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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乱世游侠无人重

“太京州和我东陈州的关系早已固若金汤,哪里还需要联姻这种法子加持?”温侯俊的表情分外诚恳,他似乎也不打算蒙骗面前这位特殊的客人:“我也不怕你知晓,瑾儿此番即将要嫁的人正是西梁穆家二皇子穆念花!”

“穆家?西梁?”鸿武陵又吐了一大口茶水。

“不错,想必你也知晓穆念花的黑军死侍于陵阳城的惨败。此时的穆念花手无重兵只能向大皇子穆青候委曲求全,而他眼下最需要的便是一股强援来支持他的夺位事业,最不想看到的亦是穆青候的一手遮天!”

温侯俊娓娓道来,鸿武陵也不傻,听罢自然懂得其中道理:“所以说联姻是为了帮助穆念花除掉穆青候,同时也可助东陈州实现进一步的扩张野望。东陈州若是除去了穆青候这个天下大患也会更加得势,即便最坏结果西梁维持政权也能掌控穆念花进而掌控天下!”

“孩子,你果然机敏。所以说瑾儿的婚事不单单是一桩婚事,关系着东陈州和西梁的未来,乃至于说天下格局的未来。我已经很老很老了,我也知晓你恨我的决定,但你即便杀了我也无济于事,毕竟你势单力薄,我也仅仅只有这一个女儿。”

温侯俊说得老眼昏黄,他抿了一口茶水,面带歉意的看了看鸿武陵。

“那我也不会同意,我知晓这宫里藏着众多羽林军,但我即便是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带瑾儿走。可能我现在年纪轻浅想问题并不周全,但最起码我和瑾儿都觉得相爱便在一起这事儿没错!”

言罢,他拿起云纹古剑便往外走。

门口轰隆一声钻进一杆长枪,鸿武陵和其硬拼两记,双方各自后退三步。

长枪之主正是孔兰舟,此时的他一派如临大敌之相:“大人,你可安好?”

温侯俊挥手示意无碍,随即又手掌下压:“把兵器放下,孩子,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听完后若是还决意这般,我不拦你。”

“还有何事?”鸿武陵的面色微微恼怒。

“孩子,我知你勇武,当初你能够在公孙大军面前一人冲杀的确是本领卓绝,但眼下不比当初,你今日若是于此地犯上作乱,你可知会有何般后果?”温侯俊像一个长者一般缓缓开导。

鸿武陵闻言却满脸哂笑:“无非就是我血溅当场而死,总好过被你们任由摆布!”

“你死了倒是容易,你觉得瑾儿知道了她会好好活着?”温侯俊盯紧鸿武陵,这话好似一柄利剑戳到了鸿武陵的痛处,令他许久都不知该如何接下文。

“这宫里全都是羽林军,你若是真的于此地起武必死无疑,毕竟你不是张太白那种江湖巨擘,还没有万军从中脱身不染的本事。既然结果是注定的,就别做令爱你的人伤心的事情,这样结局只会更加伤心,你拗不过这个现实的世道!”

温侯俊缓缓起身往门口走:“再者说,即便是今日我能放你走,你又如何给瑾儿真正的幸福安乐?我且问你,眼下你的祖业鸿楼已经在陵阳沦陷倒闭,你的家产都留在北戎州充公或是离散,你拿什么来给瑾儿安稳与幸福?”

这话问得鸿武陵更加神情迷惘:“我有气有力,我还有盘缠......”

“有气有力?让瑾儿跟着你临街卖艺还是去给人家打铁?你还有鸿楼带出来的家底不假,花光了在如此乱世你又如何生存?你自己做游侠倒是安贫乐道,但你带着瑾儿总不可能四处漂泊吧,我可不愿看我女儿跟着你吃苦受累下半辈子。你前二十年都是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我还是太了解你了孩子。”

温侯俊走到近前握住云纹古剑:“我且问你,眼下你连羽林军都杀不光,那今后我放任你们流落江湖,遇到不公的世道与军队你又如何处理?她嫁给穆念花最起码有荣华富贵,还有全天下最强大的黑军作为庇佑,你又能给她什么呢?”

鸿武陵不知该如何作答,温侯俊拿过他的剑,缓缓将其插回到另一手的剑鞘之中:“你既然给不了她稳定和安逸,又有何颜面来要求老夫?世间所有的关爱都少不了一把柴米油盐,恣意江湖的侠侣故事往往结局都是辛酸。孩子,你还是太年轻了些,你现在把她送回来我感恩戴德,但试问你现在要是把她带走了,你们要去哪里?如何去活着?”

字字句句好似利剑穿心般击溃鸿武陵的心房,他的眼神从迷惘渐渐变得绝望,最后整张脸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发僵。

温侯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安稳些,我会赠予你黄金万两,前提是你自己离开不要打搅瑾儿。道理已经和你说得清楚明白,究竟是让她跟着你漂泊受苦还是留下此地保一世无忧,你若是真的爱她,应该不难选。”

言罢,温侯俊摆摆手示意孔兰舟:“我们出去,让他自己在这里想吧。”

孔兰舟唱了声喏,恭敬搀扶温侯俊出门。但还未走出几步,鸿武陵的声音便从后方幽幽传来:“伯父......”

温侯俊缓缓转过头,眼角已是老泪纵横。

温侯俊缓缓转过头,眼角已是老泪纵横。

“伯父......我留下南瑾,请您留我这段时间在府上。我不会见她,我只祈求让我看着她出嫁,我要送她走这最后一程!”鸿武陵俯身便拜,每磕一次头地上便多了一滩血。

温侯俊缓缓背过身去,老迈的身影微微抽搐起来。

“孩子,不要在意我逼迫你,在这个世道上,我们都是被逼着往前走的人。”

此间暂歇,南靖箭城后山中,周游和李婧司这小日子就这般住下了。

瀑布前的山道旁架起了一间竹屋,有箭楼弟子的人多势众,盖房子这种小事完全不在话下。一开始李婧司还抱怨竹屋只有一张床怕道士心起歹意,后来发觉这家伙竟然打坐睡觉而且一头扎进阵法钻研里,索性也就由着他们了。

而这位青衫道士亦是兢兢业业,可能是职业素养使然天生对阵法敏感,这家伙每天晨光熹微便背着竹箱出门,又是勘探又是测量,一会跑到山顶上算来算去,一会又跑到山下潭水边检查那些死去的白骨。有时候李婧司甚至都怀疑这家伙忘了自己这个人的存在,但偏偏是想和他抱怨两句的时间他都不给。

李婧司也浑然没有想到,自己堂堂一位峨眉派的江湖世家小姐竟过成了村妇模样。不光住在竹屋里烧水劈柴,还要每天给周游做可口的饭菜。本来箭楼的人是正常送饭过来的,但南靖的口味清淡不适合周游的北方肠胃,李婧司也闲来无事索性就给他做起了饭食。

只不过,李婧司对这种日子竟不嫌厌烦,反而是心身宁静地多了许多笑容。而箭城里的弟子也都渐渐知晓了这对古怪男女的轶事,特意前来凑热闹瞧看的家伙也多了起来。特别是李婧司本就生的清丽脱俗,日子久了也多了许多慕名而来的拥戴者。

而时光匆匆如瀑布飞泄,就这般整整过了一个月的时辰。

西梁历一六三年,北戎历鸿灵十四年二月二十六。

清晨的箭啸声刚刚划过,李婧司便洗漱起了床。

所谓箭啸乃是箭楼弟子每日的晨练项目,整座箭城终日不绝箭羽,蔚蓝天际上不时划过雪亮的长箭。箭城民众也都完全习惯了这种场面,虽每日都有人无端端被不知何处掉下的箭羽扎死扎伤,但嗜箭如命的箭楼弟子对此依旧是乐此不疲。

道士周游昨夜没有回来,李婧司拿了一件大氅出门,担忧其身子受寒没有衣服御暖。连日来她和周游已经相处融洽,除了这家伙近乎魔障般钻研阵法外一切都好。若说还有其他毛病的话,应该就是经常迷路不归家了。

这一个月以来,她在灌木丛里找到过他,在大桃树的树冠上找到过他,在水潭边的白骨枕头上找到过他,在瀑布上的棕熊洞里找到过他。

而周游也倒是殚精竭虑,因此每次在抱着白骨或者母熊睡觉的时候总会被李婧司抓着数落一通,最后乖乖地跟其回家,一边走一边不忘拿着手里的竹简写写画画,嘴巴里还在不住地嘟嘟囔囔。

这一日,李婧司又找了一个上午。

最终,在瀑布顶上的河溪边寻到了青衫道士。此时的周游并未睡着,而是瞪着黑眼圈满脸兴奋神色。

“这次是又怎么了?”李婧司一脸无奈地望着他。

“果然是道门高人留下的禁法,不过还是难不倒我不周山道的传人!”周游兴奋地大吼起来,他一把将李婧司抱起,随即抱住她的头在额上狠狠亲了一口!

亲完,原地只剩下空荡荡的空气。

李婧司有些愣愣地望着不远处跑走的那股青烟,抿抿嘴巴又开始红了脸颊。

箭城后山的雾气于朝阳初升便消散,周游不顾浑身湿漉漉的道袍,带着李婧司一路上了山顶。

山上有一方坪,一汪深邃如蓝的泉眼,其它物事皆无。

“瀑布便是自此而下?”李婧司还是第一次登上山顶,她一直都在半山腰的竹屋里烧水做饭,偶尔练习峨眉功法修行,对周游的阵法并不过多掺和。

周游此刻精神矍铄,虽说眼眶泛红明显缺乏睡眠,却丝毫掩盖不住他的兴奋雀跃。他指了指泉眼旁的一处草地,随即朝着李婧司抛了一个媚眼儿。

李婧司装作没看到,走上前去扒开草丛,随即美眸上的眉梢紧紧凝在了一处。

“这就是阵法?”

在她面前的地上画着一堆鬼画符,整体上看好似被车辙碾压过的雨后泥土,但每一块腌臜地泥印又满溢奇形怪状的曲线。若说是文字不属于十九列国任一处的文字传承,若说是图形又太过抽象不晓得具体意义。

“这是最为高深的阵法,可以移山填海级别的阵纹。道门里即便是司马种道之流顶多可以辨识,决然不会布阵或者破译,这都是我师父告诉我的。”周游依旧眼神火辣。

“移山填海?这未免有些夸张了吧?”李婧司明显不信这些厥词:“这世间总是有神功奇术的传言,有的说山门老祖可以凡人之躯力举千斤巨鼎,有的说剑门始祖张太京可以一剑劈开衍羲山剑气纵横四百里,有的说刀门老祖李开棠可以横刀断绝不渡江水刀气斩蛟蛇于十丈寒渊,但时至今日还没有一位当世者可以做得出来。”

“没见过并不代表不存在。”

周游的表情忽然正色起来:“几百上千年前的功法到今天失传了多少不得而知,那时候的江湖侠士的身体素质相比今朝若何不得而知。我们可以不相信这些奇幻传言,但却不可忽视他们存在过的事实。”

说罢,周游忽而一笑:“最起码我就听闻一个人,曾凭借一己之力炼化整座西梁城为绝杀大阵,将百万民众与无尽生灵连带山河城楼尽皆化为炼狱!”

李婧司到底是名门大派的嫡女,自然知晓他指的便是十三年前的那场浩劫,当即神情紧张地朝他摆了摆手:“这话万万不可乱说的周道长!”

“此地又没外人,姑娘怕什么呢?”周游笑着不以为意。

“周道长,我知你笃信于我,但我也算外人的,在江湖里想要自保还是要处处当心。”李婧司有些无奈地望着青衫道士。

“哎,姑娘这话又说错了。姑娘和我朝夕相处这般久,共处一室一日三餐,应该算是我的内人,怎么能算是外人呢!”

周游臭不要脸地咧嘴大笑,李婧司闻言知晓他又耍无赖了,当即会心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这段日子以来这种玩笑话每天都有,她听得习惯了也就渐渐懒得反驳了,虽然自己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反驳的地方,自己也没想过为何这些话会越听越是习以为常。

她指了指地上的阵纹:“这东西明晃晃地摆在这里,为何之前来此地探视的人都没有瞧见?你还废了如此大周章才找到它?”

“呵呵,哪里有这般容易。”周游翻了一个白眼:“这阵法隐于山水,不懂阵道的人根本瞧不见,即便是精通阵法但机缘不够的人亦是发现不了。你之所以能这般清晰地看到它的轮廓,那是因为这是我画出来的!”

“你画的?根据阵法纹路画出来的?”李婧司微微惊愕。

“腰酸背痛的,画了整整一个月。”周游缓缓伸了个懒腰,随即又朝着李婧司露出标志性的坏笑:“今晚回家后还要劳烦内人帮我按按肩膀,这肩膀三天两头缺了你的照拂,就好似不是我的了似的难受异常!”

“又没正经。”李婧司不想在这话题上继续,又指了指地上的阵纹:“既然你已经把它找了出来,接下来是不是就可破译了?”

“还早着呢。”周游指了指另一侧:“在泉眼对岸还有一处阵纹,两处阵纹被一位阵法高人加持了庞大的手段,引动此地的山水机能。此山的矿物很多,阵纹运行将矿物混入泉水,再配以硫磺硝石的粉尘,还有几种我没见过的毒水一并顺流而下,碰之则腐蚀殆尽,不到盏茶时辰便会灰飞烟灭!”

“这毒水和硫磺硝石又是从何处来的?”李婧司问完此话后忽然警醒:“难不成是这山中储藏的箭库中的?”

“和小灵鱼说话就是不费事儿哈哈。”周游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其实阵法一道并不玄奥,无非是利用山川大泽和现有的物质条件为之。阵法的威力也取决于此,只不过愚蠢的阵法师没办法做到天人合一,只有阵法大家才能够将所有元素用阵法完美串联。”

言罢,周游忽然面色紧绷起来:“此地的阵法给我一股熟悉感觉,布阵者绝对是一位世所罕见的大能。”

“道长怎么面带忧色,可是这阵法难以破解?”李婧司看了看他的眉眼。

“那倒不是,我想起一个人,一个我和他说任何事情都很费劲的傻瓜家伙。”周游自然是想到了李眠,眼下二人无法见面不知是否平安,周游的神色里也平添了几许难言与记挂。

李婧司浑然是不知这些东西的,女人的脑回路永远想的只有女人:“你进山时叫我小灵鱼,难不成说在想这位姑娘?”

“灵瑜嘛......自然也是想的。”道士回应的毫无避讳,也完全没有抬眼观察李婧司的表情变化:“只不过她终究还是要成为太子妃,我为了一个承诺劳心劳力要辅佐上位的太子,就是我爱的姑娘朝思暮想要嫁的夫婿。”

说完此话,周游晃晃脑袋,从背后的竹筒里取出竹简开始写诗。

李婧司没有多说什么,静静陪在他身边看着竹简上的木屑纷飞。不多时一首五言绝句跃然而上,道士笔触不停继续往下刻写,又写了好几大段才缓缓停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