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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捉弄

云端看到那张英俊熟悉的脸庞,终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殿下,您,您是人是鬼?”

花弧双膝跪地,面容忧伤:“殿下,都是标下失职,才使得你含恨离去,标下罪该万死,您带标下走吧,到了阴曹地府标下还可以与您做个伴。”

什么乱七八糟的,居然把我当成了厉鬼,我这样子……很糟糕吗?

追风这才想起自己的头发是披在头上的,这种造型在白天倒也没什么,放到晚上是挺恐怖的,尤其是在月色不够明朗,风吹头发飘飘的夜晚。

既然他们都把自己当作鬼,那就吓吓他们。

他清了清嗓子,板着脸,瞪着一双大眼睛,伸长了脖子,龇嘴獠牙,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花弧,我不是让你拉着绳子吗?你都干什么去了?害得我坠落山崖,我死得好惨啊。”

“殿,殿下,标下罪该万死,您等着标下,标下这就过来陪您。”花孤深信不疑,居然真的掏出一把短匕首向自己心窝捅去。

“等等,你这是要做什么?”追风喝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留着你这条命,以后逢年过节多给我烧点纸钱吧。”

“殿下,我……”

“听不懂吗?你不用来了,我现在身边现在有你父亲陪着已经足够,况且阎王老儿待我也不错,我昨夜刚去报道,他便给了我一个城隍的差事,只是可惜啊,可惜……”

月生忙道:“追兄可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你只管说来,我们一定替你完成。”

“是啊,殿下,您需要标下为您做什么,就算是刀山火海,标下也义不容辞。”

“那倒没有,我呀,只是身边缺少一个丫鬟。“说到这儿,追风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徘徊,最后停留在了吓得脸色煞白,一直不敢说话的云端身上:“云端,我看你照顾月贤弟倒是心灵手巧,而且细皮嫩肉的,倒像个女孩,既然找不到女子,那么就将就点,找个伶俐的男童也行,月贤弟,云端是你的书童,你不会反对吧?”

月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云端从小就跟着自己,虽然这丫头性子大大咧咧冒冒失失的,虽然大错不犯,小错却不断,但她对自己还是忠心耿耿的,况且这么多年来,她们之间的感情摆在那儿呢,与其说是主仆,倒更像是姐妹,这份情岂是说割舍就能割舍得下的。

可是,她又舍不得让追风一个人孤单。

见他没有说话,许是在那里做思想斗争,追风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花孤,你还愣着做什么,快送他到地下来伺候我吧,一会儿马上就要天亮,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虽说花孤和云端的关系不错,但那也只是建立在殿下活着的基础上,如今殿下已经去了,他恨不得自己也跟着过去,可殿下却点名要自己活下去,让云端去陪他。

“标下遵命!”

“不,不要。”云端吓得躲在月生的身后,花孤紧握着匕首向他步步逼近,后者绕着月生转圈,花孤亦跟着画起了圈圈。

追风呵斥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老鹰捉小鸡?”

一向不信鬼神歪说的月生也彻底迷糊了,不过她心里主意已定,含泪道:“追兄,此事皆因我而起,自打听说你出来寻药,我就已下定了决心,你是人,我们今生患难与共永不分离,你若已成了鬼,我愿随你而去,终生与你相伴,你等着,月生这就来陪你。”

说罢她快步冲上崖顶,纵身跳下,追风早就有所准备,一个箭步飞过去,一把将他抱入怀中。

月生闭着眼睛,心里想着自己很快就能与追风相聚于阴曹地府,却不料被人紧紧抱着,她明显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体温,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张英俊的脸上带着一撕淡淡的笑容,她又惊又喜,“追兄,你,你没死?”

追风将刘海甩到了后脑,亲密无间地说:“你说呢?”

月生顿时泪流满面,小拳头不住地捶打在他的身上:“你这骗子,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哭一阵笑一阵,抱着追风迟迟不肯松手,这般撒娇出气的模样和女子无异。

追风哈哈大笑,花弧破涕为笑,赶紧收起短匕,云端两腿发软地坐在了地上,乍一想起公主差点与自己天人永隔,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回来的路上,追风对于崖壁遇到白猿一事之字不提,这也是白猿送他出洞府前一再和他交待的,只是从这么深的悬崖底下死里逃生,单凭三言两语恐怕很难唬住月生他们几个。

但不管他如何自圆其说,都无法让人释然,因为他能活着本来就是一个无法让相信的奇迹。

他便谎说自己确实坠入崖谷,然后一觉醒来就到了崖顶,这个谎言听起来确实有些牵强了,但在这个时代,儒家思想在百姓心中根深蒂固,君便是天之子,是龙,太子不仅是龙子,更是未来的天子,说他有神灵护体倒也不足为奇。

有了霂花,月生体内的毒很快得到排出,三日之后,四人起程回书院,此前叶向高也已经得到消息,便早早的在书院门口等候。

月生当即跪下

向山长认错,叶山长并未怪罪,只是说了句以后不许这么冲动,月生谨记在心。

追风让月生先回去休息,而他则亲自去了趟校医室,他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这次月生中毒并非偶然,就连那位郎中也分析过,伤口感染和中毒完全是两码事,这一点从血液的检测中就能看出来。

唯一的可能便是云端取药的时候被人在药里面动了手脚,至于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追风心里大致有个底,但苦于手上没有证据。

可是,问过校医室的那些人也是白问,他们白天也算尽职尽责,可晚上校医室是关门的,连个值班的人也没有,所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好。

校医室的大夫为了学生夜里取药方便,晚上的门从来都不上锁,这么一来,查起来就更棘手了。

追风想过去求助于山长,却又怕惊动其他人,以叶向高的为人肯定会在全校大肆排查,反倒会打草惊蛇。

“追兄,这么晚了还不睡,在想什么呢?”虽然是隔着屏风,但月生还是能看到屏风那边的影子不停地来回翻动,“听说你今天去了校医室?”

追风停止翻来覆去,侧着身子,把脸转向屏风这边,说道:“是的,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本来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月生,既然人家已经知道,他也不好再隐瞒。

“那你都发现了什么?”

“一无所获。”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看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下次注意点便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揪出这只幕后黑手,今后还会有此类事情发生。”

“也是,那你说会不会是王寻城干的?”在整个尼山书院,除了他,月生实在想不出来谁会这么缺德。

“你和我想的一样,只是没有证据,咱们也无法证明是他。”

“他这个人向来狡猾,不过,没关系,是狐狸早晚都要露出尾巴,咱们有的是时间跟他耗着,你说呢。”

“是这个理。”

“早点休息吧。”

“嗯,你也早点睡。”

“知道了,晚安。”

“晚安。”

这次回来,月生对追风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动不动一口一个“浑人,倒霉太子”,如今却是追兄长,追兄短的。

当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追风不顾生命的替她找寻治伤的解药,这件事让她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憾,她以为这辈子只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才会全心全意的为自己付出,却没想到还会有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子这么在乎着自己。

假如,假如有朝一日他知道我是女儿身,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他会不会怪我欺骗了他,然后再也不理我了?

月生闭着眼睛幻想各种各样的假设……

追风虽然也闭着眼睛,却是毫无睡意。

他始终难以忘怀在尼山后面与老虎搏斗的画面,尤其是月生奋不顾身地为自己挡的那一下。

他没想别的,只想着这辈子能交到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兄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等学业完成后,大家都会面临着各奔前程,所以他特别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

之后连续几天的调查依旧没有什么进展,与其这么漫无目的的追查下去,倒不如像月生所说的那样以静制动,于是,追风索性放弃了调查,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学习当中去。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便进入了冬天,气温一天比一天低,而追风和月生这对“难兄难弟”的感情却在持续升温,两人每天一起上课,一起游戏,一起做操,一起跑步,一起劳动,一起值日……,不管做什么都会形影不离,这让其它同学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不过,却有不少好事者唯恐天下不乱,他们在背后拉帮结派到处散布谣言,说追风和月生两个大男人整天搂搂抱抱的,是因为他们两个皆有断袖之癖,就连作为书童的花弧和云端也未能幸免。

用那些人的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

这天上午,正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叶山长带着书院所有新生在后山茶园拔草,看着追风和月生有说有笑地腻在一起,王寻城只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时,胡庆刚好走过来,王寻城一把将他拉住:“我说老—胡,你说他们俩个每天这么黏在一起,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是挺恶心的。”胡庆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并朝他鄙视了一眼:“不过我觉得你背后说人长短,挑破离间,更恶心。”

说罢,哼着调调走开了。

“你!”王寻城火冒三丈,刚要发作,便见自己的书童王元捂着脸跑了过来,王寻城拉开他的手,见他左脸颊似有一块红肿,不由生疑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王元瞅了远处的追风一眼,捂着脸抱怨道:“公子,别提了,还不是让花弧那王八蛋给打的。”

王寻城大为恼火:“你个猪头,你连一个小小的书童都收拾不了,你还能干什么吃?”

“公子,您是不知道那花弧有多野蛮,小人只是笑了一下,他就

冲过来打了小人一个耳瓜子,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

“他说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他说你家主子看着能耐,其实也就是一个草包。”

“他真这么说的?”

“小人不敢撒谎。”

王寻城气得脸色铁青,当下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朝追风的后背砸去,然而石头跑偏了方向,打在了月生的脚后跟上面,月生疼得蹦了起来,幸亏石头在落地时被泥堆挡了一下,等砸在月生脚上时已经力度不大,不过还是很疼。

她这一声惊叫,使得那些正在干活的,包括山长在内的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月生,你没事吧?”山长停下手中活,问。

“没事,就是不小心让虫子嗻了一下。”

“那你休息一下。”

“谢谢山长。”

月生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王寻城和王坎赶紧蹲了下来,耷拉着脑袋。

追风扶着月生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眼睛四处瞟了一下,便已经注意到了王寻城主仆二人鬼鬼祟祟的,虽说王寻城伪装得很好,但他旁边书童那双胆怯的眼神出卖了自家主子。

追风装作不知,继续忙着手中的活,王寻城却以为对方害怕惹事,于是变本加厉的使出其他伎俩,他暗示周围那些死党,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好好作弄他们一番。

没过一会儿,叶向高因为学堂的一些事情先行离开了,临走时特别交待学子们待到日薄西山之时自行放学回校,大家唯唯诺诺地答了声是。

叶向高走了没多久,王寻城的书童王元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窝小老鼠,在王寻城的授意下他悄悄地摸到月生的身后,并将笼子打开放出那几只老鼠。

月生正埋头干活,突然觉得裤腿里钻进什么东西,痒痒的,而且很活跃,她立刻脱下靴子,登时傻眼,靴子里竟然藏了一只全身白毛的老鼠。

更可怕的是,她的脚边还有好几只这样的幼鼠,她小时最怕老鼠,顿时吓得啊的一声尖叫,“追兄,老鼠,老鼠……”

立即躲到了追风的身后,王寻城等人哈哈大笑,胡庆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便冲他气势汹汹地道:“王寻城,你别太过分了,有你这么捉弄人的吗?”

“关你屁事!”王寻城冷冷地骂了一句,话落便有很多人学子朝他这边围了过来,这些人大部分都站在王寻城这边,只有少数人表示中立。

追风抬起一脚将那一只只老鼠当做足球踢还给了王寻城那些人,好几只踢进了王元的衣服里,王元急的一蹦一跳,样子非常滑稽。

“王寻城,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事要给自己留点余地。”追风冷冷地说道,主要是之前山长三令五申交待他千万别再惹事,否则这种情况,他是决计不会去逆来顺受的。

“月生,胡兄,咱们走。”

“等等。”

三人正要离开,王寻城突然喊了一声,追风回头,淡淡道:“王兄还有什么事吗?”

“我的书童被你的家奴打成这样,你说该怎么办吧?”说着将那满脸青肿的王元推到了前面。

追风一看便知对方脸上的伤确是出自花弧之手,不过这个王元跟他主子一样,也不是什么好鸟,前些日子经常趁花弧不在欺负云端,这次估计又是干了什么坏事,“那依王兄之见,应该怎么办呢?”

“让你的家奴出来道歉。”

“王兄何必与他们客气,要我说,让我们也把他打成这样。”王寻城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们道。

“这些汉狗,就欠收拾。”

“把人打成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干脆送官查办得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这些人可都是王寻城的死党,在这件事上可谓同仇敌忾,王寻城摆摆手让大伙儿消停,道:“都听见了吧,追沙子,现在摆在你的面前有两条路,一,你的家奴把我家书童给打了,你把你的家奴叫出来,让王元打回去;这第二条,便是送官严办,你自己选吧。”

“王寻城,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月生非常生气。

胡庆也道:“我说王兄,书童打个架用得着你这么兴师动怒的吗?按您这么说,我家书童胡安前段时间也被你家王元欺负过呢,这笔帐又该怎么算?”

“你给老子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懦夫说话。”

胡庆怒不可遏:“姓王的,你说谁是懦夫呢?”

“就说你了,怎么着叫吧?懦夫。”

胡庆气得咬牙切齿,捡起一个大石头朝对方身上掷去,可惜被对方躲开了。

追风道:“既然王兄给出了两条路供小弟来选,那就报官吧。”

“你疯了?”月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暗自腹诽:“你一个堂堂白迹国太子会怕这条疯狗吗?”

追风看出月生心中的不满,不由笑笑:“月生不用慌,正所谓脚正不怕鞋歪,身正不怕影子斜,报官咱也不怕,报了官,至少还可以顺便把那些暗中给咱们使绊的人一并查出,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