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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不想回家

21世纪的第一天,在哥哥胡贤如举行婚礼时胡宛如跑到邮局寄出信后,她就天天盼望着回信。

可是20多天过去了,她还是没有盼来一丝一毫的音讯。

胡宛如心急如焚,毕业一年多了,他现在到底怎么样,到底去没去浩达棉纺织厂?他为什么不回信?

这天下午下班后胡宛如低头纳闷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在熙熙攘攘的下班的人潮中,壮观的自行车大军如海浪般一波一波从身边经过,她沿着路边的行道树无精打采地朝前走着。

真正的严冬就要来临了,树上的枯叶层层落尽,像一个个被魔鬼吸干水份的根雕,毫无生机。偶尔从脸上掠过的风像刀片划过,不禁会让人打起冷颤抖。

冬天黑得特别早,下班后不一会儿,整个街道就被暮色和薄雾笼罩起来,一盏盏路灯从深灰色的暮气中探出脑袋,无精打采,沉默忧郁。胡宛如从一棵棵行道树旁走过,她的脚步很沉很沉,回家的路在脚下一点点缩短。

024厂、光学仪器厂、轴承制造厂和制造雷达设备的这几个厂同时下班,这时,整个“炸药城”就成了自行车王国,职工的自行车大军一波一波从胡宛如身边汹涌起伏,朝前奔腾。忙了一天的工作,此刻大家的方向便是家,那才是温暖的港湾。

可是胡宛如一点也不想回家,家对她来说,现在是个沉重而压抑的地方,曾经伴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并且充满欢声笑语的那个家,在嫂子陶梅到来之后已经不复存在了。

陶梅的霸道、刻薄和肤浅,打破了原本温馨的三口之家。这段时间,胡宛如越来越不愿意回家了,她在食堂吃过午饭后就回到后勤科趴在桌上休息,晚饭她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要么在食堂吃完再回出,要么干脆不吃。

嫂子陶梅结婚前已经下岗了,这段时间她没事做,一个人一静下来,就不由得想起那些烦心事,心情难免也越来越糟。她天天都吊着一张脸待在家里,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动不动会因为一顶点小事跟胡贤如吵架,这让胡宛如跟妈妈都非常尴尬。

胡宛如能看出来妈妈处处都让着嫂子,谨慎地包容着嫂子,可是嫂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释放着骨子里的嚣张和浅薄,甚至还跟妈妈顶嘴和大声叫嚷,好几次,妈妈都被吓得嘴角颤抖,没有再跟她说什么。

胡宛如知道妈妈心里难过,妈妈是个知识分子,以前是厂部的制图员,她心思缜密,做事认真严谨,要不是因为爸爸的那场横祸,妈妈也就不会那么早内退。妈妈怎么也没想到,胡贤如会娶会进这么一个蛮横浅薄的媳妇……

夜色一点点地吞噬着路边光秃秃的梧桐树,马路上的自行车大潮已经渐渐退却,在微弱的路灯下,只有零零散散的职工骑着车子朝家驶去,偌大的街道空荡荡的,一片萧条。

瑟瑟的寒风一阵又一阵迎面吹来,顺着马路道沿把残枝败叶推挪着,发着吱吱的摩擦声音。胡宛如跟一只可怜的流浪猫一样依旧沿着行道树慢慢地走着。

她的心情糟透了,尽管嫂子每天都有意无意地会给他们摆起脸色,会让哥哥和妈妈都难堪,可是她也怨恨妈妈,她怨恨妈妈为什么会把张琰写来的信扣下?

她跟张琰分别已经一年多了,她每天都在思念着他,书信是他们唯一能够联络的纽带,可妈妈为什么要故意切断他们的联系?即使她有一万个不同意,她完全可以给她说,跟她商量,怎么能那样做呢?更让她气愤的是,妈妈居然偷看了她的信?

在21世纪的第一天,从她发现信件被扣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好心情便瞬间急转而下,从哥哥婚礼结束后,她跟妈妈当面吵架到现在,她就再也没有跟妈妈说过一句话,哥哥结婚了多久,她跟妈妈的冷战也就持续了多久。

苍茫的夜空将“炸药城”完全覆盖了,胡宛如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直到很晚,她才回到家属院,轻轻推开家门。

套房里冷冷清清,哥哥房门上还挂着结婚时的大红门帘,妈妈房间的门关着,灯光分别从两个房间的门缝挤了出来。胡宛如啪的一下打开客厅的开关,房间顿时里一片通明。

胡宛如的心跟房间一样空落落的,要是平时的话她一回家妈妈准会从房间里出来,嘘寒问暖,哥哥也会跟她漫无边际的聊起天南海北,而此刻,每个人都被封闭在了自己的小空间里,原本相依为命的一家三口,也变得生分了起来。

在这个兄妹俩曾当着父亲的遗像抱头痛哭的房间里;在这个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其乐融融的房间里;在这个陪伴着他们兄妹俩一天天长大的房间里,此刻全然没有了欢声笑语,没有了融洽温馨,这里,只是一个死气沉沉的房子。

胡宛如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悬挂父亲遗像的墙壁,自从父亲去世后,她每次伤心难过和六神无主时,都会去看父亲的遗像,向父亲求助,她看着看着心里就会慢慢平静下来,就不再难过了,自己似乎也就有了主意。

可是,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父亲的遗像,在“世纪婚礼”当天哥哥就按嫂子说的那样,把父亲的遗像撤掉了,到现在,这个位置上还贴着贴花。

进了家门的冰冷远比街道上的寒风更令人心颤,一幕幕往事瞬间涌上胡宛如的脑海,她的鼻子突然一酸,眼眶热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了爸爸,想起了张琰,也想起了妈妈,想起了以前的哥哥……她的脑子乱急了,她三步化作两步来到自己的房子前,一把推开闺房扑倒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空荡荡的客厅里隐隐地回响着哭声。

妈妈和哥哥的两个房门仍旧紧锁着,从门缝挤出的亮光像一条刀子,将地面切割开。

过了一会儿,哥哥和嫂子婚房的门开了。

胡贤如撩起鲜红的门帘,在睡衣上披了件外套来到妹妹房间,胡宛如的房门敞开着,房子里没有开灯到处黑黢黢的。

“宛儿,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胡贤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