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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兄妹争执

一提爸爸的病张欣然就没了精神。

“你去年带爸爸在县医院检查过,医生是怎么说的?”张欣然问。

“医生说尘肺病现在没有太好的治疗办法……而且,治疗要花很多钱,我没有钱。”张欣家说。

“没有钱?哥,爸爸都病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张欣然质问。

“就我挣的那点钱不够!我问过医生了,这病要好好治疗的话,就得烧钱,一万两万扔进去都听不见个响儿。欣欣,我辛辛苦苦打工挣回来的钱相对于这个病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张欣家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给爸熬汤煎药、去卫生院买药,服侍他吃药,替他干活,这些我能做到的事我都做过,可是,爸爸天天都这样,我也有我的工要去上,我也有我的事,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再说,现在要治疗的话还得花那么多的钱,别说我张欣家一辈子挣不到,就是两辈子三辈子我也挣不够那么多钱啊……”

张欣然看着哥哥,她终于明白他并不是不知道爸爸的病情,而是没有钱治疗。

“要是想彻底治好爸的病,得花多少钱?”她问。

“没有哪个医生会保证一定能把病治好,只能说是尽力。医生说要是走到换肺那一步的话,光手术下来就得几十万,而且,光每年的养护费就得10万块。你说,我从哪里搞这么多钱?”

“啊!得花这么多钱?”张欣然不禁不怔,她被哥哥的话吓了一跳。

张欣家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可是,哥,就算是这样,你不能说你没钱,就不管爸啊……”张欣然说。

“哼!你四年时间没在家,毕业三四个月后就去泉川了,是你没管还是我没管,你倒指教起我来了?你现在不是在泉川的大饭店工作吗?那你掏钱啊……钱我没有,吃力的活儿我来干。”张欣家生气地看着妹妹说,“从小到大,爸爸做什么事都偏心你,就是小时候买衣服,你的也比我的贵,每次带着你逛庙会,你想吃啥他就给你买,你吃饱了,不想吃了他还给你买……可是我呢?我都是等你填饱肚子了才能啃两口麻花……”

“你……”张欣然无话可说。

“你从小生得好看,人灵巧,学习又好……我承认我不如你,我初一只上了一学期就辍学了,妈妈当时还劝我再坚持一下至少把初中上完,可是爸爸春节回来后是怎么说的?他说我笨,不比你聪明,不是学习的料,学不会就算了。就这样,我就开始跟着人打工去了。”张欣家说,“长大后,我就成了搬砖头、搅拌水泥砂浆的建筑工,跟我一样学不进去的人,有些跟我一样天天给人打工下苦,可有些人到县上的职教中心去学厨师手艺了,人家现在去城市不是在饭馆打工,就是自己开饭馆……”

跟哥哥生活了这么多年,张欣然只知道他是一个性格内向,胆小慎微,做事缩手缩脚的人,但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些话?他怎么连小时候爸爸给她买衣服、买小吃的事都记得?他怎么会把自己的今天,跟爸爸没有阻止他辍学联系到一起?这都是多少年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怎么会一直储存在他的脑子里?

张欣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仰面看着天花板,一时无语。

“现在我还有点体力,工地上的活还能干得动,再过十年二十年,我还能干啥?别人年轻时学手艺了可我什么也没学,什么也不会,将来,我的将来会是什么?我在工地受人欺负,工头把最重的活都分给我时我心里也很气愤,可是,我不干怎么行?人家一句话,我第二天就没活干了?我的工资月月被拖欠,有时,一欠就是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可是爸爸问过我这些吗?他知道我在外面受的这些罪吗?”张欣家说。

一直是个闷葫芦的张欣家压在心里的积怨、郁闷和他这些年来在社会上经受的风吹雨打,此刻跟决堤的海一样一股脑喷涌而出,他根本没有在乎妹妹张欣然的感受,像是给自己倾诉一样,毫无顾忌。

“有时候我一个人躺在炕上总在想,将来我到了爸爸这个年龄,跟他一样得了病没钱治……那时,我会怎么办?我想我就静静地等死,我不会连累任何人,因为这就是我的命。欣欣,我跟你不一样,你上过学,我没有,在这个社会上,没有上过学的人是不可能有好生活的。”张欣家说着说着眼睛变红了,他做了个深呼吸继续说,“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只能继续在工地上撂砖头、和砂浆,这就是我的命,就跟爸爸当矿工一样,这都是命,是石堆村所有男人的命!有时我也羡慕你……”

“羡慕我?”张欣然疑惑地看着哥哥

“我羡慕你是个女孩,我羡慕石堆村里所有的女孩,不管长得漂亮还是长相丑,只有是女孩就能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你们可以嫁人,可以嫁到平原,嫁到城市。可是,我们这些男人们就只能在这里待着,和这里的天一起荒,和这里的地一起老。现在,咱们村里的光棍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外面的人都叫咱们光棍村了。生在这个破地方,任凭你再努力,就算把你给累死,也无济于事。”张欣家说,“花几十万元看病的事别说在咱们村,就是在干河乡,你看看发生过吗?有人愿意去当这个冤大头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给爸爸看病怎么就是当冤大头?”张欣然问。

张欣家显然很激动,他冷冷的笑了一声说:“在咱们村,谁不知道水比油贵重?钱比命贵?”

“你……”

张欣家说:“欣欣,你也别埋怨我,我说的都是实话,话不中听但理是这个理。现在,咱们这个光棍村里的人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拼命挣钱,然后到县里买房子,彻底把石堆村这个穷根拔掉,哪怕用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只要能从这里离开,那就是对得起自己的祖宗,对得起自己的后代。”

“这跟治病有什么关系?”张欣然问。

“怎么没关系?哪件事能离了钱?”张欣家说,“你去问问爸,看他是不是想着让张家的后人永远从这个地方把根拔掉?一分钱不能掰成两瓣花,爸爸的病就是个无底洞,把钱全部花在病上,以后就别想把穷根拔掉……”

“你跟爸说过这话?”张欣然问。

“是爸跟我说的。去年冬天从县医院回来的路上爸爸说的。”张欣家说。

“爸虽然是这样说的,可你是儿子……”张欣然说。

“儿子怎么啦?儿子没钱!”张欣家的眼里含着泪水,他愤怒地鼓着眼睛大声地吼道。

“你……”一行清泪从张欣然眼睛里滑落下来。

“出去!你给我出去!你要是有钱你去给爸爸治病。你没资格质疑我,更没有资格教训我。我就是个不孝的儿子!怎么啦?”张欣家指着妹妹大吼。

张欣然怒气冲冲地甩门出去,她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扑倒在炕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假期里,张欣然坚持要带爸爸去县医院看病,可爸爸死活不去,他说再喝点百合银耳汤会慢慢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