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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外篇一·岁岁年年(二)

此为防盗章  赵从德却规矩行了一礼,才走来, 仔细看了一番, 也是突然沉默起来。

他没脸对赵琮说, 其实他也不认得。他们家的孩子真的太多了!但是那孩子腰间的玉佩,的确是他们王府里的制式,只是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起来这是家里排行第几的。

王姑姑却是精神一振,若这位小郎君不是赵家人,那便再好不过了!她的腰背又慢慢挺直了起来。

染陶暗地里看到她这副样子,与福禄对视了一眼。

福禄走到剩下的几位官员面前,行了一礼说道:“几位相公也请来瞧瞧,既不是魏郡王府的小郎君,不知又是哪家府上的?”

几位官员也很是后悔。侍卫去寻魏郡王的时候,朝会刚散, 他们正一处说话。侍卫开始也没说到底为了何事,只是看起来是大事,他们便跟了过来。半路上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后,他们立刻就后悔了!

这种小破事儿, 说大不大,说小吧还真没法小, 权看双方怎么处置,但总归是谁搭进来谁倒霉。

几位官员都不愿上前,只有一位笑呵呵地说道:“我去瞧瞧。”

他上前,走到赵琮身后, 仔细看了眼,恍若无意般地说:“瞧着像是魏郡王家的小十一郎君哪,臣曾见过一回。”

王姑姑的后背又弯了下去。

赵琮回身看他,看这个他不认识的人。

这位官员却是笑着朝赵琮行礼:“臣钱商,见过陛下。”

赵琮立刻知道他是谁了,中书侍郎钱商钱明仪。赵琮从来就不是个傻子,其他几个人都躲着他,就这个钱商凑了上来。他面上依然带着微笑,却亲手扶起了钱商,说道:“不必多礼。”

钱商面上的笑意更深。

而因为钱商的这番话,赵从德也终于认出了那孩子,是他六儿子,一个已经无宠的妾侍早年还有宠时生的。在家中所有的孩子里,排行十一。他暗地里掐了一把魏郡王。

魏郡王立刻又痛哭起来:“陛下啊!正是我那十一孙子,臣管家不严哪,这混小子竟敢欺负燕国公家的小娘子!回去我就绑上这个小子去燕国公府陪罪去,孙大娘子若不答应,就让那混小子一直在燕国公府门口跪着!实在不行,我们家这小子娶了孙大娘子便是,我们定个亲,过几年便成婚……”

赵从德见他这话越说越糊涂,立即“咳”了声。

赵琮心中大笑,却满面哀伤地对魏郡王道:“王叔啊,这不是您的错!您是如何的人,那是太|祖都知道的!您可是太|祖亲自教导出来的!”

“陛下啊!还是您懂我!”魏郡王拉着赵琮的手,如遇知音,老泪纵横。

王姑姑整个身子已经伏到了地上,要是他们魏郡王府真要娶他们大娘子,那该如何是好?!

亲爹亲祖父都认不出来的人,可想在府中是如何的境况!哪里配得上他们大娘子?!

再者,魏郡王这一口一个“燕国公”,一口一个“大娘子”,声音还格外响亮,大娘子的声誉是彻彻底底地没了。想到那赵小郎君跪在燕国公府门前的场景,王姑姑真要昏过去了,她伏在地上,再也没起来过。

赵琮忙着安抚魏郡王。

染陶抿嘴低头,福禄也偷偷笑了声。

魏郡王由小胡闹到大,年轻时格外横,如今上了年纪,改变了路数。反正他是宗室中年纪最大的,人人都得让着他。他心中明镜般地清楚得很,那小女娘是太后娘家侄女,太后就指望着她进宫做皇后呢。

当下,他们府里的小郎君与她发生了争执,孙太后那样的人,明面上还能端着公平,私下不知该如何呢。他是瞧不上孙太后的,虽然他也瞧不上赵琮这个没出息的皇帝,但总归是他们赵家人。

孙太后倒好,看她这几年的行事,还想自己做女皇帝不成?

魏郡王暗想,今日还非得给孙太后好看。那十一孙子,他虽然没认出来,平常更是见得少,但那是他们赵家人,更是他孙子!他孙子衣襟上的脚印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区区一个孙家小娘子,竟敢欺负他们家的人?!

魏郡王想罢,似是悲从中来,大喊一声:“陛下啊!——”

赵琮正等着他的话呢,却不妨,魏郡王直接晕了过去,并往他倒来。

“王叔!”

“父亲!”

“王爷!”

数声齐发,场面极其混乱,福禄与染陶慌忙上前去扶赵琮。钱商也忙着扶赵琮,赵从德着急地去拉他父亲,其他几位官员再不能装,纷纷冲了过来。更别提其他站着的侍卫们,那场面啊,简直了。

早有小宫女急匆匆地去叫御医,赵琮立刻指了几个稳妥的侍卫小心抬着魏郡王往最近的景福殿而去。赵琮那不中用的身子,忙完这些,也是不由地喘了几口气,眼看着也有些摇摇欲坠,染陶紧紧地扶着他。

侍卫、宫女与那几位官员在赵琮的示意下,全部跟着魏郡王去了景福殿,当场只留下赵琮、福禄、染陶与王姑姑。孙大娘子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娘,早在大批外男来此时,她便躲到了假山后。她早被魏郡王那番话吓坏了,拉着丫鬟的手,半天不敢说话,也不敢出来。

赵琮低头看了眼王姑姑,突然觉得颇没意思。

在绝对权力面前,王姑姑又能如何?即便王姑姑早晨还能微笑着过来拦他,此刻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跪他。

他赵琮要她跪多久,她就得跪多久,全看他心情。

王姑姑知晓赵琮在看她,饶是她见惯了大场面,后背也不由沁出了汗意。

“王姑姑啊。”赵琮叫她,声音亲和,这戏嘛,还是得继续演下去。

“陛下。”王姑姑伏在地上,声音低沉且颤抖。

“哎,这事儿啊,看来不好办哪。王叔竟被气得晕了过去,你回去告诉娘娘,请娘娘拿个章程出来。王叔年纪大了,便是先前爹爹(先帝)还在时,也常言王叔果敢。如今王叔在咱们宫里被气晕了过去,这么多人都瞧见了。传出去,总要被人议论,唯恐宗室不平。朕经历得少,不太明白该如何处理这等事,还是得娘娘出面。只可惜了大娘子,朕是真见不得表妹委屈。”

王姑姑越发觉得陛下不是从前那个陛下,可明明早晨时,陛下还好端端的,人能变得这么快?赵琮那番话意思也太过明显:他什么都不会,太后既然什么都会,就她去解决吧。

再者,魏郡王哪里是气晕过去,他是自个儿哭晕过去的!

但她此刻只能应一声:“是。”

“委屈了表妹,回头朕让福禄亲自去燕国公府给表妹送些好东西,好给表妹压惊。”

“谢陛下。”

“本就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处理得当,总归没事的,朕最信娘娘。总不能让全天下的人误会咱们大娘子,真以为表妹品格不好,是个不好相与的吧?”

赵琮的话,语调平和,却字字诛心。

王姑姑拼了一口气,抬头道:“陛下不如与婢子一同去宝慈殿等娘娘——”

她的话说到一半,赵琮突然脚一软,倒在了染陶身上。

“陛下!”福禄、染陶惊慌出声。

赵琮半睁开眼,虚弱道:“无妨,尚有知觉。”

“……”王姑姑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赵琮在染陶的搀扶下,缓缓往后苑外走去。

临走前,赵琮看向那个早被人遗忘,依然迷迷糊糊着的邋遢小郎君,这也是个可怜孩子。亲爹亲爷爷竟然都认不出来,在府里该是成日里被人欺负吧?今日喝醉,以及闯进后苑,没准也是他的哪个好兄弟所为。

他暗叹口气,世道艰难啊,不只是宫里,哪里都不好混。

他对福禄道:“带上小十一郎君。”

“陛下,送去何处?”

“带着先回福宁殿吧,回头等王叔醒来再说。”

“是。”福禄利索地将赵十一背到了背上,与赵琮、染陶一起离开后苑。

“姑姑。”孙大娘子怯怯地从假山后转了出来,无措地看向王姑姑。

王姑姑是给人做奴婢的,早年也吃过一番苦头。直到太后成了太后,她的日子也才好过起来。可这人呐,向来是由奢入俭难,往日里便是几个时辰也跪过,如今才这么会儿,她便难以站起来。

孙大娘子的丫鬟上前扶起了她。

孙大娘子再跋扈,到底只是身在闺中的小娘子,她此刻直接便落下泪来:“姑姑,我不要嫁给那个登徒子!姑母说了,皇后非我不可,我不要嫁给那个登徒子!”

燕国公家就这么一个女孩儿,自太后成为太后之后,便常接了她进宫来。王姑姑也是常见她的,知道她性子有些跋扈,可此刻见她哭,王姑姑也觉苦涩。

但也没法子,若是魏郡王真犯起混来,真要他家那个小子娶了她,太后也无计可施。若是魏郡王没晕过去,这事儿还有办法。但魏郡王是当着众侍卫与几位相公的面晕过去的,一传十,十传百。

人人都知道后,还能怎么办?

只盼魏郡王真的只是一说。

否则,待年龄都到了,孙大娘子只能嫁过去。

便是不嫁,短期内,怕是也要送出京去避风头。

总之,她今日是真真办错事儿了,回头娘娘也非得罚她。

罚她事小,耽误了娘娘的要事才是大罪过。

赵琮一看,心道这不行啊,再这么僵持,戏唱不下去啊!

他低头酝酿了片刻,顺利让眼圈红起来,再抬头,小声道:“娘娘与王叔莫要为朕争吵,朕的身子也实在不适,并不合适见那外国使官,要让使官见到咱们大宋皇帝竟是这般……”

赵琮的声音满是胆怯与彷徨,他边说,边往孙太后与魏郡王小心翼翼地看去。

魏郡王还是有良心的人,看到这样的赵琮,脑袋一轰,当下也五分真、五分假地落下泪来:“我可怜的皇侄儿啊!是王叔无用啊!堂堂大宋皇帝,竟连外国使官都见不得!王叔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太|祖,对不起我们赵家的祖宗哪!”魏郡王边哭,边站起来,朝殿外拜了一拜,又转身直接朝赵琮跪下。

“王叔!不可!”赵琮着急地站起来,哭着便从首座走下,伸手去扶魏郡王。

“陛下啊!”魏郡王搂住赵琮便是一阵好哭。

赵琮束手无措,眼泪淌着,回头求救地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面目平静,看到赵琮这泪眼婆娑的模样,也不由心道:真是个没出息的!

哪个皇帝弱成这般,哭成这般?大臣们都还在呢!

可她怎不去想想,若无她的引导,哪个皇帝会这般?

多亏了这个赵琮,早就是换了芯的赵琮,否则定会如赵十一前世里的赵琮那般,早早便悄无声息地没了。

也罢!索性就让他去见那使官,好叫那些笑她的使官瞧瞧,如今大宋皇帝便是这般的一个人!看他们届时到底要笑谁!

叔侄两个把戏这么一唱,孙太后不答应也得答应,时间便定在了下月十九。

孙太后原以为这便好了,日子都给他们定了下来,只盼着他们赶紧走,她头疼。

魏郡王又道:“光定了日子可不成,陛下难得一见使官,务必场面要宏大壮观!正巧那紫宸殿也许久未见光,本王以为,在那处见使官才使得,先帝与太|祖均是如此。”

孙太后双手紧握,并不说话。

赵琮倒劝道:“朕这身子,也不能说太久的话,无须这般大的场面,在崇政殿便可。”

魏郡王早已不哭,一听赵琮这话,心中自然又是一阵痛骂他没出息。

但嘴上继续说道:“太后若是没能吏分给陛下一用,也瞧不上本王,倒也无碍。本王家中孙儿的岳丈,恰是那判礼部事,虽不是礼部中人,却也是礼院的,对这些倒熟得很,让他去做这差事便是!”

赵琮脑中一声“叮”响,那不就是蔡雍吗?!

魏郡王也实在是一妙人,谁说魏郡王只会胡搅蛮缠?动起真格来,孙太后也难对付他。瞧人家这手段,一边把他往上拱,还一边不忘推自家人,总归到时候都是魏郡王府的功劳,谁都得感谢他们。

但他还真得感谢魏郡王这一出,无形中帮了他一个大忙。

孙太后听罢,就是个判礼部事,扔进人堆里瞧都瞧不见的人。这样的人,扔进湖里也打不出个水花儿来。她反倒心一松,还真想看看这么个听都没听说过的人,能在紫宸殿搞出些什么名堂来,她笑着说:“怎会瞧不上王爷,王爷可是太|祖亲自教导的,全按王爷说的去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