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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赌徒(二)

片刻后, 苏钰果真带着三名玄门弟子来了。

萧暥微微一皱眉,总共五人, 撇除苏钰, 不是应该还有四人吗?

苏钰道:“还有一个周平, 怎么也找不到他,我看一刻时间将到, 就先带着这三人过来了。”

萧暥也没有工夫纠结细节, 于是立即把这里的情况说了一遍,所有人神色都震骇不已。

苏钰满脸不可置信,“靡荼之花是苍冥族栽种的魔物,此物以鲜血为供养, 近百年前我玄门前辈和苍冥长老的那场旷日的暗战中,还吃了不少这魔花的亏, 可这东西早就随着苍冥族的消亡了啊。”

而且他们要对付的阵眼中的花王又是个什么怪物?

更不用说对方有两百人, 早有准备, 自己这方总共五人, 还是临时拉起的队伍,力量对比悬殊。要在一个时辰内, 避开守卫,找到阵眼,剿除魔花。怎么看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更要命的是这撷芳阁总共五层, 上百间屋子,就算没有守卫,让你地毯式搜索, 你都得找上一整天。怎么找?

苏钰太阳穴直跳,如果是谢映之亲自带领他们,他倒还是有一点点底气,但是现在这个代理玄首,连玄术都不会用啊。

此时,萧暥正在展开一张撷芳阁的布局图。

他不懂玄术,反倒也不去想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

他就是用军人的作战思维考虑问题,不管你们是什么玄门新秀,玄门翘楚,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作战小分队。

简而言之,他要做的就是如何率领这只作战小分队攻克敌人的堡垒,在一个时辰内,找到敌人提前安放的‘定时炸/弹’,并拆除它。

其中唯一具有技术性要求的就是这个劳什子八门阵。

好在这东西他在谢映之的书房里演练过。

所谓八门就是有生、伤、休、疑、景、死、惊、开八门,相互照应,击其一处,则左右呼应,击其左右,则四方呼应,最终会牢牢将敌人困死于阵中。

萧暥摸着下巴心想,所以,这八门连线的中心,应该就是最坚不可破之处,击其一处,则八门皆应。

唔,很可能是阵眼所在。

所以这东西和魏瑄破了八个灯塔一样,若不破周围的八门,就算进入阵眼,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最后被消灭。

但是相比显而易见的八个灯塔,这撷芳阁里可有几百间房,这八门又藏在哪里?

他向他的临时团队提出这个疑问。

苏钰当场泼了他一头冷水,“无从判断,这八门阵最大的奥妙就是布阵者按照地形随机应变,没有固定规律可循。”

他指着漱玉馆的位置道,“这里可以设为惊门,也可以设成死门,或者设一个疑门。而且这撷芳阁里的空间巨大,甚至可以设置多个八门阵,相互嵌套也不是不可能。”

萧暥听得脑袋大了。所以说,别说找到阵眼,连八个阵门都摸不到边。

谢映之已经切断了无相和撷芳阁内的联系,这段时间内无相就像聋子和瞎子一样,他们不能在这里干耗着,必须立即快刀斩乱麻,迅速制定作战方案。

萧暥道,“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非常规的办法。

“什么办法?”几名玄门弟子齐齐都看向他。

萧暥言简意赅,“击之。”

“什么?!”苏钰愕然。

萧暥眼中隐隐透出锐意,“八门阵,击其中一门,则左右呼应,击其左右,则四方呼应,击四方则全阵呼应。”

苏钰猛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引蛇出洞!

这八门阵若不动,他们永远也找不出这些门的位置。所以要让敌人先动起来。

再根据敌军的动态和左右呼应的情况,玄门弟子就能立即判断出这个是什么门,以及左右两边都是什么门,以此类推,就可以根据八门阵的布局寻找出撷芳阁内所有的阵门,从而连点成线,找到阵眼位置。

完全的军人思维。

苏钰不由心下暗凛,玄门破阵讲究的是抽丝剥茧,可这人,一上来就是主动出击,到底是什么背景?

但是这计划看似是赌一把,但却确实是短时间内唯一可以打破僵局的方法了,除了一个问题……

苏钰道,“这八门阵中,我们攻击一门,敌人就会左右呼应,从四面涌过来,我们只有五个人,如何应对?”

言外之意,我们以寡敌众可以,但是不能以卵击石啊!

他们只有五个人,到时候四面是敌,肯定会陷在阵中,还没机会摸清各道阵门的方位,怕已经被拿下了罢!

“我们人手不够。”一个玄门弟子点头呼应道。

其他两个玄门弟子都面面相觑,看向萧暥。

除非你萧暥能撒豆成兵。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如果我能借兵呢?”

什么?

苏钰又是一愕,借兵?向谁借?这人路子越来越野了?

不好意思,连玄首一时间都借不到人手,就凭你?

而且来这里的人,都是来参加宴会的,谁会带兵来?

就在苏钰腹诽间,萧暥已经站起身,笃定地向外走去。

此时,一层的舞台上,贺紫湄仍旧站在青铜盘上翩翩起舞。如同飞天的神女一般。

正对着舞台的奢华雅间里,坐着一个人,那人宽额高鼻,浓眉大眼,嘴唇厚实,脸堂微黑。

和谢映之雅间里的幽淡清冷不同,此人的雅间极尽豪奢之气,满座高朋,前呼后拥,甚为壮观。

北宫浔。

萧暥叹道,“北宫世子阔气,比玄首的雅间还要大。”

那是,要容纳那么多人呢。

苏钰颇为不屑,“这北宫家的人就是这德行。”

北宫家的人,无论到哪里都是前呼后应。这北宫浔比起北宫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怎么知道北宫浔带兵来了?”苏钰不解。

萧暥当然知道,因为秦羽和北宫达在高唐才刚刚打完仗。北宫浔在这个时候南下,是为了一睹贺紫湄的芳容。但是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主要是怕萧暥扣留他,他此次赴宴,光身边的护卫就多达八十人。

苏钰明白萧暥在打什么主意了。

用北宫浔的护卫。

但是,你谁啊?凭什么北宫浔要借兵给你用?

苏钰蹙着眉,疑惑道,“难不成萧公子想要告诉北宫浔这里的情况?晓之以厉害?”

此时苏钰想到的是,告诉北宫浔这撷芳阁里的危险。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的。借兵一用,救你北宫浔,也是救大家。

萧暥摇头,这孩子想得还是天真了点,明显社会经验不足啊。

北宫家的人他太了解了。他们家世袭的那三瓜两枣的节操怎么会管别人死活。

不好意思,依照北宫家的作风,北宫浔一旦知道撷芳阁有危险,他会自己率先跑了,至于尚元城的百姓的生命,管他屁事,蚀火要烧就烧,他先赶紧溜之大吉。

而且,萧暥也没有兴趣跟北宫家的人谈判。

苏钰睁着一双明澈的眼睛,满脸写着:那你打算怎么办?

萧暥眼角微微一勾。

他有一个办法。非常规操作,简称骚操作。

*** *** ***

云越望着黑漆漆的河面。

河很宽,夜晚北风呼啸,如果桅杆掉到河里去了怎么办?

此处是河道转弯处,水深流急,漩涡暗涌,且这夜间河水冰寒,不需要片刻就能把人冻死。就算侥幸过了河岸,如果桅杆没有那么巧搭到撷芳阁的屋檐,而是落到了地上,就算高空摔下没有摔死,那对岸可全是密密麻麻的暴徒,一落地也会被砍成肉泥。

更不用说对方还善于使用毒镖,在半空中时就成了活靶子。

真是疯了!

火光下魏瑄一双眼睛闪着熠熠的亮光,坚持道,“我个子小,人也轻,爬上那桅杆不是问题。”

他说着看了看四周汹涌迫近的暴徒,“云副将难道还有别的办法突破这里吗?”

他们一小撮人,被围困在如潮水般汹涌的暴徒之中,只能据桥墩死守支撑,想越过这湍急的河流到对岸去是不可能了。

这是唯一的方法。张缉恐怕也不会想到他们会那么疯,一愣之际,等他反应过来下令射杀,说不定魏瑄已经到了对岸。

“我们都是为了一个人”魏瑄静静道,

云越闻言心中一恸,蹙着眉深看向他。

魏瑄赶紧心虚地又补充了句,“我们若死了,这河山还有他担着。所以他不能死。”

云越是军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当机立断道,“我亲自送你过去。”

然后他扫了一眼麾下一个个已经是满脸血污的锐士,凝眉道,“列队,跟我冲!”

明华宗的教徒没料到这一小撮人筋疲力尽了,居然还能发动新一轮的进攻。一下子都被震慑住了,更没料到他们会放弃唯一的据守点,冲向无险可守的河岸边,疯了吗?跳河自杀吗?还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了吗?

就在他们一愣之际,这几十人的骑兵已经像一把尖刀刺入了潮水般的暴徒中,瞬间把他们撞翻冲散了开去。

云越一马当先,左突右进,明华宗的教徒们哪里经得住这不要命的冲击,被纷纷挑落,此时他冰冷的脸上已经溅着血水,才顷刻间,一匹雪白的战马也已经染得赤红。

桅杆离开桥墩只有百尺距离,在他们一路冲杀下,汹涌的人潮终于松动了,地上留下了一具具尸体,层层叠叠,明华宗的教徒懵了,一时间不敢上前。就在这片刻的机会里,他们终于抢占了桅杆。

魏瑄知道机不可失,立即攀上桅杆,低头最后看一眼岸边,只见明华宗的教徒已经回过神来,气势汹汹就要反扑。

他喉中一哽,知道云越为了把他送到这里,已经把军队带入了没有丝毫掩护的死地,他们留下三面是敌,一面是河,九死一生。

“抱歉了,云副将,我要临阵脱逃了。”他道,

云越擦了把剑身的鲜血,静静道,“主公就拜托你了。”

然后他挥剑一砍,那桅杆咯吱咯吱地断裂了,迎着呼啸的北风向对岸倒去。

云越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不料,这桅杆还在半空中摇摇欲坠时,只见河对岸火光一亮,随即就听到嗖嗖嗖嗖的破风之声,河面上顿时无数的毒镖交错飞向那徐徐倾倒的桅杆射来。

云越心中骤然一紧,冲到河岸边,只见黑夜里,无数毒镖撞击在在桅杆上,火光炸开,像无数焰火盛开,桅杆咔嚓一声当空折断,一半落到了冰冷的河水里。

随后他就看到对岸张缉凶恶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他大声喝道,“那小子应该已经摔死了,去看看,没死补上几刀!”

然后他残忍地笑了笑,遥遥看向云越。

云越一咬牙,握紧了手中剑,无论如何,张缉,今夜你死定了!

就算战到只剩下一个人,也要取了你的狗命!

*** *** ***

舞台上,贺紫湄一舞结束,她身姿款款,像一只蜻蜓落在荷叶上。一身罗裳如云雾霞彩,头上璀璨的宝相花发簪,映照地她面如桃嫣容光焕发。

在座的宾客纷纷送上准备已久的礼物。

舞台下已经堆满了绫罗绸缎,珍珠宝玉,再稀罕一点的还有西域的宝石,南海的珊瑚。

北宫浔不屑地嗤了声,“就这些东西也拿得出手?”

“北宫世子准备了什么?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一个文雅的声音隔着纱幔淡淡传来。

北宫浔寻声望去,眉头一抬,“这不是玄门新秀苏公子吗?”

苏钰手中摇着一柄折扇,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

颍州在青州南部,北宫浔以往也见过苏钰,估计还有点印象。

果然北宫浔道,“年前,我大伯让家父出兵助他,家父心中没底,就去找令尊苏老先生算一卦,结果这一卦说此行不吉,于是家父没去,结果还真让苏老先生算准了,我大伯他败了,还好我们没去啊。”

说话间,他的目光就徐徐落到苏钰身边的那个人身上,那人的模样乍看之下普通,却又极为耐看,五官细看之下,竟透着异乎寻常的俊美,尤其是那双眼睛,眸光流转间,隽秀藏媚,让人见之难忘。

苏钰见他盯着萧暥的目光不怀好意,就怕他看出什么破绽,立即上前一步挡了下,微笑道,“北宫世子也是为紫湄姑娘来的吗?”

北宫浔这才收回目光,遂大笑,“苏公子也一样罢?你带了什么礼物,让我开开眼?”

苏钰含笑偏首,萧暥会意,就把绣锦图递了上来。

这所谓的绣锦图是苏钰取了雅间内的一幅装饰的绣品,绣着千里江山,然后苏钰施了点玄门的小法术在上面。

北宫浔看了一眼,“此物有何妙处?”

苏钰道,“此图可以汇聚感受到天下之灵气。”

“精妙,精妙,果然玄门之物。”北宫浔完全听不懂,言不由衷地说。脸上却是大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总算苏钰没有压过他一头。哼哼,颍川苏氏,玄门世家也不过如此。

苏钰微笑道,“北宫世子带了什么?”

北宫浔遂卖着关子道,“来,取我的赤霞凤冠来。”

苏钰眼睛微微一睁,“难道是大夏最后那位公主孟离出嫁时戴的赤霞冠?”

北宫浔颇为得意道,“正是。”

苏钰大愕,“此凤冠上镶嵌着一颗萤石,是天下至宝,公主死后,这凤冠和萤石都消失无踪了。”

北宫浔颇为自得道,“萤石什么的我不懂,但是紫湄姑娘的头饰,只有那一朵宝相花,太朴素了,只有曾经草原和沙漠第一美人孟离的这个赤霞凤冠,才配得上紫湄姑娘国色天香。”

苏钰抚掌赞道,“妙,世子这心意绝妙啊!今日有幸一见至宝,我也可以大饱眼福了。”

“待会儿拿来了随便看!随便看!”北宫浔被苏钰夸得浑身都舒畅,“反正等那些人把礼物都送完了,我才送上去。”

最好的当然要留到最后压轴。和那些人的庸金俗物混在一起就是跌了身价。

但就在这时,北宫浔的管事温遂慌慌张张来报道,“世子,不,不好了,赤霞凤冠不见了!”

什么!北宫浔眼睛瞪出,一把推开他,急急忙忙回到自己下榻的雅间。

只见原本盛放赤霞凤冠的玉台上空空如也,负责守卫的卫士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各个跪倒在地。

“世子,我们一直守在这里,片刻都没离开过,可明明刚才还在呢!忽然一转眼就不见了!”

萧暥跟在人群后面,悄悄朝苏钰眨了下眼睛,那狡黠的眼神似乎在说:手脚真利落,佩服佩服,不愧是玄门新秀。

苏钰垂头丧气,他作为玄门新秀居然要沦落到用玄术盗窃的地步!

但是萧暥手指上戴着玄首指环,哦,就是那个差点被他扔火里的东西。他命令你,你敢再说不试试?

苏钰越想越觉得此人实在不简单,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路子那么野?

就在这时,手背上又被人轻轻戳了下,酥酥痒痒的。让人想捉住那可恶的作怪的爪子。

他恨恨抬头望去,就见萧暥微偏了下头,苏钰顿时明白了,一咬牙,他还要演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他硬着头皮面不改色,装模作样道:“既然赤霞凤冠刚才还在,那窃贼必然还没有走远,撷芳阁四周有河流环绕,守卫森严,一时间是出不去的。”

北宫浔拍桌子,“苏公子所言正合我意,这贼还在这楼内!”

然后用不着苏钰再说什么,他就棱起眼睛,一副土霸王模样昭然若现,“搜!调集人手!把撷芳阁翻个身也要给我搜出来!”

萧暥眼角一勾,看向苏钰。

苏钰会意,立即不失时机上前一步道,“我能帮助世子寻找失宝,我这绣锦图可以一用。”

北宫浔一愣,“怎么用?还能抓到那个贼?”

“这绣锦图上画着山川云霞,任何灵气涌动之处,云霞就会流动变幻异彩,世子的赤霞凤冠上有诸多珍宝,又是大夏公主曾经佩戴之物,必然是灵物,可以用这绣锦图一试。”

北宫浔大喜道,“好好,有劳苏公子了,若能找回,必然重谢!”

然后他大手一挥,“你们这些人听好,都听苏公子的指令!”

萧暥嘴角微微一弯,笑意深敛,北宫家的人果然是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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