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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人祸岂可嫁天灾(上)

正午·郓王府

大厅内安静的可怕,就连大雨停后逐渐升高的气温都不由得冰冷了起来。

只见坐着的几人眉头紧皱,面色并不开朗,其中一个年岁轻些但身上却有着一股子上位者气息的年轻人更是有着几分的担忧,不过很淡很淡,若不是熟悉的人,很难看的出来。

而在椅子旁的案几上放着的茶杯,里面盛着的七分满的茶水也已然冷了下来,不再冒着热气。

沉默不知停了多久,就连门外树上的鸟儿都不再叫唤的时候,赵楷终于打破了沉寂。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手中还有多少粮食?”

“除却已经发霉到不能吃的以外,大概还有三万石。”李存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这个数据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了很长时间了。

从万盈仓出来之后,李存和郓王又去了广盈仓,不过情况也并不大好。两个账面上本应有着十余万石粮食的官仓,经过查验之后,竟然只有不到三成的还勉强可以食用,而剩下的七成多,已然陈霉到了就连拿去喂牲口,牲口都不一定会吃的地步了。

“候晔该死!”赵楷闻言,立即咒骂了一声。事到如今,他又如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两个官仓之内放的近乎皆是陈放了不知多少年的旧粮,而且还大多已经霉变的不能食用——只有傻子才会相信那所谓的“年久失修,浸水发霉”的说辞吧!

而作为司农寺的主官,司农卿候晔若是要说这一切和他他都没有干系——鬼都不会相信!

故而,一想到那日朝会上,司农卿候晔的一番话,赵楷就忍不住的生气。

“司农寺打的好算盘!”杨庚看着自家王爷不沉稳的表现,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一声,“还是太年轻了些”。

“先前广济仓大火一事,司农寺咬着属下,便是打着要填平亏空的盘算。”李存也说道。

虽然最后李存证明了他的无罪,但却将曹和笙挖了出来,司农寺的盘算依旧是打响了。

“一个广济仓十多万石还不够吗?又来十万石!一群蛀虫!皇宋的蛀虫!”赵楷显然显得有些气愤。

作为皇子的他,而且还是想要争夺皇储地位的他,自然有着一副国家主人翁的想法。正如《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北山》中所言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般,封建时代的国家主人翁总是将天下的一切事物都看做是自己的,若是为自己打工的臣僚通过非法的手段,从中窃取了一些财富,他们定然是十分不喜的。

“明日朝会,本王倒要看看,他司农寺有什么说法!”赵楷打定主意,明日定要在朝会之上,参上那司农卿候晔一本!

“不可!”杨庚闻言,连忙阻止道。

“为何?”赵楷目光投去,有着一丝的不满。

“既然司农寺敢做出这种事情来,定然是有着完备的应对方案,即便殿下于朝会之上参司农寺卿一本,那候晔也定然能找出无数的理由。

纵然殿下咬住不放,陛下也同意了,又能如何——司农寺可不是都水监!司农卿可是两制!若要定罪,少不了诸法司的审理。而待这一番审理过去,东京城内外的灾民恐怕都已经饿死大半了!

而且即便这样,也不一定能够定得候晔的罪名,他们也会将事情推到广盈、万盈粮仓的主官身上,这也是朝中最常见的手段!

而若是只为了几个绿袍小官,殿下于司农寺以及其背后的诸位大人交恶,实为不妥。”

杨庚仔细分析着劝阻道。

“如此,就要这般便宜的放过了他们吗?让这些蛀虫继续蒙蔽父皇?”赵楷声音有些高昂,手掌用力的排在了案几上,将上面那盛着茶水的茶杯都震得跳起了一些。

“官家恐怕不是不知道。”杨庚在心中暗暗的吐槽了一句,然后说道:“待这次大灾了结,殿下自然有着足够的时间去收拾他们。不过却不是现在。”

赵楷闻言,怒目瞪了许久,才渐渐的缓和了下来,然后本来挺得笔直的身子也松弛了一些。

“能撑多久?”赵楷眼皮轻抬,语气中没有一丝的感情。

“如果灾民只是现在的规模,只是施粥的话,应该能撑的上近月……”

杨庚说出了一个并不能让人放心的数据。

听了这话,赵楷沉默了。如今东京城内外,灾民的数量已然不下二十万——但是,这个数量不会涨吗?

无论是赵楷还是杨庚,亦或者李存,都不会天真的认为,二十万便是上限!

要知道,以东京为中心的数百里方圆的平原地区,此时是皇宋甚至是这个世界最为发达的地区,当然,也是中原地区领先于南方的最后的时代。

几年之后,四京沉沦,秦岭淮河以北的中原大地自此要沉沦于胡虏之手二百四十余年,直到大明的建立……

而当数百上千万的人口拥挤在这辽阔但也并不辽阔的平原上,同时受灾,又会产生多少灾民?

这些灾民在家中田地房屋为大水冲垮之后,可是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等着饿死的!

“也就是说,撑不了一个月吗?”赵楷问道。

“殿下其实不必担心,只要我们能够坚持一段时间,待汴河打通,南方的纲粮北上,灾民的问题自然便迎刃而解了。”杨庚对此并不大担心,自国朝初期开始,京畿一带的粮食供给便是依靠着南方诸州路的输血,只要汴河疏浚,纲粮能够北上,区区几十万上百万的灾民又有何难?

“恐怕,事情并不会向杨先生所想的那般顺利。”正在郓王准备点头的时候,一个声音幽幽的传出。

“李卿这是何意?”赵楷扭过头去,不解的问道。

“属下的意思是,汴河疏浚,恐怕不会如杨先生所预想的那般简单。”李存重复道。

“为何?”杨庚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脸上那本就有些松弛的皮撮在了一起。“先帝时汴河也因黄河溃口而被泥沙淤积,但待大水退去,朝廷征召民夫疏浚,只是旬日便再次畅通。”

“但此次和之前并不一样。”李存摇了摇头,“先前的溃堤,是在滑州和酸枣,河水也只是漫过汴河,在河道中留下的淤泥有限,且还只是开封至应天府的一段,疏浚起来自然容易。

但是今次的大水并不然,溃堤之地是汴口,而京中大水也是因为汴河爆涨所至。如此之巨的水量从黄河涌入汴河,直通淮水——那在河道中淤积下来的泥沙又会有多少?”

李存说罢,看了一眼赵楷和杨庚,心中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恐怕,汴河此时的河道都被堵塞了大半了吧!”

杨庚闻言,一时默然。虽说现在并没有含沙量这么一个词汇,但作为一个长久生活在黄河左近的民族,生活和现实自然会教给他们相应的知识——就如同古埃及人因为尼罗河长期泛滥的原因,其数学成就在同一时期遥遥领先于同一时间的世界其他民族一般。

对于李存的说法,两人都没有反对。这些年来,因为黄河水中所携带的泥沙,黄河下游的大堤不断被加高着。

而作为漕运干渠的汴河,每当大旱和水位过低的时候,朝廷总会下令开汴口放黄河水入汴河的。但每一次汴口放水之后,留下的,不单单是水,还有大量的泥沙,这些泥沙淤积在河道之中,阻碍着船只的往来通行。为此,朝廷每年又不得不再拿出一笔不菲的巨款,用于疏浚汴河的河道。不然,那条本就算不得深的人工运河早就通不得船了。

而且,那还是有控制的放水,与前些日子的大水相比,简直差之甚远!

“汴河堵塞……朝廷不会置之不顾的。”赵楷皱着额头说道。

“自然不会置之不顾。”李存点头,有着前世的记忆,他可是对朝廷的这次应对清楚的很!

“既然大水已退,朝廷自然会令新任的都水大监主持疏浚汴河河道。”

“但是,京中那些个粮商地主,以及与他们有着干连、收到好处的达官显贵们,可是不会愿意纲粮太早北上的!”

李存不无恶意的说道。

“纲粮乃是国之重事,陛下和朝廷岂容他们放肆!”赵楷脸色不大好看的说道。

李存和杨庚闻言,不由得默然。心中不由得浮出了“花石纲”三个大字……

我们那位令人尊敬的官家,何时将纲粮当成过国之重事了?也许十几年前他刚即位的时候有如此想过。但这些年,连用运送纲粮的船只运送从南方州府收集来的奇石到东京,供他修建艮岳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那底下的一众臣僚们为了赚上“些许”钱银,将汴河疏浚、纲粮北上的日子稍稍推迟个几日,想必官家也不会太过于怪罪吧……

左右,数百里的汴河河道上,很容易便能出现些以外,大不了最后将那位新上任没两天的都水大监给推出去——或者和他的前任一样,不幸落水身亡……

当然,这些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三皇子、郓王殿下的面前说出来的。

时间,又一次凝固,一起又归于寂静,只有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几声蝉鸣。

许久,赵楷从椅子上站起,李存和杨庚也连忙跟着起来。

“明日我会奏请陛下,请求再开两座官仓,用以赈灾……”

李存和杨庚对视一眼,并没有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丝毫的喜悦,想必都并不觉得郓王这个提议能够被官家采纳。不过两人依旧是深揖到底,齐声道:

“殿下仁慈!”

……

……

就在郓王府内商讨着粮食问题的时候,在东京的某处,一栋在大水冲击下依旧安然无恙的宅子里,同样有着一场商论。

“郓王上午去了万盈、广盈两仓。”一个三十余岁、一身金边镶紫的宝蓝色襕衫袍的中年男子开口道。

“哦?”

对面坐着的一位看着年轻些的中年,穿着一身紫色的燕居服,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脸上露着玩味的微笑。

“我还以为他过几日才能发现的。”

“郓王已经察明了两仓的情况,会不会……”先前那个中年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会的。”紫色燕居服的男人品了口茶,然后道:“三皇子要的是争储,不会不智到因为这些许的小事,而得罪一些他不愿意得罪的人的。

更何况,此事我们虽有参与,但却不是主使,即便担心,也轮不到我们——东府的那位才是。”

“大人英明。”对面的中年人闻言,一双小眼睛转的飞快,然后恭维道。

“只是我们何必得罪郓王?”中年人还是有些不解。

“虽然官家早已立储,但太子一直并不大为官家所喜,王皇后又早逝……反观三皇子颇得圣眷,朝中支持者也不再少数。我们为何不多给郓王些粮食?左右,郓王赈灾的对象主要是外县来的灾民,与我们的目标并不重合……”

紫色燕居服的男人闻言,轻轻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现在外面的粮价多少了?”

“每石六贯……”中年人如实回答道。

“已经涨了六倍了么?”紫色燕居服的男人说着,接着问:“那在你看来,这东京城内,是否真的是没粮了吗?”

“不会。”中年人略微思索了片刻,回答道:

“京中数十官仓之中的储备足够二三十万大军吃上一年的。不过这些官家是为伐辽所准备的,轻易不会答应动用……而各大粮商的手中,粮食也不再少数,即便纲粮中断,也足以供应城内数月的开销。”

紫色燕居服的男人点了点头。

“除了这些,你还少说了那些县里乡间的地主们!这次大水,受灾最重的不过是那些平民而已,对于京畿附近的富商豪绅们影响并不大。”

黄河历次大水,其实受到侵害最大的,都是那些个平民,他的房屋可能会被洪水冲走,粮食被大水浸泡。但这一切,对于那些有钱的乡绅地主们来说,并不是问题。

“那些县里乡间的地主们手中的粮食自然比不过京中的那些个大粮商们,但一个个拿出个几百或者上千石的粮食来,自是没有问题……”

“若是三皇子手中的粮食多了,能够救济更多的灾民……那京畿一带活不下去的农民岂不都跑到了东京城?”

“我们在城中吃肉,若是不让旁人喝些汤……”

“若你是那些人……你会愿意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