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身泛着寒光,叶洺握着枪,那股寒意顺着他的手心渗进心底。
他看着沈烨的面容,落入他温柔的双眸,心中却全是苦涩之意。
所以哪怕你到现在,也还是爱着我吗?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念念不忘,甚至不惜生命,我都说了我不爱你了。我那样的背叛伤害过你,而你只需要一个真相,一个理由,就可以原谅我,还和以前一样……
你这样,让我如何能再下手杀你一次?
叶洺紧紧握着枪,许久,他发出一声诡异又自嘲的笑声:“你这人是不是傻,你是我的仇人啊……早知道你心甘情愿被我报复,我就直接告诉你这些了,何必还害怕被你知道。”
不是这样的,我不说,是因为我知道你会难过,但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一点。
叶洺微微低下头,凑到沈烨的耳边:“这个真相,真的让你这么痛苦,痛苦到想死吗?”
沈烨脸色泛白,唇紧紧抿着。
叶洺凝视着他,唇角勾了勾,枪口对准沈烨的下巴,声音低沉暗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沈烨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他今天所接收的一切,令他的心不再平静,思绪不再沉稳,颠覆的真相和恨错人的痛苦令他几乎要无以为继,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最爱的人,而这两个人却彼此不共戴天。
他没有办法伤害自己的父亲,又没有办法看着自己所爱的人痛苦,死而复生也不能安心。
如果他的死,能让叶洺感到报复的快-感的话,那么不如让他去死吧……也许这样就可以结束这无解的仇恨,用他的血洗刷这一切,不必伤害任何一个自己在乎的人。
也许,这个选择如同懦夫所为,但是他不愿意再看到叶洺痛苦……
沈家对他的伤害,他对他的伤害,必须要有人来付出代价。
叶洺看着沈烨平静的面容,差一点没能继续自己的伪装,心中又恨又怒,你就不知道反悔,你就不知道躲吗?你是真的想死吗?!
你以为你这样很英勇吗!他忽的手一挪,猛地扣动扳机!子弹擦过沈烨的脸颊射在了墙壁上!
叶洺的手按在沈烨的肩膀上,冷笑一声:“我现在又不想杀你了,我的痛苦,应该由你活着来体会才是!”
“而且……”叶洺冰冷冷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将枪扔在了地上,“这个仇,你代他还不了!”
沈烨慢慢睁眼,看着叶洺,那黑眸中幽暗如海,似有无尽的痛苦和无奈。
他就这样看着叶洺转身离开,那个背影离他越来越远。
直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曾发誓再也不会失去这个人,哪怕不惜一切将他囚-禁在自己身边,也要留下他,可是现在他却动不了,迈不开脚步,哪怕连说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资格。
叶洺可以爱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唯独不会爱他。
沈烨就保持这个动作很久,久到身体都僵硬了,他终于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枪,眼神有些恍惚……你想要我活着痛苦,那我也会如你所愿。
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沈烨就这样抱着冷冰冰的手-枪,靠着床沿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手机铃声叫醒了他,沈烨漠然的拿起手机,是助理打来的电话,问他今天的会议是否按时参加,沈烨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可是这一瞬间他觉得毫无意义。
他所拥有的一切,其实是父亲用卑鄙手段从别人那里窃取的,但他对此一无所知,还引以为傲,甚至成了一个加害者,继续伤害那个人……那个他所爱的人。
他不过是个,和他父亲一样的刽子手。
【叮,沈烨黑化值-5,当前黑化值15】
“不了。”沈烨许久发出沙哑的声音,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有别的事情需要你帮我去做。”
“查一下,三十年前,韩祁的事,还有……”
“问问刘平德,他是如何处理韩绪的尸体的,如果还在……找出来。”
………………
叶洺离开沈烨的别墅,直接去往郑森的家。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也没电话,只能站在大门口外等。
【叶洺:哎,幸亏我随机应变的快,否则真要骑虎难下了……】
【888:呵呵呵。】
【叶洺:我们不是一边的吗,攻略目标要是死了经验值就泡汤了,你怎么都不着急啊qaq】
【888:没,我只是觉得对他来说早死早超生。】
【888:这句话给我也适用。】
【叶洺:……】
【叶洺:你不爱我了,你宁可选择死亡也要离开我吗!!!qaq】
【888:我说我还爱你,你信吗?】
【叶洺:……】
叶洺站在寒风凛冽中,等了好久终于把郑森给盼回了家,差点就感动的哭了,还好他还有个可靠的大兄弟!永远的备胎!
郑森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叶洺狼狈的出现在他门口。
青年穿着一身睡衣,踩着拖鞋,脸色苍白,孤零零的站在那儿,神色似乎有些无法言喻的悲伤落寞。
郑森神色激动又担忧,大步走过去,“你这些天去哪儿了?”
叶洺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进去说吧。”
郑森连连点头,他刚才太惊讶了!都没想到应该先进去,此刻看着叶洺这幅模样,心疼的不得了,直接带着他进了屋,脱-下外套盖在他的身上,低声说:“别着凉了,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找身衣服。”
因为靠的近,说话的功夫,郑森的视线落在叶洺的脖颈处,看到他身上隐约的痕迹,想起之前沈烨那嚣张的态度,恨的捏了捏拳头,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多问,唯恐叶洺感到难堪。
叶洺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郑森就拿着衣服出来了,柔声说:“你先去洗个澡吧,用二楼客房的浴-室就可以,我去做饭。”
叶洺点点头,也没和他客气,直接上楼去了。
以前他和郑森的身材差不多,但是陶绪的个头稍微小一些,穿郑森的衣服有点大,只好把裤脚袖子卷起来一点,然后穿着拖鞋下来了。
郑森还在厨房忙,叶洺便四处打量了一下,这空旷的家里显然是他一个人住,并未有其他人的痕迹,郑森这些年,竟然还是单身一人吗?他的神色有些复杂。
没多久,郑森就准备好了吃的,他笑着对叶洺说:“饿了吧,先垫垫肚子。”
叶洺吃了几口,露出怀念的神色,笑道:“你手艺倒没退步。”
郑森笑了笑。
他自己已经吃过了,所以并未动筷子,只是专注的看着叶洺,想起他这些时间可能在沈烨那里遭受的一切,不由得眼神暗了暗,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是沈烨吗……”
叶洺脸上笑容散去,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郑森眼中满是怒意,声音也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以后就住在我这里!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他有机会再伤害你的!”
叶洺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他摇摇头说:“谢谢,不过他不会再对我出手了。”
郑森怔了一下,似乎不太明白事情的发展,他迟疑了一下,又道:“你确定吗?他……”
叶洺打断了郑森的话,缓缓道:“我确定,所以你不用担心了。”
郑森见叶洺显然不愿意多说,只好打住这个话题,他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怎么都找不到叶洺的踪迹,忧心不已,此刻终于见到叶洺,但叶洺交给他的嘱托也没完成,心中更是愧疚不已,“抱歉……你让我找刘平德,我查到他出国了,但是却去晚了一步,等我找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我会继续找的。”
叶洺想起沈烨……心中哪里还不清楚,沈烨恐怕早就跟踪了他,所以才借助沈氏的优势先一步找到了刘平德,毕竟刘平德曾经在沈氏任职过。
他抬眸对郑森道:“不用找了。”
郑森却似乎不甘心,毕竟那是杀死叶洺的凶手,“为什么?”
叶洺扯开嘴角微微一笑,眼神淡淡的:“因为你找不到了。”
“又是沈烨?”郑森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沈烨,脸色铁青又难看。
叶洺表情沉默,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道:“是我不对,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我会亲自处理的。我还有些累,先去休息了,多谢你愿意收留我。”
郑森见叶洺依旧不肯同他说,心中到底有些受伤,眼看叶洺要离开了,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叶洺的手腕,表情动容,声音低沉:“韩绪……我以前没有勉强过你,现在更不会让你为难,但就算你不肯接受我,我们也是朋友不是吗?你遇到困难了,是可以和我说的,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抗。”
叶洺看着郑森的眼睛,心底的愧疚弥漫开来,同时又似乎有脆弱在滋生。
他这样的孤独,他本以为自己拥有一切,家庭,爱人,可是一夜之间全都失去了,只剩下不可泯灭的仇恨,他带着这仇恨死去,归来后依旧无人倾诉,哪怕面对自己深爱的人,也只能互相折磨。
真的很累很累,如果只是和朋友说说,是不是没有关系呢……
“难道,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吗?”郑森一字字的问。
叶洺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哽咽,他有些想哭,但又有些想笑,过了好一会儿,吐出一口气,说:“你不嫌弃的话,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
叶洺就这样在郑森的家里住了下来,自从那天他和郑森简单说了自己的事,郑森为他感到同仇敌忾,并且很认真的帮他出谋划策。
要想找到沈达耀的把柄并不容易,三十年前的案子几乎没有希望,但是如果能找到刘平德,证明他受沈达耀的指使杀人是可以控告他的,只可惜现在刘平德也找不到,踪迹全无。
叶洺却对此并不乐观,因为就算找到刘平德,只要他不承认,没有证据,依然拿沈达耀没有办法,要想扳倒沈达耀很难很难,这也是他为什么当初宁可选择同归于尽的原因。
除了被仇恨支配以外,也是因为无奈。
【叶洺:啊,好无聊,我的乖弟弟最近怎么样呢?】
【888:你觉得他会怎样?】
【叶洺:无心公事,颓废度日,心如死灰?】
【888:差不多就是这样,看来你很有谱嘛,不愧是一起生活过十几年的人啊。】
【叶洺:……】为什么没有被表扬的感觉。
叶洺摸了摸下巴,琢磨着沈烨这回被打击的这么严重,沈达耀估计要有反应了,更何况他上次在公司见过自己,肯定已经留上了心,以他护犊子的性格,八成要找自己的麻烦,自己必须配合他!
否则怎么能给沈烨表现的机会呢?
叶洺当然不会整天在郑森家做缩头乌龟,偶尔会出门办事,而且出于愧疚弥补的心理,也没有完全放弃陶绪的人生,中途甚至还去了学校几次。
这天他从学校回来,忽然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住,男人客气的喊住了他:“陶绪同学。”
叶洺不认识他,疑惑的道:“什么事?”
男人微微一笑,“我家老板有事想见你一面,让我过来请你,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叶洺表情微凝,缓缓问道:“你的老板是谁?我认识吗?”
男人笑了,“你可能不认识他,但是他的儿子你一定认识,正是沈烨。”
叶洺眼中蓦地露出一道冷光,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握了握,忽然露出坦然的表情,道:“好,不过我有件东西落在寝室了,你等我一下可以吗?”
男人笑道:“当然可以。”
叶洺回到寝室,从楼上的窗户看了看下面的人,面容冰冷,他转身打开抽屉,拿出一把锋利的裁纸小刀装在了口袋里,背心微微有汗。
这是……他可以离沈达耀最近的机会了。
而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受够那绝望了。
………………
沈烨待在自己的家里,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从床-上起来,刚走出房门,就踢到了什么,原来是地上的酒瓶子。
他表情冷漠的瞥了一眼,并未捡起来,只是走过去拿起手机。
手机里有助理每天发给他的消息,调查的进展,寻找的进度……还有,叶洺的一举一动。
叶洺住进了郑森的家里,和他同进同出,叶洺看起来还好……叶洺今天去了学校,等等等……他很想去见那个人,可是又不敢出现,哪怕心里的不舍和嫉妒要将他淹没,也无法再去见他。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叶洺大概都不会想再见他一眼。
沈烨每看一条,就会删掉一条信息,最后将手机删的空空如也,但是手机的内容可以删掉,心里填满的东西,又该怎么清除?那折磨他的情绪,又该怎么忘掉?
他咧开嘴角,发出一声低笑,要不把公司还给叶洺?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也不知道叶洺稀不稀罕,会不会觉得他做作虚伪。
大概连和我们生活在一片天空下,你都会觉得恶心吧……
沈烨疲惫的闭上眼睛,手指微松,手机滑落在沙发上,就在这时,叮的一声响,又有新的消息进来了。
但是沈烨没有急着去看,他觉得这样下去其实毫无意义,他很累……就算知道的再多,他也找不回那个人了,比十年前,离他更远更遥不可及。
那时候还有恨意支撑着他,盼望着那个人有朝一日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他就可以用自己建造的囚笼留住那个人。
而现在这个人回来了,他却必须主动离开,连看他一眼都是奢望。
连那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沈烨胸腔中的痛苦,如同冰冷的河流,流转全身,他知道自己该放弃了,可是手机上那条未读的信息,却又不断的在勾着他的心,让他无法放弃,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无法割舍。
只看一眼,再看一眼……就好了吧。
沈烨慢慢睁开眼,抓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终于划开了那条消息。
叶洺被沈达耀的人接走了。
这行字落入沈烨的眼中,令他瞳孔收缩,猛地坐直了身体,下一刻……他抓起外套大步就冲了出去!
………………
叶洺坐在车里,表情平静,甚至有些乖巧,像极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
前面的男人有意无意的打量了叶洺一眼,这就是沈少包养的人,就因为很像沈总曾经的那个养子,于是将沈少迷的晕头转向,连公司都不顾了,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少为了他颓废无比,怕不是动了真心罢。
而沈总也对他这么重视,竟然还要亲自见他。
男人深知多做事少说话,也没问叶洺什么,只是恭恭敬敬的将他带到了一个度假山庄,这里是沈家的产业,环境清幽,人烟稀少。
叶洺随着山庄的服务生来到一个湖边的亭子,沈达耀一身唐装,就坐在那里喝茶,旁边不远处则站着他的保镖,看来一如既往的谨慎。
他转过头,远远地,两人视线相对,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瞬。
叶洺慢慢的,一步步走了过去,他极力克制着心底的仇恨,用平静的语气道:“您找我什么事?”
沈达耀看着叶洺,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真的和韩绪很像,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才让沈烨为他鬼迷心窍。他这儿子……看来这辈子都摆脱不了韩绪的阴影。
一时心软将韩绪带回家,是他这一生最错误的决定。
沈达耀眼底神色冰冷,但是他倒不会随便对一个穷学生下杀手,没有必要,能用钱和手段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你想出国留学吗?”沈达耀淡淡开口,直截了当。
叶洺看着他,只觉得十分可笑,当年这个人毫不留情的杀掉了他,现在为了沈烨又要送他出国,倒像是个棒打鸳鸯的家长一般,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话恐怕还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可笑的言情偶像剧呢!
叶洺微微低下头,他们只相距不到两步,这样近的距离,着实不需要再考虑其他。
“你出钱吗?”叶洺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有些忐忑不安,像极了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只担心沈达耀是否会遵守诺言,钱就是最大的问题。
沈达耀轻笑一声,点点头。
“可是……沈总可能不会允许我走。”叶洺说着又露出苦恼害怕的神色。
沈达耀淡淡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叶洺蓦地抬眼,惊喜不已,“真的吗?”他似乎太高兴了,猛地上前一步,但是下一瞬间,眼中的惊喜褪去,只剩下刻骨的冰冷恨意!
手中的小刀闪着寒光,猛地刺向沈达耀的咽喉!
………………
沈烨看到那条消息,心不断的下坠,恐惧不安令他浑身冰冷,疯狂的开车向着山庄的方向而去,只想着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不能让他们见面,不能!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这么害怕,他害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能承受的结果,不论是两败俱伤还是死去一个,都是他不能接受的……他必须再快一点!
沈烨的车子直接撞开了山庄的大门,还没停稳就推开车门冲了下来,一把抓-住工作人员,眼神凌厉,表情凶狠的喝道:“我父亲在哪里?!”
工作人员从未见过沈烨这般可怕的模样,战战兢兢的说:“在荷月亭那边……”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沈烨跑了出去。
沈烨扯开衬衣的领口,身上出了一层汗,大步跑向荷月亭的方向,但是还没靠近,忽然听到一声枪响,不由得抬眼看向枪声的方向,惊骇欲绝。
叶洺单薄的身躯就在他的眼前,仿佛慢动作一般,倒了下来。
不!
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