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开车,这次回去快多了,也轻松不少。只是苦了开车的两个人,一路山路,七拐八弯,看似永无止境往上爬。再一鼓作气往下绕,绕到底,江水咆哮,热如蒸笼。拐个弯,换个人接着往上再爬,绕着圈,打着转,爬到山顶,人人加衣服。一天下来,司斌和林锐累得脖子都僵了,肩膀又酸又痛,腰都难扭动。这才知道这路有多难,自己认为过得去的驾驶技术,究竟有多少火候。在州府歇下来,随便吃点东西倒头就睡,外婆坐车也累了,留在酒店休息。
司明却被父亲拉着去见几个生意上的客户,介绍他们认识。以后往来的生意就是司明打点,司琴、小芸列席作陪。席间司琴仔细听着他们的交谈,弄清方言里的意思。不时答几句别人的问话,有时不太明白就狡猾地划过去。席上开始推杯换盏,司琴不喝,却看着三叔和司明喝,从不知道他们的酒量那么好。酒够,话就多,说着,说着就说到生意上。司琴随意算算他们说的量和钱,暗自里不禁一惊,看来司明要接手的远远高于自己的想象。再看看他们看似酒多了的,似有似无的讨价还价,为讨价还价列出来的市价、成本、人工、耗损,司琴顿时觉得自己这经济,学得可是远了些。他们说来数去,有些地方似乎有松动,有些地方又咬死,那么多酒,司琴心想,他们醉了还是没醉?有时交易好像成了,有时好像又谈了回去,在某个地方绕圈。绕着,绕着突然又加进人情世故来,谁、谁、谁,是谁家的谁,谁、谁、谁,又是哪门生意里的谁。司琴看着他们说的好不热闹,有人憋着,有人耗着,有人混着,可是都默契地保持着桌上一团和气,虽然底下暗流汹涌。
吃完这顿饭已经半夜,司琴想大概得把三叔他们架回酒店。结果,出门有人一定要送,虽然自己都有些站不稳,司琴、小芸忙婉拒,说可以自己回去。对方却执意要送,另外几个却劝着说都站不稳了,那还找得到路,似乎不大想对方送。司琴看出来,他们是不想他和三叔有机会独处。司琴心里一动,看起来他们的联盟也不是铁板一块。正客气着,三叔带来的司机把车开到跟前,下来拉开门,司琴、小芸客气着,把三叔和司明扶上车,和席上的人们挥手道别。
车一动,三叔就问:“司明,可有些谱气?”
“我看应该不值那个价,往远处看看,今年风调雨顺的。”司明平静地说。司琴心里一动,他们根本没醉。
“司琴又发呆?”三叔笑着问。
“啊,没有,我在想着给你们做醒酒汤,只是不知道该做那种。”司琴笑着:“看来我错了,你们没醉。”
司明笑起来:“做生意好玩吧?还是上班好?”
司琴也笑着说:“我还没上过班呢?怎么知道!”
“不怕就好,司琴做这个就是要不怕,怎么不怕?”三叔又问。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司琴笑嘻嘻地说。
三叔看看她:“孺子可教。慢慢来,司琴,不怕就好说。”
司琴不怕,她好奇得心痒痒,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转着她那二房东的主意,怎么着空手套白狼。一路想着,就对面前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一路的风景只是窗外的过往。快到乡上时路过杜鹃林,高大的杜鹃树此时正盛开着或红或白的花朵,远远看着整片山繁花似锦,热闹非凡。路边也有不少掉落的花朵,躺在铺天盖地的绒蒿草里,绒蒿也正是开花的时节,红黄蓝紫,铺满草垫。衬着蓝天白云牛羊散布,司斌突然千万种舍不得,眼睛有些花了。
“司琴,这就是你说的杜鹃花?”林锐看着路两边望不到头的林海,轻声问。
小芸拍拍司琴的腿,她才回过神来,顺嘴回答:“是呀,杜鹃。”
林锐奇怪地抬眼看看后视镜里的她:“是不是晕车?怎么脸色不太好?”
“我?还好,别那么不自信呀,锐哥哥,你开的满稳当,别晃眼,等你把车开到山里,停稳当,我们骑马再去好好看。”司琴发现他们已经快到乡上,“三叔,我们是先回村里,还是先去山里?”
“咦,醒过来了?我还在和自己打赌,你这白日梦要到什么时候醒。”独孤雷鸣看着她笑:“我先去村里,怎么着司斌他们是来辞行,先去和大伯伯见见面。这会子怕是已经做好饭等着了,你大伯母说着就带着小辈,把祠堂从新里外弄过,就等我们呢。”
“乖乖,司斌还记得祭礼的顺序不?那么说奶奶也在村里?”司琴三魂七魄又回到跟前,活泼起来。
“在,就等你回来呢,丫头。”独孤雷鸣笑着,“还说着你是个孩子,半年不见就已经是大人了,真是…….”
“小孩子长得比较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司琴眼望着窗外的风景,“呀,这杜鹃林开的可比去年好,那些小树长得也快。”
“司琴,”独孤司斌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说自己呢,还是说谁呢?怎么还是没头没脑的冒出些话来。”
外婆也笑起来:“随她吧,像她说的,小孩子长得比较快。”
一路说笑着,就来到村里,像三叔说的,大伯伯和奶奶就等着他们来开席呢。车子还没进村,就有小孩子跑着去报信,奶奶大伯伯迎出门来,外婆一下车,就拉着外婆说不停。
大伯伯拉过司斌和司明仔细打量着,“你们两个孩子,几年不见,也不回来看看我们这些老东西。瞧给你奶奶,大伯母念得,再不回来她们就找上北京去了。小芸、司琴年前回来,说你们忙什么考试,忙实习。小锐,忙完没?你妹妹呢?怎么没来?”
司斌、林锐忙和他问好,林锐笑着回答:“谢谢你还记挂着我们,我妹妹去年去了法国,这一两年怕是回不来了。那边琴弹得好的人多了,她那性子你知道,见不得别人超过她去,正没白天黑夜地练琴呢。”
大伯伯听他一说,点头称是:“那孩子,也是个要强的性格,气性,天分都不差。那你妈妈为什么不来?”
司斌替他答道:“林姨现在最忙,她们的补习学校可是城里最好的,这两天学校放假,正是来补习的时候,她走不开呢。”
“哎,她那么好的老师,自然是学生们趋之若鹜,也劝她别太累了。请她什么时候得闲在来我们这里好好休息,休息。”大伯母接过话来:“好了,快进来吧,一路上又颠又绕,也饿了。去,洗洗脸,来吃晌午,吃完好好休息。明天好好给孩子们说说,你们俩上学读书的事。”
说着一行人被让进院子,院里已经摆好桌椅,桌上茶具新烫,新茗初上,朱先生和几个老辈人在院里等着他们进来。
一看架势,独孤雷鸣脸色一正,拿出样子来,规规矩矩接过朱先生递过来的茶,放在唇边,认认真真地喝一口。在就着大伯母端着的托盘里的茶壶和杯子,斟一杯茶,恭恭敬敬地双手抱合,端在胸前递给朱先生。
朱先生接过茶杯,饮一口,放下茶杯,双手抱拳:“老三,今天你把这孩子带回来,也是乏了。今儿就到这,后天是吉日,开宗祠,为这孩子告慰祖先。你们收拾收拾,好好休息,到时见。”说完拱拱手。其他几位老辈人也寒暄几句,接过司斌、司明敬的茶,饮尽,说些恭喜激励的话,嘱咐他们后天一定准时到。就和朱先生告辞出门。
在朱先生和三叔说话时,外婆和司琴被奶奶接到堂屋里,司琴问候过奶奶,就和小芸到后面,几个堂姐妹正等着她们呢,司琴、小芸洗过脸,喝茶吃东西,和几个姐妹聊得欢快。司琴找机会问大伯伯家姐姐:“朱先生他们这唱得哪一出呢?我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怎么没见过这阵势。”
大姐姐脸色一正:“我也没见过呢,只是听说,几十年前送村子里的后生去台儿庄,才做过一次告祖先的事。再有就是解放时分田地,做过一次祭祖先的事。这是我知道的这百年里的第三次,可惜这是男人们的事,我们进不去观礼。”司琴有些失望,热闹了半天合着没自己什么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