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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我的状态糟糕透了。

我忽然又开始做起了噩梦, 在梦中, 我重复十年如一日的囚禁生涯,我的母亲站在窗户外面看着我,她朝我微笑, 但她并不对我施加援手。

无论我对她说什么,无论我在梦中如何地喊叫、咒骂、发疯、自我伤害, 她都是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那个微笑就如一个面具一般罩在她脸上, 她完全没有其他的表情。

我看见梦中的我一次次从眼眶里溢出液体, 我听见我朝她呼喊,我问她,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我的母亲, 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醒过来后这种情绪并不好受, 我感觉心脏发闷,有种严重的压迫感令我喘不过气来, 我试图走动, 阅读,甚至进厨房帮张家涵做点琐碎的事,但无济于事,我仍然怀疑我随时会倒下去。

精神衰弱到极点,我的负面情绪再也不听命令, 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就如一个打地鼠的游戏,敲死一只, 另一只又冒出来。

我大口呼吸,解开领口的纽扣,但无济于事。

我感觉我要发病了。

于是我需要一个安全而封笔的空间处理自己的病症。我躲进我的小房间,关上门,蒙上被子,预先吞了胶囊,然后闭上眼,等待病症发作。

然后我莫名其妙地再度入睡,我梦见一个场景,我看见袁牧之在我前面走,他的臂弯里挽着一位少女,少女穿着鹅黄色质地柔软的衣裙,长长的卷发一直垂到腰际。

我大惊失色,在梦中,我扑向他们,我攥紧袁牧之的胳膊,我喊:“放开她,你不能是我的父亲!”

你不能是我的父亲。不能是我生物学意义上另一个制造者,不能是跟我有血缘关系,在遗传链条上息息相关的两个人。

谁都可以,但你不行。

“为什么?”梦里的袁牧之问我,“为什么我不能是你的父亲?”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只是不喜欢,强烈的不满,但我没有理由,没有任何一个拿得出手的,属于理性范畴的原因。

“我不喜欢,”我说,摇头坚决地说,“我不喜欢。”

“因为我同时还是你的恋人?我带给你部分的性体验,但父亲是不能成为儿子的恋人的,而且他不该跟自己的孩子发生性行为,对不对?”他微笑着问我,“在你的认知中,只有动物和原始部落才发生乱伦,而阻止近亲结婚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自己变得愚昧与无知,对不对?”

是这样的,但又并非只是如此,我觉得脑袋很疼,梦中的我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知所措。

“但要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小冰,你什么也阻止不了,”袁牧之微笑对我说,“你从未来穿越到过去,你负有使命,你意志坚定,你为了改变在所不惜,但是小冰,你什么也阻止不了。”

“我可以,”我反驳他,尖叫说,“那是我必须也一定会完成的事。”

“那你阻止了什么?小冰,迄今为止你阻止了什么?你能让张家涵不受洪仲嶙的侮辱?你能让洪馨阳不恋爱?你能让我不跟洪馨阳在一起?你能吗?”

我摇头,抿紧嘴。

“你什么也阻止不了,小冰,甚至你的出生,你也阻止不了。”袁牧之哈哈大笑,“你终将是我的孩子,你必须作为我的孩子被诞生,被生产出来!”

“我会杀了你!”我恶狠狠地说,“如果那样,我宁愿杀了你!”

“是吗?”他悲悯地看着我,“你试试看。来,拿你的光匕首试试看。”

我大喊一声,抽出光匕首朝他砍过去,但无论我怎么砍,他的身体都纹风不动,丝毫不能伤他分毫。

“没用的,你什么也阻止不了。”

我从梦中猛然惊醒,大汗淋漓,急促喘气。然后我默默起床,将被汗湿透的衣服换下,找干净衣服换上,再然后,我的房门被刘慧卿推开,她抱着手臂斜着头审视着我,一声不吭。

“你眼里有疑问,说吧,你想问什么。”我对她说。

“小冰,你这两天没事吧?”她皱眉看我,“你刚刚是做了噩梦?你有什么心事吗?”

我把脏衣服丢到一边,打算呆会放进洗衣机,然后我对她说:“你的工作不包括这些。”

“臭小子,我要不关心你,我干嘛没事找事啊,”她骂骂咧咧地朝我走过来,拿手指头狠狠戳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把手掌搭上去,探了探体温说,“没发烧,你现在觉得怎样?”

“很好。”

“好个屁,”她瞪眼看我,“你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白得像鬼啊。过来,照照镜子!”

她把我硬拽到房门后的穿衣镜前,我从里面看见一个下巴瘦削,眼睛又黑又大的少年,脸色果然很苍白,就连嘴唇也淡到无色。我轻舔了一下下唇,问刘慧卿:“我是不是很难看?”

刘慧卿一愣,随即点头说:“对啊,你现在丑死了。”

“你不喜欢看我这样,对吧?”

“简直讨厌死了,”她白了我一眼,凑到镜子前说,“你看看你,眼大无神,脸色发青,就跟个吸毒的一样,还说你没事,没事人是这样的吗?看看人家洪大小姐,气色多好多红润,没事人得像她那样漂漂亮亮的才对。”

“你很喜欢她?”我问。

“谁?”

“洪馨阳。”

“还行吧,人家千金小姐却一点架子不摆,挺难得的。”她撇嘴说,“不过我也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不能因为人家的教养好就忘乎所以,放心啦放心啦。”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身份的阻碍,你会喜欢她,对吧?”

“谁不会喜欢她,那么漂亮又那么随和,脾气也挺爽快,没扭捏造作那一套。”

我想了想,缓缓地问她:“如果她有困难,我是说如果,你会帮助她吗?”

“开玩笑,她是谁啊,哪里有我能帮得上的忙?”刘慧卿嗤笑一声,“不过要她瞧得起,我又恰好能出力,我当然会能帮就帮。”

我点点头,问:“如果在帮她和帮我之间,只能选一个,你会选择谁?”

刘慧卿哑然失笑,抬手打了我一下说:“知道你吃醋了,死孩子,放心,刘护士总是跟你感情深点,你就跟我照顾过的病孩一样,能不多顾着点吗?”

我微微一笑,说:“谢谢。”

刘慧卿吃了一惊说:“哎呦你还会说谢谢啊,你别说,你刚刚笑了那下还挺好看的,小孩子就该多笑,跟个小老头似的算怎么回事?”

我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打量镜子中的自己。

刘慧卿在一旁看了一会,突然说:“小冰,我发现你其实长得跟洪大小姐有点像。”

我心里一突,转过头凝视她,问:“会吗?”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你们俩侧脸很像,不过你是男孩子,轮廓要更明显一点。”

我垂下头,沉默了一会,才说:“我跟她一点不像。”

“什么?”

我抬起头,柔声催眠她:“我跟洪馨阳,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记住它。”

刘慧卿茫然地点了点头。我又说:“如果有一天,洪馨阳怀孕了,你要帮我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弄死。”

“不……”刘慧卿摇头。

“答应我,不会伤害谁的,我保证。”我柔声说,“那只是个不应该存在的胚胎,它不是人,它只是个不应该存在的东西。答应我。”

她仍然露出迟疑,我不得不加大催眠力度,一直在她耳边说了二十分钟,才总算让她接受了我的指令。

这样事情就更保险了,我想,我回忆起刚刚所做的噩梦内容,我对梦里那个袁牧之说,我可以阻止的,至少有关我的出生,我是可以阻止的。

这时大门外传来钥匙的响动,我们都知道那是张家涵回来了。我给刘慧卿解除了催眠,然后拿起脏衣服走出房门。

张家涵出门去是为散步,他的康复需要这点,但我却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对劲,似乎在惶恐,又似乎很痛恨,但与此同时,却又分明现出怀念的神色。

“你遇到什么人了?”我皱眉看他。

“没……”

“撒谎。”

“只是,”他勉强笑了笑说,“只是以为是个熟人,我可能看错了。”

“不是洪仲嶙那一伙人?”

“不是。”张家涵摇头说,“我去做饭了,刘护士今晚跟我们吃吗?”

我转头看刘慧卿,刘慧卿揉了揉额角说:“还是我来吧,你们俩都是病号,我来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