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里走两天亲戚,奶奶带着司琴和外婆先回山里,满山的杜鹃开得正盛,路边的核桃再过两三个月就可以收了。山路上浓荫蔽日,修剪得很好的核桃树停留在特定的高度,枝条修长,形成华盖一样的伞型,几乎盖满路面,核桃把树枝坠得低低的,奶奶外婆先坐车走了。
司琴独自骑着悦风信马由缰地闲逛。听小芸弟弟说,白雪这半年有些懒散,毕竟上了年纪。算来它也足足十五岁,在山里算是活的够长了。悦风正是风华正茂,有白雪的非凡相貌,又有赛马的体魄,但不像白雪那样和自己心意相通。正想着,远远看见白雪,在核桃树荫里向自己走来。依然雪白的身体,美丽的长鬃毛飘垂在膝上,踏着轻快的小碎步,姿态那么美丽优雅。司琴笑起来,催动悦风向它小跑过去。
两匹马在相遇时彼此绕着转了几圈,司琴伸手拍拍白雪的脖子,白雪对她扬起头,转身和悦风并肩小步跑着,到岔路口时,带着悦风往锅底方向跑去。司琴心里一动,由它们带着自己往前去。两匹马步调越跑越快,不久琴海出现在眼前。清晨的阳光温暖柔和,琴海蓝色的湖面波澜不兴,微风中带着有节奏的微鸣,像琴曲中的《仙翁操》。马儿开始绕着琴海跑,惊起树林里的鸟儿一通乱飞,司琴的眼泪也跟着在风里飞,白雪,我们还有多少日子可以一起跑?司琴任由两匹马儿自由地跑,最后它们在龙头岩的荷池边停下。司琴翻身下马,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湖面,琴海如镜,花海入镜,对面的落凤坡热气腾腾,烟雾缭绕。乱石坡上散落着牛羊。
司琴看着湖面轻声说:“白雪,我们还能每年来看花海吗?”
白雪安静地立在她身后,美丽的眼睛看着她轻轻抽拙的肩膀,她已经不是那个不及自己肩高的小孩子。
司琴猛地转过身来,抱住白雪的脖子,把脸埋在它长长的鬃毛里轻声哭起来,“至少,让我送送你……”龙头岩的瀑布声盖住了她的哭声,咆哮着奔向湖面。
白雪低头把脸贴在她头上,似乎答应了她,又像安慰她。
“你们都要走,让我如何是好?”
午饭前,司琴带着白雪和悦风来到马栏,她取下悦风身上的鞍子,拍拍它和白雪把它们放到草坡上。
到厨房向奶奶、外婆说一声上楼换衣服。打开角楼的门,屋子一如既往,司琴换好衣服,看看时间还早,来到露台上。这里依然花草繁盛,却错落有致,荼蘼架上,隐隐约约熟悉的味道,那个夏天悲伤的味道。三叔和林姨那样相看一生是否值得?从这里,可以看到琴海的一角,还有半坡杜鹃。约好看杜鹃,不知道下一次是哪一天?心隐隐作痛,也许,不要让它开始,会好些?还是让它随时间淡下去,会淡下去的吧?司琴看着远处的山峰想着心事,越想越空。
“司琴,你在这儿,下去吃饭吧,奶奶她们等着呢。”小芸的声音惊醒了她的心事。
“这么快就上来?我以为你会和我哥他们一起来。”司琴抹去眼角的泪,回头笑着说。
“家里都安排好了,我弟媳他们麻利着呢,不用我操心。”小芸看着她,“在想什么?哭过了?”
“没什么,早上白雪来和我道别,原想,不想它,它就不会来,可是这天还是来了。白雪知道,它还知道得更多,只是不能说话,我多希望它会说话。”司琴苦苦一笑,“说走就走。”
小芸叹口气:“我弟弟和我说了,白雪有灵性,专为等你回来。说起来,它和你的缘分也算有始有终,十五年了,你们聚少离多,它还能那么记得你,不容易,和人也不见得能这样司琴,别太难过了。”
“说是这样说,可是,我心里堵得慌。”司琴回头看着草坡上的白雪和悦风,“它们是一等一的好马,所以让人难过,我们下去罢。”
司琴跟着小芸来到餐厅,饭桌已经摆好。奶奶外婆在等着她呢。
“司琴,还以为你睡着了呢,没睡着吧?和悦风跑了那么一大圈,也累了。”奶奶笑着:“来,坐下,吃完饭走走再去睡。”
“哪能呢,奶奶,这一趟跑真是痛快,好久没这么爽快了,这琴海真是四季不一样,这会子满海子的杜鹃,好不热闹,又是一番景象。”
“那还用说,这天地四季,各位有风光,要不怎么说天地人和呢?”外婆看着奶奶:“这又来麻烦您了,她奶奶。”
“这是哪儿话呢?自家人这么说就生份了。能见着琴高高兴兴地在这里,那才是我每天想的呢。这孩子就像这里的魂似的,有她在这地方就高高兴兴喜庆得很。连这房子都觉得高兴呢!”奶奶笑着,夹块乳饼搁在她碗里,“快吃,别凉了。”
司琴端起碗筷,高高兴兴地吃起来,不时讲讲自己在店铺里,遇到的各种人物事情,逗得奶奶外婆哈哈笑,小芸也在旁边帮着说得绘声绘色。
吃完司琴、小芸让外婆奶奶去休息,她们收拾屋子。看她们说笑着穿过院子,往后廊上去。小芸看看捡碗筷的司琴,“也是难为你,司琴,在我,那是千百个做不到,还这样的说笑。”
司琴笑笑:“我哭丧着脸又如何?该来的会来,该走的还是会走。我还是什么也留不住。不如装起个笑脸,大家高兴,这房子高兴就好。算算晚上我们吃什么?大概说话他们就上山了。”。
小芸端着盘子跟她往厨房里走:“怕是还有两天,有几家的客是推不掉的,司斌哥和锐哥可是稀客。怎么?才半天不见就想了?”
“我在想,也许别太死心眼了,山长水远的,弄不好真就长长远远了。多想想我的生意才是正经。”司琴漫不经心地说。
小芸停下手里的事:“你真这么想?怎么会?”
司琴看她认真的样子:“我只是不想弄成三叔和林姨的样子,太可怕了。”
小芸无言以对,想了想说:“一下子那么些事,也难为你,过两天理出头绪来就好了,司琴。别把白雪的事推到人身上,前一句还说不死心眼呢,这会子就悲观起来。赶快洗,弄完我们去走走,我也大半年没来了,难得回来正好杜鹃开。”小芸头也不回地端着盆子往餐厅去。
擦着桌子,小芸也有些替司琴难过起来,像她说的,也许一走真的就山长水远,世事难料啊。
收拾完,司琴任由小芸拉着往落凤坡去,在那边逛逛,帮着狗把牛撵到山坡另一边去吃新草。那边满坡绒蒿和龙胆开的如火如荼,飘着独特的香味。司琴不由想起那年和林锐在草坡上跳舞的事,笑起来。
“司琴,司明说这游泳池的事是锐哥提出来的,不过,自那以后他没来过,不知道他见到这游泳池会怎么想?”小芸在池边拖开躺椅坐在上面。
“温水煮鱼。”司琴自己先大笑起来,“我不知道他怎么想,但我,是有这种真真切切的想法。只要来到这里,我就想这么安安稳稳地呆着,其它事情见鬼去。”
小芸和她笑起来:“我到要谢谢他的主意,不然我这辈子也不会游泳。”
“我猜,他那会儿的意思,大约就是挖几个小池子,人呢,就这个池子里发发呆,那个池子里再去睡一会。这么个标准池,绝不是他想的。”司琴顺着池边溜进水里,慢腾腾地开始绕圈。“不过,我喜欢,水温合适,不用担心撞了人,快慢随意。”
“也不是这么个慢法,看着你,我都要沉下去了。”小芸跳进水里:“难怪,三叔会让人在上面弄了那几间屋子,里面弄几个小池子。如果你这么喜欢温水一样的日子,那你回来不就得了?”
“温水煮鱼,关键在煮,煮熟的东西,不都是死的?”司琴游过一圈,趴在池边上:“哎,人心呀…….”
小芸来到她身边:“你还真来这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了。三叔把这里弄得舒舒服服的,我也没见他就什么不干,闲游浪荡啊。你看,他把生意越做越大,自己忙得和陀螺一样。”
“所以,你和司明那儿也去不了,干脆,你不是明年毕业吗?拿了毕业证就结婚…….”
“司琴,”小芸在她头上拍了一巴掌,“这话哪能这样乱说。”
司琴死皮赖脸的:“那你也别脸红啊!干嘛打我啊,你们俩我还不知道?嘿嘿,林皓可在那边堵着口气呢。”
“不理你了,你这丫头。”小芸说着游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