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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正邪

通天峰,玉清殿。

夕阳薄暮,正撒着余晖向着西山缓缓而去。余晖的灿烂渡染在广场上的十几尊铜鼎之上,这庄严肃穆于沉默间已流转传承了两千余年的历史。

陆雪琪,文敏一众小竹峰弟子都在玉清殿的大门外恭立着。不远处是龙首峰以齐昊为首的弟子,以及大门前跪着的林惊羽与宁雨仇两人。

水月大师与苍松道人进去已经很久了,这两位首座门下的弟子,在青云后山大打出手,已是犯了门规。苍松本是执掌刑罚之人,此时却有他座下弟子参与,因此也一道前来道玄真人这里,与水月大师同道,恭听掌门教诲。

“师姐,我去看看雨仇。”陆雪琪低声对文敏说道,后者眉头紧皱,对着陆雪琪微微摇了摇头,以示不可。陆雪琪神sè一暗,望向宁雨仇的目光隐隐有担忧之sè。

宁雨仇静静与林惊羽一道跪在玉清殿的大门前,夕下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瘦长淡薄。她低着头,不时能感受到众多师兄弟姐妹的探视目光,连忙垂下,心里说不清是暖是涩。

“吱呀。”大门被缓缓打开了,水月大师当先走出,看了宁雨仇一眼,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带着小竹峰众弟子一道走了。只是陆雪琪似乎要说什么,刚想要留下来,却被水月大师冷着脸拽着袖子走了,临走前她回头与宁雨仇对视了一眼,宁雨仇将她担忧的神sè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就算是被打死也没有什么了。

苍松随后出来,脸sè稍稍yin沉,对迎上来的齐昊等弟子微微摆了下手,径直走到了林惊羽和宁雨仇的身前,沉声道:“你二人无视我青云门规戒律,方才掌门师兄已下令,让你二人即刻便搬到后山的祖祠,供奉我青云历代仙师灵位,以恕其过。”说罢,他看着林惊羽叹了口气,在他肩上拍了怕:“不要多想,到哪里都是修行。”

林惊羽心中感动,点头称罪,算是拜别恩师前去后山关禁闭的一个告别。

苍松叹了口气,复又看了宁雨仇一眼,这才转身离去。直到广场上再无一人,长门的一名弟子出来来领着两人,往祖祠前去。

两人的授业恩师前后都被训斥,心中未免都有些不痛快。因此一路走来也没什么话讲。沉默中,穿廊过道,片刻走的极快,不多时就已到了后山祖祠之前。那名长门弟子看了眼将黑未黑的天sè,在祖祠的院前停下,对两人说道:“林师弟,宁师妹,就是这里了,平ri里你们就负责这后山的落叶清扫和祖祠内历代仙师的香火和洗扫。早晚各一次,莫要怠慢了。此间原是一位老人在此照料,这许多年过去,也不知晓还在与不在了。”

“师兄费心了。”林惊羽感激的道了声谢。

“后堂有房间,你二人各寻一处,天sè不早,师兄就先告辞了,还需想掌门回禀。你们也早些安歇,过段时间自然会回去的,不要多想。”长门师兄又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

宁雨仇站在院中静静望着眼前这比小竹峰大了不止一倍的祖祠,虽不见得破旧,但一股庄严古老的气息仍在这一砖一瓦间挥之不散。整个建筑是呈古老的东方古韵典型特点,四方而吊檐,瓦片砖泥都已不新,却不显破旧。此刻静静立在天光暗淡的山林间,肃穆且庄严,无形之中犹似一只浅浅而眠的年迈雄狮,余威深沉压迫。

有风吹动了青石板上的一层落叶,飘飞转动,最后又落于这严谨的祖祠之前,仿佛许久不曾有人问津了。

这祖祠厚重的历史上,就又多了几分英雄迟暮一般的凄凉之感。

忽而有箫声传来,低低盘旋在耳旁,千转百回,暗藏着无尽的往事,使人闻之yu舞。宁雨仇停了一会,只觉全身积下的那伤好似一下好了七八层,真元流转间毫无停滞。她回头与林惊羽对望了一眼,双方眼底都写满了惊讶于兴奋,心中同时都在隐隐觉得,这是道玄真人给的一次机会。

“晚辈小竹峰水月大师座下,宁雨仇见过前辈。”一旁林惊羽也恭敬的通报。

“吱呀....”门轴转动着,仿佛无数沉寂在其中的莫可名状的东西冲了出来,又在划过沸点的一刻诧然沉寂于平静。

宁雨仇看到一个老人,犹如风烛残年一般的老人,沧桑不堪般,青筋突起的手上,正抓着那柄洞箫。

老人的行动,没有一丝多余动作,苍老的脸上被岁月摧残的似乎不堪雕琢。

只有道不尽的岁月沧桑,再也容不下余生悲喜。

洞箫在他手中,那斩龙剑......

林惊羽将目光从这个年迈老人的背后望去,果然见到一角剑鞘从案几上显露出来,口中不禁叫了一声:“前辈!”

老人不语,只是分别对两人问道:“你是水月门下弟子?”

宁雨仇连忙点头,只听老人到:“很好,很好。”而后他又看向林惊羽:“苍松将斩龙剑传给了你?”

林惊羽点头称是,老人微微摇头叹道:“你却不如这个女娃娃了。”

宁雨仇听的脸sè微红,确是多半因为“女娃娃”这三个字。

林惊羽也脸sè枣红,如此直白的被人说不如一个女孩子,身为一个男子汉的尊严自然感觉受到了挑战。他一挺脖子:“那都是让她的,早晚....只是不想伤了她....”

老人转过身去,将斩龙剑递给了他:“拿去,与她再来一战。”

两人同时一愣,而后各自取了法器,又是一场恶斗。林惊羽此时有心一雪前耻,剑势滔滔不绝,碧光如龙般流转呼啸,却不过数十招功夫,声势又落于被动。宁雨仇的攻击如水银泻地,瀑布倒挂,一经发动便不死不休,出手声威浩大连贯,让对手喘息不能,渐渐将林惊羽的剑光稳稳压了下去。

两人罢手,俱都有些气喘,高下立判。

林惊羽有些不甘,也有些羞愧。紧紧握着斩龙剑,指节发白,不敢去看老人和宁雨仇。

“少年人,斩龙剑不是你这样用的。”老人缓步而来,轻轻握住了他执剑的手,斩龙剑就这样递交到他的手中。

“当年曾有一人,孤身远入南蛮,历经辛苦,方才取得一块万载绿晶,铸成此剑,名为斩龙!”老人平缓沧桑的语调至此一顿,忽然间变做了激昂:“其意便是,勇往直前,无所畏惧。执此剑者,当有斩龙之豪情,纵然修为不济,也不敢轻言退却!”

碧光冲天而起,犹若龙形般盘旋于老人四周,形成一股藐视天下的无双气势。斩龙剑铮铮鸣响,犹如灵xing的孩子回到了父母的怀抱,那剑吟声越来越强,最后一道化为了老人口中的厉啸,碧芒滔天扑面而下,仿佛这一剑就要度灭了身前的万丈红尘。

便是再多的千军万马,也抵不过这神鬼般的一剑!

宁雨仇脸sè苍白,握着洞箫的手绽放出阵阵青光,气势却在老人的压迫下一跌再跌,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宁雨仇要用洞箫来决生死的时候,那漫天的碧芒顷刻散尽了。她全身压力一松,胸口似乎移开了一块大石,仅仅这片刻功夫,冷汗就湿透了单衣。在她身前的老人依旧那么云淡风轻的站着,苍老迟缓的身影,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又有风吹散了层层落叶,却再也不会有人忽视这沉睡浅眠的年老雄狮了。

“懂了吗?”老人回手还鞘,心中莫名怅然若失。

林惊羽一愣,随即连忙点头:“是的前辈,晚辈受教了。”

老人点点头,看着脸sè惨白的宁雨仇,道:“你很好,战斗时勇猛jing进,为何却要用一杆玉箫?想来,是水月为了要扼住你胸中深藏的戾气才不让你用剑的吧?”一句话就点出了宁雨仇深藏的秘密,她心下悚然,越发觉得这个老人的深不可测。微微低下头,斟酌语句,不敢有纰漏。

“你可知世上因何有正邪之分?”老人忽然问道:“这世上,总有些人,因一己执愿身怀莫大神通,只因与公与私,因此才有了正邪之说。戾气者,凶煞。导人向恶,杀伐过重,于世不容。你的战斗方式多有倾向与此。一旦动手,便有若疯魔一般,猛则猛矣,但若遇上真正的高手,却是不堪一击!”

老人一番话瞬间点醒了她,太极玄清道修为不浅,一旦遇上同辈中人,往往出手便可分出胜负生死。但若遇上三妙仙子,苍松道人这等大高手,却是一招之内被破了气势,转瞬败亡,无有半点生机可言。纵是修为不如她的,这等情况也比转瞬败亡要好的多。

“此等状,多为心魔所累。只因你积陷身于自我的束缚之中,不可自拔,这才落了下乘。若想改变,唯有胸怀坦荡,有君子博大之心肠,凭承一口正气长存。”“正气长存....”宁雨仇喃喃着低声反复了一遍,又摇了摇头:“我不懂。”

“正气者,承天地之意志。求魔者,为己为私。一个人的力量如何与天斗?”老人缓缓转身,向着祖祠走去。

“我教你的勇猛jing进,不是你凭着似一腔怨念悲愤,徒做勇猛之姿,实则落了魔道。你若不能化去戾气的话,就会被心结所制,你xing子本非这般冷清,好斗。如今又是如何?”

老人走到了门口,动作不疾不徐:“倘若有天你真的入了魔,青云门两千年传承清律,却是不容轻毁的。”

“魔.....道!”宁雨仇自修行以来,一直自诩道门正宗,虽兼修有合欢派的姹女九转玄功,却也是不折不扣的道家yin阳妙法。如今老人当头一棒将她打为了魔道,心中受刺激不小,却也无从辩起。

“正气者.....不错,我是为己为私。”宁雨仇眼中神采闪烁,霍然抬头,在心中无声的咆哮:“那什么又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