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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3、花间集(八)

水流潺潺, 天边也渐渐泛出一抹鱼肚白来。

百里安弯腰掬了一捧山涧里的清泉,拍了拍脸。他身后站着的人, 只着一身洗到发白的布衣,头发也只是简简单单的用一根缎带系着。玉青檀已经将一切告知给了他, 他才知道,玉青檀竟是从前国师,也就是他生父的弟子,继承国师之位来照顾他的。这样,一切迷惑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多谢国师为我解困。”

那双和从前别无二致的眼睛看过来,“我早已不是国师,如今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乡野之人。”

百里安没有多问, 他刚洗了脸, 一张脸还湿润着,水珠从脸颊上滑落下来,玉青檀伸手入怀,拿了一块帕子出来, 递给百里安。百里安接下来, 发现那帕子还是温热的,带着眼前人的体温,“国师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嗯。”

百里安擦了脸,不好就这么把帕子还回去,在山涧里吸了吸,拧干了才还又还给玉青檀,玉青檀收了起来。

“那我现在该如何称呼?”

“随意。”

“玉先生?”

“嗯。”仍旧和从前一样的淡漠口吻, 但因为摘了那神怪的面具,勉强多了几分尘世的人味。

百里安正犹豫是先问玉青檀是如何找到他的,还是先问他为何离宫的时候,玉青檀反倒先开了口,“你现在……”

“我的相貌吗?”百里安猜他问的就是这件事。

“嗯,并不是易容术。”

百里安笑了一声,“我现在也解释不清,你就当我借尸还魂吧。”

玉青檀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只和百里安说起眼前的现状,“现在离王与宣王已大权独揽,如果他们执意找你,只怕脱身不易。”

百里安也知道会是这样,他眉宇间浮上一抹忧虑之色来,玉青檀有意无意的观察着他的神色,“不过,荒僻野地,他们一时半会也不易找到。”

“玉先生可有去处?”百里安抬起眼来。

玉青檀的目光在他抬眼望过来的时候稍显慌乱的错开,“我现在住的地方,尚且安稳。”

“那,恳请玉先生收留。”百里安说完,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入怀从包裹里抽了张银票出来,递给玉青檀,但他又反应过来这个举动有些不妥,“我没有贬低玉先生的意思,只是若是不给玉先生一些东西,就觉得过意不去。”

玉青檀这个模样,实在不像是凡尘里的人,百里安也觉得此举做的不妥,准备把银票收起来的时候,玉青檀居然伸手接了下来,“好。”

百里安没想到玉青檀会收。

玉青檀收了银票之后,就转身走了,他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山涧旁的百里安,道,“我带你去。”

百里安这才回过神,几步跟上去,但回过味来,整个人又懵住了,方才玉青檀是在……笑?

走在前面的玉青檀脚步轻盈,但每走一段路都会停下来等一等百里安,两人就这么走走停停,翻过几个无人烟的山头,才看到了人烟。那是个居民稀少的村落,来往的都是那些面色土黄的男女,玉青檀走在其中,实在惹眼的很,堆的高高的谷堆上坐着几个幼童,他们看到玉青檀,忽然都拥了上来,“先生——先生——”

这一幕实在叫百里安大跌眼镜,更叫他大跌眼镜的是宛如谪仙的玉青檀,居然抬手揉了揉那些孩童的头。

“先生,你去了哪儿啊,好些日子都没有看见你了。”

玉青檀脚步不停的往前走,那些个幼童就牵着他的衣服跟着他一起走,“出去寻了寻朋友。”

这些幼童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百里安,只是因为百里安是生人,他们没有像对着玉青檀那么亲近。

“先回去吧,我还有事。”玉青檀同那些幼童说了一句,他们就一哄而散。打发完幼童的玉青檀转过头,见百里安怔怔的望着自己,就问了声,“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百里安顿了一下,“没想到国师,不,玉先生也会有这么有烟火气的一面。”

“不食人间烟火的,只有供奉的神佛,我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百里安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即便玉青檀百般维护他,他也觉得这人离他很远,现在远离了宫廷,这天上的人也仿佛亲近了起来。

玉青檀带他回到一个茅草屋旁,那茅草屋外面看了破落,房间里却意外的整洁,还有淡淡的书墨香气,只是看用旧了的东西,像是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了。玉青檀带他进来之后,让他坐在床榻旁,自己转身出去了,百里安疑惑他去干什么,就偏头看了一眼,见玉青檀正在外面的一口井里打水。这一幕简直是百里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尤其是玉青檀接了一杯水,递给他的时候。

“这里还有间闲置的房间,我稍后打扫一下,你若不嫌弃,就可以暂且在这里住下来。”

“不嫌弃不嫌弃!”这恨不得该住在天上的人,突然纡尊降贵的干起这样的事来,可不令百里安受宠若惊吗。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外面传来幼童的喧闹声。

“夫子,夫子——先生回来了。方才我们看到了,他还带了一个人。”

音落,一道人影从门外落了进来,百里安与玉青檀同时抬起头来。

门口那人,和玉青檀做一样的打扮,俱是一身素衣,只是他气度超然,颇有几分卿相的姿态。他从外面归来,手上还拿着一卷书,正是当初才名满京都的状元郎——罗闻佩。那些孩童牵着他的衣袖,被他轻轻推着赶了出去,等到周围没有旁人,他的目光才落到百里安的身上,“这位是……”

“一位朋友。”玉青檀说。

罗闻佩和玉青檀在此隐居已久,不过和他定居不同的是,玉青檀经常会忽然消失又忽然回来,但无论如何,也从来没有带人回来的先例过。

罗闻佩还是一如当年斯文有礼,清贫的生活没有磨损他半点风采,反倒更增色几分,“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百里安知道他没认出自己,起身作揖,“在下赵安。”

“赵公子。”罗闻佩打了招呼之后,目光就从他的身上滑开,“师兄,我有事要同你说。”他与玉青檀目光相交,两人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就一起出去了。

百里安看两人站在院落里,低声交谈什么的模样,他没有探听别人隐私的习惯,所以就又坐了下来,审视起屋子来。

房间布置平平无奇,但是墙上一幅盖着白绢的画,引起了百里安的注意,这是这房间里唯一有遮蔽的东西了,百里安反倒被撩拨起了些微好奇心来,但这是别人的地方,他若乱翻到了别人的隐秘怕是不好。

外面交谈的两人很快就回来了,不过只回来了玉青檀一个,百里安问,“他呢?”

“我让他去街上买条鱼回来。”

“啊?”

“总不好以清粥野菜待客吧?”玉青檀说完,唇角又是轻微的上扬,这下百里安看的分明。

玉青檀生的美,清冷脱俗,不似凡人,但一笑就仿若冰花消融,春水潺潺。

“不用这么麻烦的……”

玉青檀抬手遮了遮唇,“不麻烦,今天正好我也想吃鱼。”

一刻钟之后,罗闻佩提着一串鱼回来了,都是那种巴掌大的小鱼,几十条挂在绳子上,看的他都呆了,更让他觉得震惊的是,做饭的居然是玉青檀,百里安看他掌心银光闪烁,几下之后,砧板上的鱼便清理的干干净净,连细刺都被他剔出来了。他不喜欢鱼腥,处理好鱼之后反复用井水洗手,百里安看见他这个模样,竟觉得他是真的入了尘世里。

三人在桌上吃饭时,百里安问起罗闻佩,罗闻佩绝口不提从前的事,只说自己是个乡野里的教书先生。百里安也不提自己,吃了饭之后,便去打扫自己要住的茅屋来。

乡野荒僻之地,当然不比皇都繁华,不过过惯了奢靡的日子,忽然去尝清粥小菜,也别有一番独特的滋味。

百里安住了几天之后,与罗闻佩的关系说不上是亲密,但也俨然已经熟稔,有时罗闻佩在私塾教那些幼童读书,误了吃饭的时辰,百里安还会替他送饭,一来二去,罗闻佩虽然仍旧叫着他‘赵公子’,但也没有像一开始那样的冷漠。

百里安却记得他房间里的那幅被遮住的画,有次三人吃饭的时候,他问了一声,罗闻佩神色即刻变得落寞下来,百里安连连道歉。

“你想看也无妨,本就只是一幅拙作。”罗闻佩起身,将盖在画上的白绢揭开。

画卷上花艳如初。满纸芳华几乎要满溢出来。

百里安对这画的印象居然很是深刻,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从前找罗闻佩讨要的那幅画,当时他借花献佛送给他人,不想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罗闻佩的手上,百里安心中很是羞惭,“这样好的画,不必遮起来。”

“故人已去,看了也只会徒增伤怀罢了。”罗闻佩将画又重新盖上,无心再动筷,匆匆告辞离开了。

百里安也有些食不下咽,一旁的玉青檀忽然说,“你不必想太多。”

百里安怎么不会想太多,当初罗闻佩那样护他,现在却落得这样的境地。他叹了一口气,起身也离开了。

……

因为那画的事,罗闻佩这几日都有些郁郁,百里安看他这个模样,也觉得煎熬,但当他准备告诉罗闻佩的时候,心里却又总是打退堂鼓。他活了这么久,旁人的心意他是看得出来的,倘若告诉罗闻佩,只怕……

就这么犹豫着,到最后百里安也没有告诉罗闻佩,只是有一回照例给罗闻佩送饭时,见到几棵柳树下的幼童在嬉戏。

“夫子今天念‘安得此身生羽翼,与君来往共烟霞’时,又忽然不高兴了。”

“夫子每回念到带安的诗句的时候,都会不高兴。”

“那不是不高兴,夫子那是难过。”

“难过?为什么要难过啊?”

几个幼童中,忽然有一个瞧见了百里安,因为百里安来的多了,他们也与他亲近了,“夫子在里面呢。”

百里安点了点头,进去了。

所谓的私塾,只是个破败的旧庙,打扫了一下,充作读书的地方,百里安进去时,看到枕着自己手臂,躺在桌子上的罗闻佩,他本来是想叫醒他的,但不知怎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将带来的饭菜在桌上摆好,才抬手准备推他。

小憩的罗闻佩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忽然直直坐了起来,额上冷汗涔涔,抓着面前百里安的手臂,“皇上,微臣——微臣……”他眼中是空的。

百里安听他这两声,过往之事忽然浮现于心,在他被困在宫中的时候,罗闻佩是如何安慰他,又是如何为他想办法脱身,又是如何甘愿为他受罪入狱的。

罗闻佩眼中慢慢有了焦距,他看到面前坐的是百里安,连忙松开手,一副困倦到极点的神色,“抱歉。”

百里安心里莫名泛出几分酸楚来。

罗闻佩眼睫很长,垂下来时,显得很是温柔。他没有一处是不温柔的。

“你还没吃饭吧,先吃点东西,我先走了。”百里安起身,不再看罗闻佩一眼,转身走了。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坐在桌前的罗闻佩低着头,支着一只手臂抵着额头,头发披散下来,显得以前从未有过的颓丧。

……

下午时分,罗闻佩开始授课的时候,不知怎么起了一阵风,外面哗啦啦飘进来几张叠好的白纸,几个坐在位子上的幼童看见了,觉得好玩,跪在地上捡了起来。罗闻佩只当是那个幼童做的小动作,不欲去管的时候,忽然一个拆开白纸的幼童叫道,“夫子,纸上有字。”

“夫子,我这张也有——”

“上面好像还有你的名字。”

罗闻佩听闻,先是一怔,然后走下来,将学童们手上的纸拿了过来。纸上入目的字迹,让他一下子睁大眼睛。而上面的内容,更是令他险些抓不住手上薄薄的几张纸。

“夫子,上面写的什么呀?”

罗闻佩将几张纸都细看一遍,而后慌忙的往外面跑去。

“夫子怎么了?”

几个学童对视,都是摇头,一个年龄稍长的学童说,“我刚才看了一张,像是有人约夫子今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