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暄侃侃而谈。
“厮杀失败还要被逼着拜堂成亲，这对上官怡简直是奇耻大辱。她决定自救，不得不违背本性暂时隐忍，最终以迷药干翻山贼，杀了不少人泄愤。”
“问题是，她同样也接受不了变成一个冷血杀手。”
“人在极度刺激下，是能够选择剥离一部分记忆的。于是上官怡剥离了这段记忆，不，甚至连这事的起因，遭遇山贼的经过，也被她一起剥离了。”
“当然，她剥离记忆的目的应该是遗忘。”
“可记忆这种东西不是说你忘了，就真的不存在了。被剥离的记忆聚合到一起，竟然演化成另一个上官怡。”
“这个冷漠残忍、心中充满怨恨的上官怡，平时被她藏在潜意识中。如果没人刺激，或许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就消失了。”
说到这里，吕暄叹口气。
“谁知燕超然竟然找上门来……”
燕超然听得稀里糊涂，但这不耽误他后悔。
当然他后悔的是跑修士地盘招摇，否则管他上官怡几个人格呢，一顿胖揍全都得屈服。
顾无忧沉吟：“你的意思是，上官怡之前说不认识燕超然，并不是装的？”
吕暄点头：“不然剥离记忆还有什么意义？”
顾无忧：“人格……分裂，是病？”
“对，精神疾病。”
“能治吗？”
“很难。”吕暄摇头，“反正我不是大夫，肯定没那个能力，我也不看好中土的医学水平。”
顾无忧一时间忧心忡忡。
抛开世交的因素，上官怡追来妙音宗是因为什么，顾无忧心知肚明，他可以不承认婚约，却不能装傻。那么上官怡分裂……呃人格分裂，他就不能不承担责任。
赢樱忽然笑了：“这有啥难治的？”
吕暄和顾无忧同时一愣。
赢樱：“什么狗屁人格分裂，不就是鬼上身嘛。咱们是干嘛的？修士啊。修士对付鬼，不要太轻松。”
吕暄翻白眼：“那是另一个她自己，和鬼没关系好吧。”
“你说的那些我不懂，也不需要懂。”赢樱摆手打断吕暄，“况且你真的了解鬼？世俗凡人才以为鬼都是人死后变的，实际上鬼有很多种。上官怡这种情况挺罕见，但我不相信从前没出现过。”
这话……在理！
顾无忧心想，中土历史悠久到无法追溯起源，类似上官怡的遭遇，历史上必然出现过。也许大部分都没机会治疗，那是因为他们不认识修士啊。
自己拜师学艺，不正是因为老道病入膏肓，寻常大夫根本治不好，修士的丹药却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
他期待的看着赢樱：“师姐能治？”
赢樱：“不能。”
顾无忧：“……”
赢樱：“我得是多无聊才研究那些东西？当然也用不着特意研究，等我化丹成婴，元婴真人驱个鬼还不简单。”
顾无忧和吕暄互相看了一眼。
“所以，师尊一定能治！”顾无忧说道。
“那是当然。”赢樱顿了顿，“但你最好别乱来，师尊脾气好，终究是一宗掌教，身份地位在那摆着，不可能为一个普通人出手治疗。”
顾无忧：“我觉得师尊挺好说话的。”
当初玉清二话不说，就答应帮顾无忧解除丹田封锁，顾无忧一直记在心头。这也是他心甘情愿喊玉清师尊，私底下和吕暄聊天也不例外的原因。
他是真拿玉清当师父了。
赢樱心说，师尊好说话，那是因为你是他的弟子。实事求是，师尊对弟子们还是非常不错的。
然而上官怡一个“凡人”，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赢樱懒得进一步解释，修士和凡人是两个世界，等顾无忧碰一鼻子灰，也许就明白了。
顾无忧暗中决定，回头就去求玉清真人。
他指指昏迷中的上官怡，问吕暄：“现在怎么办？”
求人是以后的事，此刻在场的，吕暄显然是专家。是的顾无忧并不认同赢樱的“鬼上身”之说，虽然他是道士，依然更愿意相信吕暄。
人格分裂，听着就比鬼上身更专业。
吕暄：“抬卧室休息喽，还能怎么办。一般来说，副人格是不会长时间显现的。”
顾无忧迟疑：“小盼会不会有危险？”
受刺激会变成另一个人，而且还是冷血杀手型，顾无忧没办法不担心。
吕暄摇头：“另一个人格也是上官怡，同样是顾盼的好闺蜜，我认为她不可能伤害小盼。”
顾无忧这才稍微放心。
“你和小盼、朝月、尘禺一起抬人。”顾无忧顿了顿，对静如道，“麻烦静如师姐也帮一下手，小盼力气太小，吕暄和朝月尘禺又都是小屁孩。”
吕暄心说你家小屁孩能敲晕上官怡？
聚元期的身体强化，对吕暄同样有效，她的力量可圈可点，比不上顾无忧无非生理年龄限制，肯定比顾盼强得多。
静如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顾无忧，点点头。
几个人凑过来，抬起上官怡，不一会儿便去了后院。
店内只剩下顾无忧和赢樱，和一群想走又不敢乱动的山贼。
顾无忧冲赢樱伸出手：“给我一张锁息符。”
“干嘛？”赢樱愣了愣，随即眼睛放光，“我没猜错的话，莫非你是打算……”
顾无忧肃然道：“设身处地想想，倘若我处于上官怡的境地，心中的愤恨只会更强烈。之前我出手阻止，单纯就是怕她病情加重，我可没有立场劝她一笑泯恩仇。那么既然我阻止了她，杀人报仇这件事，自然该由我来做。”
“好！”
赢樱一拍巴掌，掌中瞬间多了一摞符咒。
“锁息符数量不够，不过不要紧，我这里还有吐焰符、压顶符……寒霜符也能将就用嘛，一道不行便两道、三道，储物戒里多得是！”
夏天时赢樱炼了一大堆寒霜符，用来冰镇饮料。
后来被玉清批评，赢樱不再成天混吃等死，寒霜符的消耗量大幅度减少，如今还剩下一大摞。
“额……”顾无忧摆手，“一张就够了。”
赢樱：“不可能，十几个山贼哩，一张绝对杀不完。”
被人当着面讨论杀自己，燕超然和十三等人心情之复杂实在难以用文字描述。他们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都到这份上了还扮什么乌龟，搏一搏得了！
燕超然大喝一声：“兄弟们，拼了吧！”
山贼们轰然回应，抽出兵器，一哄而上。
江湖好汉终究区别于普通人。
胆大、敢冒险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无牵无挂。普通人怕这怕那不够洒脱，说白了无非是担心牵连家人。这些家伙都做山贼了，就算还有家人显然也早就不在乎。
咬牙切齿冲杀过来作最后一搏的山贼们，并没有注意到，十三和燕超然正在悄然后退，迅速接近店门口。
赢樱脸一冷，赶苍蝇般挥挥手。
山贼们应声倒飞，摔了个屁滚尿流。
燕超然和十三被几个山贼砸中，也滚成一团。
所有人都站不起来。
之前顾无忧拿纸驴冲撞上官怡时，赢樱收了法力，否则山贼们根本就别想动。现在赢樱自然如法炮制，再次以法力压制住山贼。
顾无忧看得好不羡慕。
金丹和聚元，表面看仅差一个大境界，实力却有着天壤之别。这其中固然有赢樱已是金丹巅峰的因素，但金丹本身确实是聚元无法相比的。
顾无忧敢越一个小境界挑战龙涛，却绝对不指望能战胜哪怕一个刚结丹的修士。
不说别的，聚元寿命没变，金丹就多了足足三百年寿元！
当然了，实际上每个大境界之间差距都极大，修炼的每一次大境界突破，都是绝对的脱胎换骨。
赢樱：“现在还只要一张吗？”
一张符咒只能杀一个人，赢樱此刻已经反应过来了，顾无忧应该是只想杀燕超然。这怎么能行？它不符合赢樱的人生信条啊。
顾无忧：“是的，一张。”
赢樱：“你……”
“那些家伙都是白痴，被人一忽悠便上，最坏的还是燕超然。”顾无忧露出个苦笑，“再说小弟可从没杀过人，这一下子杀十几个，我以后还能睡着吗？”
顾无忧终究是个道士，对杀戮永远不可能淡然处之，因为在道士理念中天道好生，杀生会严重影响修行。
如果可能，他不想杀任何人。
杀燕超然是责任，无法推脱，谁让他出手阻止上官怡呢。
退一步讲就算上官怡没人格分裂，顾无忧一样会阻止她，并由自己代替她出手。道理非常简单，既然他认同天道好生，没资格置身事外，眼睁睁看着上官怡招惹因果。
赢樱拣出一张锁息符扔给顾无忧，悻悻然道：“你这货忒不爽快，没劲。”
顾无忧懒得理会她的吐槽，不爽快就不爽快吧，三观又改不了，道爷是修士中的奇葩行不行？
走到燕超然身边，从储物戒中取出火折子。
燕超然亡魂皆冒：“别杀我！”
顾无忧叹息：“相信贫道，我真不想。”
“我有罪，但罪不至死啊！”燕超然乱七八糟的叫着，“我做山贼最讲规矩，拿钱就不杀人。我下山也绝不做生意，吃饭住店都给钱。大人，我是个有原则的山贼！”
顾无忧：“我相信你。”
点燃符咒，扔在燕超然身上。
燕超然猛地睁大眼，双手抓着喉咙，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一张脸迅速憋红，并向青紫发展。
所谓锁息，锁的可不是呼吸。
用吕暄的话解释，相当于燕超然身边忽然变成了真空，而且这真空还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逃都没地方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