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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小女儿

弄玉听着解忧说自己在乌孙逐步站稳脚跟的事,又想到燕夫人庞大的势力也是遍布匈奴上下,甚至连赵无伤对她都甚是忌惮,也许她跟解忧一样,也是这样一步一步培养起了自己的亲信。

弄玉现在只是右贤王可有可无的夫人,离开赵无伤,她什么都不是。

势力上巨大的悬殊让弄玉怎么可能打败燕夫人?她如果想要打败燕夫人,必须也得像刘解忧和燕夫人一样,先从培养自己的势力开始。

解忧说得兴起,猛一抬头,看见弄玉在皱眉沉思,便推了她一把,嗔道:“我在这里跟你说话,你出什么神呢?”

弄玉微笑着夸赞道:“我就知道,你这一身的才干不会被埋没。”

解忧见弄玉夸她,倒也不谦虚,笑道:“这是呢,以前我总觉得生为女子,满腹的才华不得施展,如今嫁到乌孙来,虽然地贫苦寒,却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以往的种种不平,倒是遗忘大半了。”

说着说着解忧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以前我还嫉妒过你呢。嫉妒你命好,什么都有,现在我才明白各人有各人的命,这是嫉妒不来的。”

弄玉想起当初她们两个人在未央宫的那些夜谈,解忧说的那些嫉妒的话,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要是细君还在就好了。”弄玉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少夫,少夫眉眼像极了小时候的细君,此刻她正泪水盈盈地看着那座荒草青冢。

三人从陵园回来,弄玉跟解忧分了手,带着少夫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少夫跟着弄玉奔波了一天,早就劳累不堪,草草吃过晚饭就困得睁不开眼了。弄玉抱着她回房休息,谁知道刚进门就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床上。

“郭夫人,想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呢。”那人微笑。

房中还没有点灯,一片昏暗,只影影绰绰看出一个人影。不过听声音,弄玉倒是认出来了,来人是本该在匈奴的左贤王莫赫。

“左贤王不在自己的封地,跑到乌孙来做什么?”弄玉见少夫要醒,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继续睡。

莫赫笑着站起身,朝弄玉走过来,说道:“我自然是来找你的。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弄玉问道,莫赫冒着极大的风险,千里迢迢来到乌孙找她,肯定是有要紧的事。

莫赫站在离弄玉一尺的地方,忽然停住了,笑着问道:“你几时跟赵无伤又生了个女儿?我怎么没听见消息?”说着就要上来摸少夫的头。

弄玉后退几步,避开了他的手,冷笑道:“倘若左贤王是来看我女儿的,那就请回吧。”

“我要对付燕夫人,你帮我。”莫赫见弄玉逐客,开门见山地要求道。

弄玉知道莫赫虽然跟燕夫人表面亲密,但背地里却是各人有各人的算计。不过莫赫这样开门见山倒有些出乎意料,她拿不准莫赫说这话的含义,便试探道:“左贤王说笑了,燕夫人不是你心上的人吗?”

莫赫的声音有些含糊:“心上的人?便是心上的人,也不能沾染权势。”

“是。一旦两人政见不同,又各不相让,那心上的爱人也变成仇人了。”弄玉冷笑。

莫赫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单刀直入道:“你帮我,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弄玉对他的承诺嗤之以鼻:“赵无伤是我夫君,左贤王凭什么认定我会背叛他,站到你这边。”

莫赫早就有备而来,听弄玉质疑他,倒也不慌张,缓缓说出了两个字:“韩城。”

弄玉带着少夫回到了楼兰,却发现赵无伤并不在。问了他身边的人才知道原来是燕夫人的儿子还没有找到,燕夫人伤心过度病倒,赵无伤到单于王庭探望燕夫人去了,留下鹃儿在楼兰照看星河。

星河正每日里随着夫子读书,见母亲回来,扑进母亲怀里,就开始黏着弄玉撒娇。

弄玉忍不住摸着他的头笑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黏着母亲?”

说着就拉过少夫给他介绍:“这是你阿姊,快叫姊姊。”

少夫在路上念叨了一路星河,现在看到眼前这个弟弟比自己高出一头多,反倒有些怯怯的。

星河打量着少夫,哼道:“你读了几本书了?”

少夫一愣,不明白星河的意思,缓缓摇了摇头:“我没有读过书。”

星河脸上更是得意,有些不屑地对弄玉说道:“她长得比我矮,又没有读过书,才不是我阿姊,我不叫!”

以前只有星河一个孩子的时候,弄玉倒不觉得怎样,现在多了少夫对比,再看星河,难免有些娇宠了,便耐着性子,问道:“你喜欢阿姊吗?”

星河冷哼道:“不喜欢!”

少夫听了星河的回答,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已经有泪水在积蓄了。

弄玉又问少夫:“你喜欢弟弟吗?”

少夫看着这个嚣张跋扈的弟弟,低声回道:“喜……喜欢。”

弄玉转头对星河说道:“阿姊喜欢你,你却不喜欢阿姊,阿姊多伤心啊——”

“哼!”星河看着少夫要哭的样子?,撇了撇嘴,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还是阿姊呢,就知道哭鼻子!我都没哭,你哭什么?”说着便笨拙地扯住少夫,跌跌撞撞往外走。

“你仔细些,别把阿姊摔倒了!”弄玉见他要带少夫出去玩,在背后叮嘱道。

弄玉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有些感慨:“如果以后的日子都这样就好了。”

倘若赵无伤没有从敦煌劫走星河,她带着星河回到内地,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那他们现在过的,也许也是这种平淡却又幸福安全的生活吧。

不像现在这样,星河出门还得有人保护着,生怕遭到别人的毒手。

这刺客可能来自燕夫人,可能来自莫赫,也可能来自赵无伤在匈奴得罪的别的什么人。

这次莫赫在乌孙见她,就告诉她,燕夫人对她的追杀一直追到了乌孙,那刺客还是莫赫在暗中替她解决的。

这次莫赫在乌孙见她,就告诉她,燕夫人对她的追杀一直追到了乌孙,那刺客还是莫赫在暗中替她解决的。

“鹃儿,我有孕了。”弄玉说道。

鹃儿正在墙角下晾晒星河的衣裳,听到这话,扭头过来看着弄玉,脸上难掩诧异之色:“怎么又有孕了?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啊。

弄玉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我也厌倦了这尔虞我诈、充满危机的生活。现在燕夫人对我虎视眈眈,如此下去,保不定那天,我就真的被她杀了。”

鹃儿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弄玉身边,低声说道:“咱们带星河回大汉吧。公子……公子一直都在暗中保护星河呢,他原本几次都想出手带走星河的。可你又不在楼兰,他怕打草惊蛇,就忍住了。现在你回来了,又有了身孕,实在不能再涉险了。”

弄玉叹息道:“赵无伤不会让我走的。”

鹃儿恨恨地说道:“那韩城就白死了!”

“就算逃回大汉,也有可能被燕夫人追杀。现在想要自保,唯一的办法就是——”弄玉停了停,抬头看着鹃儿,动了动嘴唇,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纵然没有发声,鹃儿还是读懂了她的唇语:“除掉燕夫人。”

“不行!”鹃儿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了,她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声音太大了,干脆又走进几步,凑在弄玉耳边,口气严峻:“燕夫人在西域苦心经营多年,她的亲信党羽遍布匈奴上下,就凭我们,拿什么跟她斗?再说了,除了明里的这些人,暗中谁知道还有多少,说不定我们现在——”

鹃儿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也几乎是在用唇语跟弄玉交流:“说不定我们现在身边就有燕夫人的人。”

“你现在还有了身孕。”鹃儿有些责备地看着她,“就更不可能让你冒险。”

“有人帮我的。”她跟莫赫早就在乌孙达成了共识。

鹃儿并不管有没有人帮弄玉,依然拒绝道:“不管谁帮你,都不行。等公子回来,我会告诉他,趁着赵无伤不在,让他带你回大汉。”

“郭姊姊!”院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楼兰公主阿彤风风火火闯进来。

弄玉疑惑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阿彤答道:“你不知道吗?匈奴与大汉又开战了!”

阿彤说:“匈奴人每年秋季都会南下牧马,对大汉边塞劫掠一番。今年听说大汉亡了一位很厉害的将军,这些匈奴人更是肆无忌惮了。不但连大汉,最近楼兰也不太平。你就别再让星河出门了,万一再遇上匈奴人,他们可不管星河是不是小孩子。”

弄玉听了阿彤的话,忽然明白赵无伤在乌孙离开她的原因了,也许他就是带兵南下去劫掠了吧?

可是那些大汉的百姓何辜?

弄玉笑得有些哀伤:“那件事我非做不可。并不只是个人恩怨,百姓也是无辜的。不能再让他们残害百姓了。”她这话既是对鹃儿说的,也是对躲在暗处的二哥说的。

到了晚上,星河嚷着要跟弄玉同睡,少夫虽然没有说话,却也眼巴巴地看着弄玉,那意思自然也是想跟弄玉睡在一起。

弄玉想到自己跟这两个孩子相聚的日子不多了,心一软,就让他们两个都上了床。

两个孩子都觉得新鲜有趣,很是兴奋,说什么也睡不着了,对着弄玉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弄玉好不容易把他们两个人哄睡,已经到半夜了。

郭羽已经在门外等了她大半夜了,见弄玉出来,便问道:“身上的毒解了吗?”

“没有。”弄玉知道,说服郭羽让她留下的唯一办法,就是告诉郭羽自己身上的毒未解清,这样一来,郭羽顾念她的性命,才不会强行带走她。

否则,不管什么理由,郭羽都绝对不会让她留在这里的,更别说,她还有孕了。

“赵无伤怕替我解了毒,我会离开他,便只给了我一年的解药。哥,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郭羽勃然大怒,骂道:“无耻!为了留住你,竟然用这种法子!我要杀了他!”

“我现在离不开他,燕夫人随时都会杀了我。我不能让星河和少夫也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你带他们回大汉吧。我知道,游侠里还有很多人效忠你,只要你回到大汉,保护这两个孩子没有问题的。”

弄玉说服二哥带孩子们走,可是一想到此后又要连累二哥受苦,心中便说不出的愧疚:“二哥,我的孩子还要你来抚养,我又拖累你了。”

“我去找赵无伤要解药。”郭羽转身要走。

弄玉急忙拉住了他,正色警告道:“你有几分把握全身而退?如果连你也出了事,我就没有退路了。你好歹想想这两个孩子。”

郭羽看着妹妹决绝的模样,蓦然想起惨死的韩城,一阵抽痛,过去他一直觉得自己顶天立地,这天下还没有什么事叫他为难,可如今却越来越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在这里受苦,他却救不了她。

郭羽痛苦纠结了半晌,才哑着嗓子答应道:“好。”

他接着说:“我这些天已经摸清楚赵无伤安排的人,我会避开他们。等两国战火平息了,我会带孩子们离开这里。等你拿到解药,就到洛阳的南山下来找我们。”

弄玉应道:“好。”

弄玉给孩子们安排下后路,便带了阿七去单于王庭。她并没有带鹃儿,依然让她留在楼兰,装模作样地照顾孩子,来麻痹赵无伤的人。

有赵无伤的人暗中保护,弄玉这一路走的倒还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她这一路的动静早就有人提前告诉了赵无伤,因此弄玉还没有走到单于王庭,送信的人就已经从赵无伤那里带来回信,告诉弄玉,他不在单于王庭,而是在莫赫的左贤王王庭,让弄玉直接去左贤王王庭。

弄玉听了这话,便让人去左贤王王庭。

阿七一听不去单于王庭,有些焦灼不安:“弄玉,我想去单于王庭看看阿兰。”

弄玉并不知道伍子兰去世,想到阿七已经的确已经两年多没有见伍子兰了,便应允道:“好。”

阿七听弄玉爽快答应了,心情愉悦,连日来的阴郁全都消失了,笑着摸摸脸上的疤痕,不好意思地说:“我怕这模样会吓到她。上次索玛给你治脸上伤的药还有没有了?我想——”

弄玉回道:“那药配起来很麻烦,我也不知道如何配出来的。不过,你可以顺路去找索玛,看她那里还有没有了。”

“好,好!”阿七连声答应,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我还是先把你送到六哥身边再回来吧,你现在这样,我走了也不放心。”

弄玉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好着呢!”

阿七低下头,小声说道:“你身子不方便。我没让人告诉六哥,他现在还不知道呢。”

两个人说着话,正好遇上一群从大汉劫掠归来的匈奴人。

那些人欢快地吆喝着,被他们掠夺来的百姓都像牲口一样被栓住了手,人人垂头不语,偶尔抬起脸上,脸上除了麻木,就是恐惧绝望,稍微走得慢一些,匈奴人的鞭子立即就招呼在他们身上,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求饶的哭泣声。

弄玉看着这些百姓,心情压抑,刚想开口说话,却被阿七制止了。

阿七正色警告道:“匈奴有规定,只要劫掠来的汉人,那便是私人的奴隶。你现在制止他们,不但救不了这些人,一旦引起匈奴人暴动,场面控制不住,连你也会遭殃,别多管闲事。”

弄玉压抑着心头的怒火,看着长长的队伍从她身边经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弄玉眼帘,弄玉顿时愣住了。

赵临月怎么会在这里?这怎么可能呢?当初赵临月不是跟随李广利返回长安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弄玉看了好几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阿七,阿七也是诧异不已:“那的确是赵临月。”

他皱起眉头,伸手一指赵临月,高声对匈奴人叫道:“我看上这个女人了,用一匹马跟你们换!”

众人顺着阿七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群惊慌失措的百姓中,有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蓬头垢面的女人。

那些匈奴人厌恶地看了那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的女人,捂着口鼻解开了她手上的束缚,将她拎出来扔到了阿七的马前。

赵临月跪在地上,她的脸被污泥涂得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可她那双艳丽又怨毒的桃花眼却始终狠狠地钉在弄玉身上。

弄玉冷笑着责问阿七道:“谁让你赎她的?浪费一匹好马。”

说着,弄玉对上赵临月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嘲讽道:“这里这些人,每一个我都想救,就是不会救你。”

随后便用匈奴语对那些匈奴人说道:“这女人我们不要,你们带回去吧!”

那些匈奴人对弄玉的出尔反尔,大为反感,嚷嚷道:“不管你要不要,马我们都要定了。这女人,你们要是不要,我们就杀了她!”说着举刀作势就要往赵临月身上砍。

赵临月虽然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听口气猜也猜到了,骂道:“郭弄玉,你好,你很好!”

原本跟在赵临月身边的一个满脸疙瘩,眼泡浮肿像蛤蟆的男人不顾死活冲了出来,跪倒在阿七的马前,连连磕头道:“长官,大爷,求你放过我妹子吧。”

他身上绑着绳子,这一挣扎,跟他连着的一排百姓立即被他扯着一齐跌倒在阿七马前。

匈奴人一见,又骂开了,举着鞭子对那些人抽过去。

那些人被抽得吃痛,全都痛苦地申—吟、哭泣起来。

弄玉看着那些无辜百姓惨叫连连的模样,对着那些匈奴人叫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