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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默琴箫

埋伏在竹林外围的王氏门人,也于此刻纷纷现身,对付那些非人之物。

姬无羡另一手拔刀之际,王涣微抬手,权杖瞬间化作一柄华丽长剑,剑柄鸟身不再,只余金翅双翼,剑身赤红,剑芒银寒,如同一只带着烈焰的凤凰。

提剑之际,天上已是雷云密布,出剑之时,似乎也裹挟着雷电之力,带着滋滋的电而去。

姬无羡信手扬刀,似破开虚空,藏心与朱雀相击,铮鸣响彻云霄。

而尚在莲坞山中的琅琊王氏,金陵谢氏与蜀山东宫的修士及其他散修皆在同一时间,看到了莲坞山阴那边的夜空,时而赤光凌厉,时而黑气笼罩,时而雷电交加,时而箫声凄彻,山林间一时也鬼声四起,妖邪现身。

众人心惊,皆知是阴冥鬼首·姬无羡现身了。

原本宁静的莲坞山,一时间顿生妖氛鬼围,蛰伏在暗处的邪灵们似被箫声所引,纷纷出动。

整座莲坞山似乎真的化身吃人怪兽,处处皆邪,有尸体顶破山土爬了出来,有藤蔓花树现出恶妖原型,毫无防备的修士们尽皆大乱,琅琊王氏漫山设置的阵法与陷阱起了一定作用。

然而邪物数量实在太多,有些修为差点的,瞬间便被裹入妖腹,有的则是被吸干了浑身血液成了干尸,死相十分糟糕,山中各处皆闻哀嚎,也不知是夜猎,还是被猎。

王氏扈从皆护着王谢两位小公子,谢少御已取了王思远的弓箭,从容应对,白羽箭破空而出,所过之处倒了一排傀尸。

“你们先去救人,我跟少御没问题。”王思远抽出佩剑,斩下一只傀尸的头颅。

“宗主说,我们应寸步不离守卫公子……”

“废什么话,让你去你就去,那群蠢货的哀嚎让我分心了,带他们走!”王思远气呼呼道。

“是。”那扈从便带了几位王氏门生前去救人了。

尸群一波又一波涌来,眼见同伴箭筒中羽剑将尽,王思远愈发惆怅:“也不知道舅舅那边情况如何。”

谢少御略微犹豫,却还是神情一凌,伸手大喝了声:“小红,去!”

那条赤蛇如同红色闪电,极速掠出,落地便化作红色巨蟒,长尾一扫,便是灭尽眼前傀尸。

“带我们去那边!”谢少御灵巧地翻身而上,伸手拉了王思远一把,待二人皆在蟒背上坐定,沉着吩咐道。

赤蟒点点头,猩红双目亮起光芒,如同两盏灯笼,吐了吐信子,便往那雷霆震动,电光交击之处蜿蜒而去,一句遇鬼杀鬼,遇妖噬妖,所向披靡。

姬无羡执箫,神情冷厉,箫声也刺耳尖锐,一双金色眸子冷光流转,冷冷看着不远处的激烈厮杀,白骨与腐尸源源不绝,赶来支援的修士们各色校服在竹林中如同云霓奔涌,聚散合离。

那些被鬼箫召来的傀尸皆身带凶煞,除了琅琊王氏的人早有准备,攻守有度,另外两家也有些左右支绌,散修们更是支持不住,有死有伤,新死之人又成为傀尸,方才还并肩作战,又成为只会杀戮的怪物,人终究是有感情的,现场已有犹豫着无法相杀之人,邪物们却愈发肆无忌惮。

刀剑铮鸣,姬无羡与王涣互不相让,驭蟒而来的两位少年眼见情势僵持,便翻身而下,谢少御扬眉道:“小红,咬死他!”

赤蟒应声急掠而来,扫飞一地妖邪,血盆大口猛然咬向姬无羡。

王涣本全力与姬无羡对战,因近身旁的腥风才发现有人加入战局,喝道:“不可!”却已来不及,巨蟒发出痛苦的嘶吼,被姬无羡身上的气罩击出数丈,软软瘫落在地。

“小红!”

“红红儿!”两个少年慌忙奔去,只见巨蟒嘴角有血,有气无力地抬了下头,又化回了小赤蛇模样,昏了过去。

“来人!来人,快拿蛇莓丹来!”谢少御又急又气。

姬无羡这才发现,那条巨蟒原来就是谢少御的爱宠,然而它扑上来时,确实带了强烈杀意,他也不过是正当防卫,哪天所有机会,再登门向谢家致歉吧!

只是现在,他还该完成此事。

抬刀挡住王涣凌厉一剑时,他再催鬼箫,众人心悸间,群魔更是舞得欢快凶残,姬无羡更解心中所疑,不由得嘴角微扬。

“姬无羡,借鬼物之力,很骄傲吗?”

“我凭本事用的默情,骄傲又何妨。”他笑容满面地看着王涣:“你有本事,也可来杀人夺箫啊!”

“疯话,注意来!”再一刀,便是护罩被破的清脆碎裂声响起。

“王宗主,你是头一个破我护罩之人。”姬无羡挑眉:“但远远不够。”

却是一声清泠琵琶声响起,姬无羡抬头,巨大的圆月下,正是那道熟悉的紫衣身影立在竹稍。

琵琶拨子飞快拨挑,恰似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音浪裹挟着飞散竹叶迅猛袭来,将那些尸群削得身首分离。

竹叶更是化作片片利刃,穿过尸群,直击鬼首而来。

姬无羡蹙眉,在那猛烈的攻击下,竟有力不从心之感,究竟是谢霓羽修为突飞猛进到他无法招架,还是……

姬无羡反手抽出佩刀,横挡在面前,却还是被巨大的音浪冲击得飞了出去,撞到落一地竹叶。

“原……原来如此……”他呕出一口血来,握紧手中竹箫,盯着王涣:“是你,先前动了手脚。”

“我还以为,要接触到你的鬼箫,并不容易。”王涣身形未动,手执赤章,唇带讥讽:“奈何你太过痴愚。”

“你……”对方的从容自若似让姬无羡很生气,颓然道:“我竟然完全没发现,那并不是羲之。”

除自己以外,方才只有假兰羲之接触过鬼箫,诸多防备,终究大意一时,任谁都觉得不甘。

“招阴诀足以假乱真,何况,这只纸人眉间还有一点兰羲之的心头血。”谢霓羽足踏飞叶,翩然落地,敛容站在那人身后。

“那么羲之……他在哪里?”听到招阴诀三字,姬无羡倒退一步。

“世间早已无兰羲之此人。”谢霓羽上前一步,清丽容颜带有哀色:“姬无羡,当年是你亲手杀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是你设的局。”姬无羡仰头大笑,怅然悲愤:“所以这一切,真的只是个局,哈哈哈哈哈。”

“没错,这一切,都是先生与我们设的局。”

“先生?”姬无羡略微思忖:“你说的,是浮梦生。”

“没错,此番逼你现身,一切都在计划当中。”谢霓羽盯着姬无羡。

无论是放出兰羲之还活着的假消息,安排人扮演兰羲之在金陵活动,在云梦楼安插的线人和他在城中所遇到祖孙,沿途听见的流言,看来仿佛都是自然而然发生之事,却是在最真实的表象掩盖下的谎言。

“没想到,浮梦生道长也会骗人。”姬无羡无谓地笑笑:“既已知我的身份,又何必屈尊演戏。”

“你错了,在你进入这片竹林之前,连我都不确定你的身份。而浮梦生道长,提出计划后,未曾管过后续。”王涣淡淡道。

“参与实施者,只有王谢两家。直到现在,先生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谢霓羽怅然道:“他是真心将你当朋友,连你的狗被傀尸咬了,他都十分着急,此时应还抱着狗在荷叶镇求医。”

姬无羡愣在那里。

“不用再动什么脑筋了,姬无羡,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去。”谢霓羽收了琵琶,姬无羡失去鬼箫助力,且被下了禁制,眼下胜负已分,已无再战必要。

“小羽毛……”姬无羡喃喃道:“所以你是真心想要我死?”

“我的好友姬无羡,早死了。”谢霓羽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而你现在是我痛恨的人,没有资格再这样唤我。”

“我来金陵,也是想找你。”姬无羡低头道。

“有目的性的谈友情,你认为我会相信么?”谢霓羽冷笑道。

不远处的厮杀还在继续,首恶被擒拿,邪物们已是气数将尽,尘嚣甚上中,姬无羡的声音平稳又疲倦:“好友霓羽,对不起,错都在我。”

他闭上眼,无比沉重道:“若我诚心悔过,你,可会原谅。”

“此话,你当去问被你害死的众人,我无法代替他们原谅。”谢霓羽有泪盈睫,却并没有流泪,深吸一口气,似是心意已决:“那一天,不会太久的。”

“我这一生,愧对众人良多,如此,能否了怨?”说完,姬无羡抬手便往自己天灵狠狠拍下,鬼箫也即时断裂。

谢霓羽来不及阻止,突来变故,她木然立在原地,血雨洒落之际,王涣拉住她迅速往旁边避开。

观者无不震惊,谢少御抬手捂住已被那举动吓呆的王思远眼睛,没让他看见那惨烈一幕。

姬无羡竟爆体而亡,见罪魁这苦状万分的死法,围观者唏嘘者有之,松口气者有之,开心者有之。

谢霓羽却并未觉得轻松,反是心中各种情绪翻腾,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王涣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若是累了,可以先下山等我们。”

“谢姐姐,这里有我们,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王思远也关切道。

“阿姐……”谢少御也想劝慰,却见谢霓羽收了琵琶,红着眼眶道:“你们怎么回事,我没那么娇气。”

“何必强撑。”王涣语气淡淡。

“王若溪你闭嘴!”

“随便你。”王涣也不再多说,移步去安排收尾工作了,王思远向谢霓羽行了一礼,对谢少御眨眨眼,便追自己舅舅去了。

“少御,一起处理现场!检视是否有可疑之处。”

“好的阿姐!”

莲坞山一役后,姬无羡死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各地,阴冥鬼首·姬无羡之祸,似乎终于尘埃落定,人人称快。

医馆里的浮梦生听闻此消息,轻抚小艾坡的狗头,柔声道:“姬无羡伏诛,你的主人,什么时候能平安归来呢?”

小艾坡还在昏迷中,自然听不见他说话,一片枫叶被风带进窗来,落在年轻道者白衣之上,他拾起那片枫叶,微微笑了起来:“我猜,很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