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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钻床揭掉了她的头皮

唐诚笑了笑,只好蹲下,俨然成了蹲景。

“流水线就跟咱村边那条小溪一样在流动,从上游往下游流……”唐诚说。

“嗨!这个谁不知道?你倒是拣重点讲哇!”李国强说。

“那么,最上游的是什么呢?就是一个车架,然后,车架就顺着水往下游流,每隔几米都有一个工人,每个工人只负责身边一两米的范围,车架流到跟前时,他就把他这个工序上的零件装上去,流到下一个工人跟前时,下一个工人再把他负责的零件装上去。”唐诚说。

“这得多大的水啊?要不,车架怎么能漂起来?”李国强有点没听明白。

“说错了,说错了……”唐诚突然有些害羞,接着说,“那是一条很宽很长的传送带,就跟咱们小时候见过的村子跟前石灰窑上往上运石头的皮带一样,厂里那个带子和地面是平的,车架就是通过这个传送带从这头运到那头。”

“卷杨机啊?”一个人说,“那得多少个工人啊?”

“38个。”

“你不是问我们,造一个汽车得花多长时间吗?”人们问。

“你猜……”唐诚说。

“我们都没造过汽车,造一辆汽车到底得多久?你就别卖关子了……”围在碌碡旁边的人们说。

唐诚怕大家没了耐心,就狡地笑了笑说:“8分钟!”

“啊?8分钟!”现场齐刷刷地发出惊叹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睁得好大。

“8分钟造一辆汽车?这不就是两支烟的工夫吗?”李国强说。

唐诚蹲累了,脚有些麻木了就站起来。别人的头再一次不及他的腿膝盖。

“蹲下。蹲下说……”人们扯着他的裤子说。

他只好又蹲下。

“时间是什么?时间就是金钱啊……”唐诚说,“在厂里每天都像在打仗,紧张得不得了,几个小时不知不觉就没了。我和这些工友一起上班,虽然在一条生产线上,但从来没说过话。这些工人是从全国各地农村来的,大家都不会说普通话。他们说起话来要么叽叽喳喳像鸟叫,要么呼哧呼哧跟喘气一样,要么就叽里呱啦像是在唱戏,咱听不懂。想谝个闲传也找不到人……”

听众们站得有些困了,个别人就地圪蹴下来,跟小时候跟着爷爷晒暖暖时一样又成了蹲景,这是紫仙县人从小练就的童子功。

唐诚说:“上班时,流水线上每个工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机器,要是分神,准出问题,把哪个螺丝忘了装可就惨了,这台车最后会被送到检验区,返工还要扣钱,更严重的是一旦分了神,就容易出安全事故。”

大家认真地听着他们不曾去过的世界。唐诚见大家听得这么认真,也就继续讲下去:“最惨的是我去之前,不知是哪个车间有个女工把帽子没戴好,给铁板钻孔时长头发突然散落下来,随着高速旋转的钻头被卷进机器里了。她还比我小一岁,是从东北农村来的。”

“啊?”大家惊讶地站了起来。

“那女孩瞬间就被腾空拖起,整个身子都要被卷进机器里头去了,惨叫声惊动了整个车间。厂里的农民工都是些初中毕业或者高中还没上完的年轻人,大家哪见过这惨状?全都尖叫了起来,惨叫声充斥着整个车间。”唐诚说,“大家眼睁睁看着那个女孩被倒拖着就要卷进钻床……”

“然后呢?”李国强问。

这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表情惊愕。仿佛被卷进机器里的女孩就是村里的姑娘,是哪个可爱质朴的邻家小妹。

“真是惨不忍睹……好在那是一个小型钻床,在全场的惨叫声中,女孩被卷起来后,高速旋转的钻头把她的头发连同半张头皮都揭掉了……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么凄惨绝望的叫声,太人了。”唐诚说。

这个故事太人,听得大家神经都在痉挛着。再也没有人说话了,每个人都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时间此刻也凝固了。

“女孩的头皮被揭掉后,她的身子才被抛在地上,顿时鲜血直流,她不再惨叫,似乎没以知觉,整个人都变成了血柱,没人敢靠近。疯狂的钻头依旧带着鲜血在旋转,血渍甩到了我们的脸上。而她那一缕缕乌黑的头发和血淋淋的头皮在钻头上越缠越紧……”唐诚说。

在春节期间听到这样的故事,每个人心里都沉寂了下来,这个跟他们年龄相仿的女孩,总让大家觉得唐诚不是再讲一个遥不可及的故事,而是在讲他们这一代人的活生生的悲惨遭遇。

“惨叫声引来了技术员,技术员立即关掉了电源,这时,钻床才慢慢停止旋转……后来,人们都给这台机器取了个名字叫‘杀人钻床’,谁也不愿意在这台机器上上工。”唐诚说,“其实,当时关不关钻床已经都没意义了,地上那个女孩的脑袋上血一个劲地流,她染满鲜血的身子起先还抽搐着,渐渐的就不再动了,许多女工友都被吓哭了。”

“后来呢?”李国强的声音很小,很弱。

此刻,他想到了自己在南方打工还没有归来的妹妹李国妮,也想起了自己初中毕业后,南下打给人家小作坊焊接电子原件时的遭遇。

“技术员赶紧让大家帮助往外抬,并让人打120急救电话。”唐诚说,“让人没想到的是,现场那么多工人居然没有一个人上来抬她。技术员又喊了一次,仍然没人动,大家只是往后退。技术员火了,捡起一根铁棒朝他们扔去,把一名男工的脚指甲砸掉了,这才上来了3名男工把这个女孩抬出车间。”

“技术员还行,要不,岂不是没人管了吗?”李国强说。

“呸!这技术员是个狗屁!让女孩开钻床就是他安排的,在别的厂里开钻床,女工根本就不允许留长发,而他却不管,女孩刚从农村来打工,她又不知道……别看技术员又是满口脏话动员大家,又是扔铁棒催促,而他呢?离女孩居然有几米远,就属他躲得最远。”

外面的世界奇妙而残酷,工业发展文明而冷漠。听唐诚讲了这么多,大家的心理反而沉重了起来。半晌没有人说话。

唐诚这才意识到自己跑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