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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菊花之约(2)

老母亲看着勤快的儿子,说道:“孩子,出云国远在百里之外的山**尽头,赤穴今日未必赶得回来。且待他归来后,再准备也不迟啊。”左门道:“不,兄长是个重信义的武士,必定不会爽约。如果等他回来再慌张准备,他会作何感想?我们岂不惭愧!”于是温酒烹鱼,在厨下忙着张罗起来。

当天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加古驿游人如织。有人道:“今日是某某贵人进京的日子,天气又好,往京城做买卖一定大有赚头。”又有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武士,向同样装束的二十出头的武士说道:“海面风平浪静,若是早上从明石乘船,前半晌就到牛窓港了。你年纪轻轻却如此胆怯,平白枉费了诸多盘缠。”年轻武士辩道:“这一带的海路旅人无不担惊受怕。上回同大人进京,取道小豆岛至室津港,途中风高浪急,吃尽了苦头。您请息怒,到了鱼桥,我请您吃碗荞麦面。”另有道旁的驮夫气冲冲地一边拍着驮鞍,一边喝道:“该死的马,睁眼快走。”催促着驮马去了。

眼看天已过午,赤穴依然影踪全无。到了日薄西山,行人们都匆匆地赶往旅店投宿,左门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道路,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义兄归来。

老母对左门说道:“人心不会像秋日的天空那般,说变就变;菊花鲜艳绽放的日子,也不单只有今天。若赤穴有心守约,纵然到了雨月(阴历十月)方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快回屋歇息,明日再等吧。”左门只好先佯装就寝,哄老母睡下,自己则心存一线希望,又起身在门口徘徊。但见银汉灿烂,星辉满天;冷月悬于天际,空蒙的月色映得孤影倍显凄清。村庄已在睡梦中,突然传来阵阵农家的犬吠,划破了无言夜空。远处海边涛声拍岸,恍若近在足下。

月亮渐渐隐于山后,夜色愈发暗了。左门怅然若失,终于死心,正欲闭门入屋,忽见朦胧间有个人影轻飘飘地快速移近。他定神一看,来人正是赤穴宗右卫门。

左门惊喜交集,开怀道:“小弟由清晨一直等到深宵,兄长终于如约归来,小弟备感欣慰。赶快进屋吧!”赤穴却不答话,只是颔首示意。左门先行几步,在前引导,将赤穴请至南面窗下坐定,道:“因兄长归家颇晚,母亲久候不至,说是明日再等,先去睡了。小弟即刻去唤醒她。”赤穴仍然一言不发,只摇摇头,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左门道:“兄长日夜兼程赶回,定然身心俱疲,腿脚酸痛了吧?且小酌一杯,再去歇息。”言毕烫酒上菜,殷勤相劝。赤穴以袖遮面,似乎厌闻荤腥气味。左门道:“所陈水酒粗肴,虽寡淡乏味,却是小弟亲手制备,聊表寸心,还请兄长不要嫌弃。”

赤穴仍然静默不语,不住地长吁短叹。隔了半晌,终于语调沉重地说道:“贤弟赤诚待我,为兄岂会嫌弃?实不相瞒,为兄已非阳世之人,而是阴间孤魂,此刻不过是暂借人形前来践约。贤弟万勿惊骇。”

左门大惊失色道:“兄长缘何口出无稽之言?难道小弟身在梦中?”赤穴道:“自与贤弟分别回到出云后,我发现那里的人,慑于尼子氏的威权,几乎都忘记了前主公盐冶扫部介的恩惠,只顾着千方百计地讨好篡位者尼子经久。而我的堂弟赤穴丹治,也已在富田城中做了尼子经久的家臣。当我去拜访他时,他费尽唇舌,极力劝我投效尼子经久,并做了引荐。我表面上听从丹治的劝说,跟随经久身边,细察其言行为人。经久虽有万夫不当之勇,且善于统驭兵将,但生性多疑、为人诡黠,不肯轻易信人,所以身边并无心腹家臣可用。我暗忖富田城非久留之地,便向经久言明与贤弟有菊花之约一事,想就此离去。经久听了,勃然大怒,命丹治将我软禁于宅内,直至今日。我忧心如焚,心想今日若不能如期赴约,贤弟将视我为何许人?左思右想,无计逃脱,最后想到古人有云:‘人不能行千里,而魂日行千里。’于是断然切腹自尽,今夜魂驾阴风,自出云来赴菊花之约,望贤弟体察愚兄之至诚守信。”言毕泪如雨下。又道:“你我阴阳相隔,就此永别了。望贤弟好好侍奉母亲大人。”说完飘然起身,一晃即消失不见。左门慌忙上前想拉住赤穴,迎面一阵阴风遮目,不辨方向。他跌倒在地,失声痛哭。

老母被哭声惊醒,来到左门屋中,见地上杯盘狼籍,儿子躺倒其间。她连忙扶起左门,询问为何如此?左门只是呜咽不答。老母道:“你是在抱怨赤穴失约未至吗?说不定他明天就会回来,可以让他解释原因啊!你年纪已然不小,怎么还这么幼稚愚鲁呢!”左门啜泣半晌,方道:“兄长今晚特地来赴菊花之约,孩儿以酒菜相迎,不料他一再推让,最后才道出实情。原来他因故不能履约,竟自绝性命,魂魄飞越百里,前来相会。一诉说完原因便不知去向。孩儿由此悲声哀恸,惊扰了母亲大人,请您原谅。”说着又泪如迸泉。老母不信道:“谚云:‘囚人梦赦罪,渴人梦饮浆。’我儿想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静下心好好休息吧。”左门摇头道:“确确实实,兄长曾经来过。孩儿所言绝非梦话。”老母见他哀哀欲绝,始信此事当真。母子二人抱头痛哭,直至天光破晓。

翌日,左门向老母告别,道:“孩儿自幼饱读诗书,尝闻‘于国不能尽忠,于家不能尽孝,徒生于天地间耳。’兄长赤穴为信义而舍身,孩儿欲往出云收埋骸骨,以全信义。请母亲大人保重身体,孩儿暂且告辞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