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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囹圄如何证清白(五)

“官家要伐辽,各地的粮草物资皆尽往京中汇集,而京中原本的官仓也会要一一清点,以备北伐大军所用。”

主簿见候晔没有反应,便接下去说着:

“诸事皆可,唯官仓不可查……想必这点,诸位大人皆是清楚。”

“官仓的账目不清,亏空个一两成是常有之事,仅以粮仓而论,五十多座粮仓便有五十万石粮食的出入。”

“而这个数据,远高于半成的折损率,平日里不查还好,若是官家遣人一查……后果比烧了十座广济仓都要严重。”

“账目上,可以作假,但也做多可以平掉三十万石,剩下的,却是无论如何都平不掉了。”

“可若是加上广济仓那十多万石,那便差不多了……”

主簿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注视着几位上官的神情变化,发现卿与少卿皆没有动怒,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才长出了一口气。

自古至今,管理府库官仓这个活计便是一项肥差。司农寺虽然在九寺中次序靠后,但其中的福利待遇却是数一数二的。当然,这并非是指俸禄丰厚,而是部门的专属福利!

今日一文,明日一斗的,相对于偌大的库房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日久了之后,积少成多之下,数量却是非常庞大的……

司农寺上下数得上品级的官便有上百人,有编制的吏则是数倍于此,每年的年节、圣诞(古代皇帝生日叫做圣诞)、冬至再加上清明、端午、中秋、中元、下元,每人即便发下个一贯钱的过节钱,加在一起便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故而,中饱私囊,挪用官仓公款,在司农寺上下已然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只是除了最顶上的这几位,旁人并不知道具体的数额是多少。

“你的意思是……”候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脑袋微侧的看着主簿问道。

“此次广济三仓大火,着实给了我们一个填平账目的好机会。”主簿坚定道。

“从下面找出个替罪羊来平息官家怒火,而我等,只要朝上几位宰执肯为说话,止罚奉而已!”

候晔闻言,显然是动心了,他能坐在司农卿的位置上,背后定然是有人的,所以找人为之在朝堂上说话不难,难得是找谁来做替罪羊?

只见候晔在厅内负手来回走了两圈,仍旧有些迟疑的说道:

“广济仓一干主官尽没,谁能平息官家的怒火?方才那个守备官?”

说道这里,候晔不禁失笑,十数万石粮食的损失,若是一个小吏便可以扛下,这话说出去,不但司农寺没人相信,整个东京城也没人相信。

至于另外两个被大火焚毁的官仓,因为其规模较小,主官的品级也过于低微。再加上两座官仓离起火点甚远,是火势大起之后因大风吹刮而殃及的,若是将之主官推出去承担罪责,实在太过于牵强了。

“自然不是。”主簿点头,然后说出了一个名字:

“广济仓监徐仲。”

“可是徐仲已经畏罪自缢了。”

少卿皱眉道。并非没有人想到将责任全然推卸徐仲的身上,而且也不需要推卸,毕竟徐仲是被烧毁的广济仓的一把手,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个正七品的升朝官虽然扛不下所有的罪责,但也能扛下主要的责任,剩下的罪责,再分摊到司农寺的一干官吏身上,便也不成了什么大事。

故而,若是那徐仲未死,他的后半生大概是比全家流放到琼州去监酒还要困苦了。

“以为一死便可逃避责罚?这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主簿讥笑一声,然后才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吐道:

“据下官所知,那徐仲是政和五年三甲进士出身……还请司农上书官家,追夺徐仲出身以来文字,徒其家眷于广南……”

“嘶——”

司农寺的一干闻言都不由的倒吸一口气,这个罪责可是比死还要折磨人啊!

何为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如字面意思,就是取消功名的意思。如那徐仲是政和五年进士出身,那么就取消其进士的身份……

一般的文官犯难,即便贬迁,那也只是品级待遇和差遣的变动而已,并不会改动官籍。若是时运好转,说不定还会被再次任用,百年之后下葬也是会按照官员的身份入殓。其后代若是科举,填录出身时也依旧可算得是官宦子弟出身,自然比平民出身的士子有着优待。

但若是被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就等于是将其官籍给除籍,十年寒窗的心血化为乌有,而且终其一身也不会再有机会出仕为官了。下葬的规格也同平民,子嗣科举时因此非但不能带来助力,还会平添几分刁难。

毕竟,被追夺出身以来文字的,皇宋百六十年也没有几位,而且无一例外的都是不为官家所喜之人。

哪个主考官会为了一个考生而愿意做出有可能恶了官家的事情呢?

而除了追夺那徐仲出身以来文字以为,他的亲眷还要流配广南……

这个广南,可不会是广南东路的广州,只会是广南西路的邕州,或者更加偏远的地方,也就是后世的广西山区。

那些地方,在后世尚且不发达,在这个时代,更是瘴气遍野,发配到那里,对于中原之地的人来说,无异于判了死刑。

“此法可行,可那徐仲毕竟死了,如此答卷,官家并不会满意……”

“据开封府审讯,昨夜是有人贼人蓄意放火,才导致大火的……”

主簿继续道。

“此案本官亦有耳闻,不过其中的蹊跷颇多,恐有猫腻。”因为有着官家的旨意,开封府的审讯情况便即时的传递到了司农寺。

不过在候晔看来,开封府所传来的案书,其内多有不妥之处。

“蹊跷又如何?”主簿一个冷笑,“只要我们咬定这是一场贼人的阴谋,开封府也急于破案,定然会支持我们的。”

“至于那人是否被冤枉,与我们又有何干?”

“只能怪他命不好罢了!”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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