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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荒草青冢

解忧跟弄玉在传舍中聊了几句,左右耳目众多,不是说话的地方,解忧干脆把弄玉邀请到王宫里来居住。弄玉原本也想见见细君的女儿,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弄玉跟解忧一路上互相诉说着这些年来,各自发生的事,弄玉把解忧这近十年来发生的事也就大致都了解清楚了。

弄玉随细君离开长安后,没过多久,皇后卫子夫就把解忧打发出宫了,她总觉得解忧对她有异心,不能完全信任她,留在身边反而碍手碍脚。

解忧出宫后,依然寄住在祖父的庶出弟弟,自己的叔祖父家中,直到细君在乌孙病逝,皇帝想要重新选一位公主和亲乌孙,皇后趁势报了解忧的名字,皇帝当下就批准了,让解忧补了细君的缺,继续和亲乌孙。

而自从细君病逝后,军须靡对细君思念太过,整日不思茶饭,枯坐在细君的寝殿中出神。

解忧嫁给他之后,见他的时间并不多,更别说两人有什么肌肤之亲了。她嫁给军须靡不到一年,军须靡就病逝了,按照军须靡留下的遗命,王位由军须靡的堂弟翁归靡来继承,而解忧又遵从乌孙的风俗,嫁给了新国王。

说起这位新国王翁归靡,人倒是不错,脾气还好,对解忧也不错,就是太胖了,三百多斤的身子,平日里一走路,全身的肥肉都在颤抖,腆着个大肚子就像是怀孕七八个月的孕妇,朝臣们虽然明面上不敢对他不敬,但是暗地里却都讥笑他的肥胖,私下里都叫他:“肥王”。

解忧听了生气,肥王倒是不在意,挥动着他那胖乎乎的手,制止道:“肥王就肥王,随他们去吧。”

弄玉听解忧言谈间,对肥王有些不满之词,便开解道:“这位新昆莫的脾气倒还好。”

解忧叹息道:“不好也没法,我既然已经嫁给了他,那就要跟他生活一辈子。自从我来和亲起,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感情,我代表的是大汉,就算我不喜欢他,我也必须承担起做妻子的职责,也得当好这个大汉的和亲公主。”

她慷慨陈词一番,声音又逐渐低下来,带着闺中失意女子特有的哀怨:“他毕竟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是我孩子的父亲。我爱不爱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他,大汉也需要他。”

弄玉听着解忧说的这几句话,若有所思,口中喃喃自问道:“爱不爱,真的不重要吗?”

弄玉在解忧宫里安顿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见细君的孩子。

军须靡死后,翁归靡即位,娶了解忧,由解忧打理翁归靡的后宫,对细君留下来的这个遗孤,虽然没有苛待,但也并没有当成亲身骨肉来抚养,尤其是后来解忧跟翁归靡生了孩子,她的心思更是放在了自己孩子身上。

弄玉由人带路,来到后宫比较偏远的一所院子里,院子由于没人打扫,有野草疯长,正是暮秋时节,枯草掩映,更显得凄清。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树上的鸟雀,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弄玉一走进院子,就看见院子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又瘦又小,一双大眼睛在瘦瘦的脸上,显得格外大,一对熟透的葡萄一样。那小女孩听见动静,扭头朝弄玉看过来,眼中满是戒备和惊恐。

弄玉打量着她,这小女孩虽然瘦小,可眉眼像极了当年的细君,想到她和细君少女时代相识的模样,如今细君却早已不在人世,想到这里,禁不住眼眶先红了。

“你叫什么名字?”弄玉走到小女孩身边,蹲下去,握住她的小手。

女孩穿的衣服有些单薄,一双小手冻得冰凉,她看着弄玉,怯怯地说:“我叫少夫。你是什么人?”就连那神情都像极了细君。

弄玉擦掉眼角的泪,笑道:“我是你母亲的好友。”

女孩的神情还是怯怯的,但比起刚才的惊惶倒是好了不少,细声问道:“你是弄玉姨母吗?”

弄玉没想到她竟然能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自然是细君或者军须靡教的,心里更加难受,抱住她孱弱的身体,应道:“是,我是。”

“姨母。”女孩又细细地叫了一声,那口气中却带着讨好,听得弄玉越发难过,“姨母,我听乳母说,母亲以前经常念叨你,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没事的,”弄玉一边流泪,一边安慰道,“以后姨母会像你的母亲一样照顾你,你愿意跟姨母走吗?”

“好。”女孩搂着弄玉的脖子,细声细气地答应道。

弄玉见了细君留下的唯一一点血脉,便动了要收养她的念头,现在解忧的孩子还不到一岁,她正忙着照顾自己的孩子,也没空照顾少夫,就答应了弄玉。

弄玉便把少夫带在了身边,看她生的单薄可怜,亲自照顾她的衣食起居,日则同席,夜则同床。这小姑娘从小就没有母亲,现在有弄玉照顾她,很快她就对弄玉产生了依赖,不管弄玉走到哪里,她都做弄玉忠实的小尾巴。

少夫虽然六岁多,看上去却跟四五岁的孩子一样,星河还比她小一岁多呢,看着却像她的哥哥。弄玉看着就觉得心疼。

原本弄玉打算带少夫回楼兰去,给星河作伴的,谁知道快到启程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又怀孕了。

弄玉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有孕,算日子这孩子应该是她跟赵无伤一起去天山求药前后有的。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赵无伤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而弄玉为了安抚他、麻痹他,陪着他做戏,夫妻间日常欢好也是平常事。

只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没想到偶尔的疏忽,竟然让她又怀孕了。

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她原本打算离开乌孙回到赵无伤身边,找机会替韩城报仇的,可是现在她有了身孕,她的第二个孩子要出生了,她怎么舍得就像上次抛弃星河一样,再次抛弃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呢?

这个孩子的存在影响了她的复仇。

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呢?弄玉翻来覆去拿不定主意。

“姨母。”少夫听见弄玉在床上翻身,睁开眼睛,问道,“你身子不舒服吗?”

弄玉看着少夫乖巧惹人怜爱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她细柔的头发,回答道:“姨母没有不舒服,是我吵到你了吗?”

少夫摇摇头:“我睡不着。姨母,你真的要带我去楼兰吗?楼兰是什么样子的?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王宫呢。”这些天少夫跟在弄玉身边,活泼了不少,连话也多起来,到底还是小孩子,一听弄玉要带她去楼兰,出远门的兴奋让她睡不着了。

弄玉看她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兴奋和好奇,便耐心解释道:“姨母的家就在楼兰,楼兰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在这里见不到的,等到了楼兰,姨母可以带你去看看。”

“还有星河弟弟。”少夫奶声奶气地补充道,“我还想跟星河弟弟一起玩。”

弄玉笑着搂紧她,应道:“好,那时候姨母带你们两人一起去。”

少夫又跟弄玉聊了一会儿,困意袭来,手里攥着弄玉的衣角睡着了。

弄玉看她睡熟的模样,忍不住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心中原本困扰的问题,在刚才与少夫的对话中逐渐清晰了:她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她已经有了星河,现在又要带少夫回去,这两个孩子的存在就是她的软肋,难道说她为了报仇,会把这两个孩子看成是她报仇路上的拖累吗?

当然不会。

那她凭什么要把肚子里的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当作累赘呢?

想到这里,弄玉心中生出一种愧疚,伸手抚摸上小腹,低声说道:“是母亲想错了。”

第二天,弄玉便来找解忧告辞,解忧正抱着孩子喂奶,见弄玉来了,急忙招手招呼道:“快来看我儿子漂不漂亮。”

弄玉被她说得莫名其妙,笑道:“又不是没见过,我回回来,回回听你显摆自己的儿子有多漂亮。就算再漂亮的小孩子也禁不住你这个做母亲的这么夸赞!”

“那不一样。”解忧说着就把孩子递给乳母,笑容里充满算计,“以前你见我们家禹儿,那是姨母看外甥。我今天让你看禹儿,那可是岳母看女婿。怎么样,给你当个女婿不亏吧?”

弄玉被她这油嘴滑舌给逗笑了,一巴掌拍在她肩上,笑骂道:“还早呢,谁知道是男是女?”

“我有预感,你这一胎是个美得跟仙女似的小姑娘。”解忧夸张得扶住弄玉的腰,对着她的肚子说道,“你这肚子里可是我未来的儿媳。”

弄玉笑着拍开她,骂道:“越大越没个正形了,疯疯癫癫的,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解忧正色道:“我说的是真的,弄玉。以后咱们两家结个亲事吧。”

弄玉心里清楚,现在解忧为自己的儿子求亲,看重的不是她们两个人私下的交情,正如解忧说的,自从她嫁到乌孙来,她办的每一件事都是以大局为重,不会以私情为重。

现在她求婚,是看重了赵无伤右贤王的身份,她的儿子娶了匈奴右贤王的女儿,以后倘若匈奴和乌孙交战,有匈奴女婿这层关系在,好歹还能缓冲一下。

就算大汉来问罪,解忧也可以推说是为了保存结盟的实力,避免遭到匈奴人的破坏,大不了不让这个儿子继承乌孙的王位,她跟她的夫君不会只生这一个儿子的。

弄玉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做政治上的棋子,她希望女儿能活得顺心如意,自由自在。

“这事我拿不定主意,得赵无伤点头应允才行。”弄玉拿赵无伤做盾牌,婉言拒绝道。

解忧笑得意味深长:“那好吧,姑且这样。弄玉,你总有用得到我的时候。那时候,不妨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弄玉见她威胁自己,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绝,便也留了回寰的余地,提议要去细君墓上去看看。

解忧便答应与她同去,先安顿好儿子,又跟翁归靡说了一声,这才让人准备车驾,出城去细君墓前拜祭。

细君的墓葬在城东,跟乌孙人的墓不同,是仿照大汉陵墓的样式建造的,在墓地建有陵园,陵园里种满了四季常青、罹雪霜不凋的松柏,四周却种了一圈的苜蓿草,此时正值深秋,草木枯黄斑驳,苜蓿草上也早都凝结了一层白霜,看上去孱弱惨败,更增添了凄清酸楚的况味。

陵园是细君的夫婿军须靡修建的,原本派了专人看管,但自从军须靡死后,看管便松懈了。

三人一层层院落走进去,满园都是疯长的荒草,直没人膝,四处爬行的兔丝藤蔓牵扯着人的衣裳,草中还夹杂着不少的苍耳,现在正是苍耳成熟的季节,一颗颗刺猬般的果实隔着衣裳刺痛人的肌肤,纵然弄玉抱着少夫,少夫洁白的脚踝,还是一不留神被划了一道口子。

解忧见细君的陵园荒芜得不成样子,笑道:“是我疏忽了,忘记派人来看管打扫。”说着便走在前面,用手拨开草丛,替弄玉和少夫开路。

三人走到第三层院落,院落正中是一块高大的石碑,再往后,堆成小山般的荒丘便是细君的坟墓了。石碑跟前的荒草还算少一些,但石碑上的字迹经过几年的风吹日晒,已经斑驳模糊了,正面写的是细君的墓志铭,背面镌刻的却是细君写的一首诗: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常居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弄玉念着念着,眼泪止不住滚下来。

看到细君的陵墓,荒草淹没青冢,原本那些不真实的、做梦一般的感觉现在全都变得尖锐刺痛,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细君已经长眠地下,跟他们阴阳两隔了。

解忧悠悠地叹了口气:“细君原本不该来和亲的。她的性子柔弱,乌孙处在匈奴和大汉博弈的中间,境地危险又尴尬,她根本应付不来。况且她身边又没有真心为她着想的人,当初陪嫁的女官侍从名单还是我拟好了,呈报给皇后的。那些稍微有些才干的,都被皇后留下自己用了,打发给细君的人都是些……哎!”

她长长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那时候皇帝单独召见过我。”弄玉说起了当初她从诏狱出来,在卫伉府上养病,皇帝微服出宫跟她会面的情形:

“也许皇帝根本就没对那些陪嫁的女官报有太大希望。他找我,是希望我能留在细君身边,好好辅佐她。倘若那时候按照他的想法,没有出后面的差错,也许细君不会死这么早。”

解忧再沉得住气,听了这话,也被震惊得合不拢嘴:“皇帝竟然去找过你?他……他难道忘记了……忘记是他亲手把你送进诏狱,还灭了你全家?他怎么会又用你来辅佐细君呢?”解忧不知道该说皇帝是健忘呢,还是说他吃准了弄玉胸襟开阔。

弄玉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解忧还在啧啧感慨:“皇帝的心思还真让人摸不透。”

弄玉不愿意再谈皇帝,便把话题转回到用人问题来:“细君身边的人我都见过,能辅佐她的就只有一个袁婌,只可惜袁婌眼皮子太浅,不但没有帮细君完成和亲的使命,反而激化了匈奴和乌孙的矛盾。”还害死了她第一个孩子。

解忧明白弄玉的意思,便接话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你放心吧,陪嫁的女官是我请求皇帝,让我亲自挑选的,她们倒还不赖,尤其是我最得意的一个女官,叫冯嫽的,更是能干。

她出身长安冯氏,冯氏一族的子孙,文能安邦,武能定国。阿嫽的几个哥哥有人善文,有人善武,她在哥哥们当中长大,不但饱读诗书,满腹韬略,还胆识过人,英勇果断。

自从我嫁到乌孙,都是她在帮我处理大小事宜。我有孕后,身子不便,更是委托她行使公主的权利,她现在持大汉的使节,以大汉公主的名义巡游西域各国去了。”

弄玉看解忧说得眉飞色舞,对冯嫽也多了几分好奇:“被你一说,我倒真想见见这姑娘了。”

“人家早就不是姑娘了!”解忧笑着打断弄玉,“我把她嫁给乌孙的右大将了,现在你得称她一句冯夫人。”

弄玉想起当日袁婌跟原来的右大将那些暧昧的事,苦笑了几声,倘若她当日跟在细君身边,嫁给乌孙手握大权的人,拉拢他们,也是她的归宿吧?

解忧见弄玉笑得有些奇怪,便解释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要想在乌孙站住脚,只依靠大汉是不行的,再说了,大汉离乌孙这么远,山高皇帝远的,出了事,想指望大汉来救也不可能。所以我必须得在乌孙培养自己的势力,不瞒你说,现在乌孙已经有一小半的当权者都被我拉过来了。”

说到自己这几年在乌孙的成就,解忧不禁有些洋洋得意。

“阿嫽的夫君是我公爹的旧部,从我公爹那时候起,他就亲近匈奴,对我们汉人十分排斥。就连我们来了,也是天天想法子要把我们赶出去。我们用了好多法子都不成功,听闻他的夫人死了,我就让阿嫽去安慰他,谁知道一来二去——”解忧说起收服右大将的事,到现在都充满着兴奋自豪,“现在右大将爱阿嫽,恨不得一刻也不能与她分离。匈奴什么的,早就被他抛到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