终让冥州的格局朝着有利于他尹家的方向发展。这一点,少浪剑洞若观火。

“方家二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尹熙假意思索,似很随意地说道:“为人很低调,但面目模糊,据说很受军民爱戴,不过年纪尚小,做大都督肯定不成,不成。”

少浪剑淡淡一笑:“这话我会原原本本禀明殿下。”

尹熙心中暗喜,却故作愁眉不展:“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苏振他们几个人知道你要去天脊山,非嚷着要去,找到我,我不知如何拒绝,此事该当如何?”

少浪剑道:“以他们的修为,只怕走不到天脊山,就算勉强到了天脊山脚下,也断然进不了神谕洞,传言那地方冷的能冻裂钢甲。”

尹熙笑道:“我懂了。”

隔了一天,苏振、吴贤、白小竹一干人“押着”尹熙找到少浪剑,当面表达了要去天脊山的请求。尹熙咧着嘴冲着少浪剑笑,羞愧难当,又是无奈。

少浪剑道:“我去天脊山是为了查明一桩悬案,此去山遥路远,危机重重,可谓九死一生。我在京城得罪了人,摆脱不掉,不得已揽下这桩苦差事,你们此去又是为何。”

苏振道:“近来神谕之事传的沸沸扬扬,江南士民惶惶不安,所以我们就萌生了这个念头,与其终日惶恐,不如舍命求个心安。”

白执恭、吴贤、石家兄弟和雪中天也是这个意思,少浪剑又望向白小竹。苏振解释道:“方家也希望弄明白这件事,故而派小竹出面。”司空湖道:“若是我没有记错,小竹姑娘跟方家二公子还只是订婚,哦不,本来是打算今年年底订婚的,现今看只怕又得向后拖延,这个人还没过门,就忙着帮婆家卖命,真是千古难得的好媳妇呀。”

白小竹横了司空湖一眼:“狗贼,我愿意。”

“你……”司空湖面色尽赤。

眼见要有尴尬,吴贤赶忙做和事老,而最方便做和事老的尹熙却按兵不动,抱定了决心旁观看热闹。

吴贤以身体为盾,隔开冲动的两个人,向少浪剑解释道:“小竹这两年修为精进神速,已经结成了气丹,距离破境入流仅一步之遥。”

少浪剑不觉刮目相看,早前跟小竹的交往时只觉得这姑娘志向不大,才能也疏,便判定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破境入流。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能有如此突破,难道说情感挫伤真的有助于激发人的潜能?

吴贤见少浪剑凝眉不语,便把他拉到一旁,告诉他白小竹为了能跟他们一去天脊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而今整个人都绷的紧紧的,实在是不宜再刺激她啦。

少浪剑又望了眼硬邦邦如白玉石的白小竹,终于松了口:“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