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修远呆了一下。他原本不太记得有这件事，可经过许浩的提醒他才想起来，当初他为了躲避刘正庭的报复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期，藏在了笑三界。终于从笑三界返校的时候，似乎确实有过学校体育部的老师来找他要他参加什么比赛。他不太记得那是不是全国性质的比赛了，不过他当时好像的确是拒绝了的。
许浩看到方修远露出了犹豫的表情，立即了悟。
他冷笑着说：“我原本还以为这只是别人的传言，没想到是真的。方修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也许你觉得冠军对你来说没什么。但是你根本不能想想，国家队的人来找到我的时候，我有多么的激动……”
“没错，在你拒绝了国家队的邀请之后，他们又找到了我。而当时的我，居然就那么开心那么激动地接受了那个你嗤之以鼻的机会。我就是你的替补。方修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方修远沉默不语。他之前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但如果他当时知道了许浩进入了国家队，他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替许浩高兴，因为他知道，这一定是身为体育生的许浩一直以来的梦想。
而他拒绝这个机会，不过是因为志不在此罢了，没有其他的任何想法。
许浩看起来也不需要方修远的回答，他完全沉浸在了为自己营造出的悲愤情绪之中。
“说实话，当时的我虽然并不觉得你比我强，但我还是很感谢你能拒绝那次机会的，因为如果你接受了，我就会失去这个机会。但是到了后来，我就改变了这个想法。”
“国家队的训练非常艰苦，这一点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每次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想起离开学校时，老师和同学们看向我时那羡慕崇拜的眼神，我觉得我不能输。就算是为了证明给你看，我也绝对不能输！”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老天爷居然如此的厚此薄彼。”
许浩的声音越发颤抖，神情也渐渐激动起来。
“方修远方学弟，你知道我的这条腿，是怎么废的吗？”
这一句话，他说得极为吃力，仿佛只是结尾处一个微扬的语调，都要耗尽他浑身的力气。
“就在比赛当天，在那么多观众和参赛选手面前，在快要到达终点的时候……”
许浩的声音越来越弱。他终于说不下去了，那天发生的事对于他来说是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他每一次回忆，都仿佛再次亲身经历过一遍，痛苦不堪。
那天，身边所有人嘲笑和怜悯的眼神，都让他记忆深刻。当他的教练走进病房时看向他眼中流露出“遗憾惋惜”的神情时，他的精神几乎崩溃。
狭小的房间中许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没有任何心存善良的人可以轻易地就接受这样沉痛的事实，哪怕只是听说。
尽管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了，可方修远和徐学冬还是无法自抑地露出了类似于“怜悯”的情绪。他们知道这种情绪对于许浩来说不是安慰只是打击和伤害，于是纷纷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许浩沉默了许久许久，才有勇气再次开口。
“后来……当我从医院里出来以后，教练让我回家好好休养。他甚至没有给我留下一个手机号，就好像是……认定我不会回去了一样……”
他抬起头看向方修远，眼中有隐隐的泪光，还有一丝似乎被他刻意压制的，让方修远看不清的情绪。
“方修远，你说，我还能回去吗？”
方修远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是医生，也不清楚许浩的病情。但他知道，倘若这次许浩受的伤有他所说的那么严重，那即便是他的伤养好了，可能也很难重回国家队的赛场。
“方修远，你说，遭遇了这样的事，我该怪谁呢？”
这一回，方修远清晰地看到了，在许浩的双眼中渐渐扩散的情绪，是恨意。
“自从你出现以后，我生活中的一切都改变了。我不再是冠军，不再能获得最好的机会……就算最后我得到了，也是你让给我的。”
“方修远，你说，如果那一次你没有把机会让给我，那么今天坐在轮椅上的，会不会就是你呢？今天坐在这里被迫接受所有怜悯目光的人，会不会是你呢？”
方修远现在只觉得浑身发寒，因为这番话的内容，更因为许浩语气中藏不住的恶意。
在方修远沉默的时候，徐学冬却看不下去了。他沉着脸对坐在床上的许浩大声吼道：“你别给我露出一副全世界都欠你的样子，方修远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也别这么看着他。不然小心我揍你！”
“哈哈哈哈！”听了徐学冬的话，许浩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方修远没有对不起我？那我问你！如果不是他也参加了比赛，我怎么会得不到冠军？！如果不是他的拒绝，我怎么会进入国家队？！如果不是为了赢他，我又怎么会在比赛的时候发挥失常？！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告诉我啊！！！”
许浩的气势猛烈，震得徐学冬都呆住了。明明心中觉得许浩说得都是歪理，可他偏偏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神经病吧……”
在他看来，恐怕只有神经病才能理解许浩的逻辑了。
方修远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的，既没有反驳，更没有露出歉疚的神情。
和徐学冬想的一样，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许浩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感到非常遗憾，也很惋惜。他知道许浩的痛苦和崩溃，可他无法理解许浩的想法，更不要说赞同。
曾经有人说过，方修远是一个善良又敏感的人，虽然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但他确实发现了，自己有的时候会格外的容易心软，比如对毛小明，甚至常不悔……
但面对许浩的这种情况，他依旧觉得他自己没有做错。
他正了正神色，认真地对许浩解释道：“许浩，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产生这些想法，但我想还是有必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我并不觉得我有哪一步做错了，也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你。我能理解你的痛苦，但是我不能承认你对我的指责，我没有错。”
许浩惨笑一声，眼中神情复杂。
“方修远，你说你没有错，那我问你，我又做错了什么才会变成今天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