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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黄雀(四)

“呼!”

一支火把被投到了苻雄的尸体上,全身浸满了油脂的尸体忽的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借着清晨的一阵晨风,火借风势,越烧越旺,一股浓浓的焦臭味弥散开来。

“哈哈哈……,苻雄,就连你死了,你也是死无葬身之地,不留全尸!”

那名少年亲手将苻雄的尸体点燃,站在一旁亲眼看着苻雄的尸体熊熊燃烧,却是一个人站在那里癫狂地大笑。

只是一具尸体,在猎猎燃烧了一会儿之后,火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完全熄灭,只留下一堆焦臭的灰烬与烧不尽的残骸。

“少主,这天已经明了,再过一会儿就该有行人上路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一名偏将从身后走了上去,站到那名少年的耳畔低语道。

“不用着急,先把这个人的这堆垃圾给我清理出来,然后四处倾洒,我一定要把他挫骨扬灰,让他死也死得不安生!”那名少年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同意马上就走,而是指了指地面上的那堆残骸,意犹未尽地说道。

“是,少主!”对于这名只有十几岁的少年,那些士兵们是从内心里感到敬畏。

不,说敬畏可能不太恰当,确切地说的话,应该是恐惧,是恐惧。

少主年纪只有十几岁,但这么多年以来,在场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曾经见过他的那些残忍的手段。几岁的时候,他就曾经亲手将一个失手放跑了他的马的马夫杀死,更残忍的是,在最后,他竟然自己一个人把他的皮都给剥了。

而在他渐渐长大之后,死在他的手上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这些过着刀头舔血的汉子,哪一个人没有见过血?但是在死之前却要受到那么多种残忍到让人不寒而栗的酷刑,却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敢去尝试和冒犯的。

没有人明白,这样一个小小的少年,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么大的仇恨。剥皮、剔骨、截肢、千刀万剐。还有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有一次他抓住了一名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的婢女,没有动用任何的兵器或者刑具,而是把她用绳子捆绑起来,和一大群饿了许久的老鼠关在了一起。最后,在一旁欣赏的他的欢笑声中,这名可怜的少女被一群老鼠啃得遍体鳞伤,直到最后被啃食干净。

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一大群老鼠在自己的身上爬来爬去,然后一口一口地在自己的身上啮咬,一点一点地分吃自己的血肉。面对这种只是想一想就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有哪一个人还可以镇定自若?更恐怖的是,这时候的你因为极度恐惧却又无法昏过去,只能意识无比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老鼠吃掉。

面对这种只要想一想就会让人作呕的场面,那名少年就站在旁边,却是看得津津有味。最后过了有大半天吧,那名可怜的少女被啃吃得干干净净,他才下令把那些吃得肚大溜圆的老鼠们给杀死。

但是在之后,这名少年又做出了一件惊人之举。而这一幕,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里,让每个人只要一见到这位少主,马上就是胃里一阵泛酸,一种强烈的呕吐感就涌上了喉头。

在把那些老鼠都给清理干净之后,那个铁笼子里只剩下了一个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头颅,和一堆还残留着一些血肉组织的尸体残骸。老鼠毕竟是杂食性动物,体形又偏小,这一番啃食虽然很让人作呕,但是毕竟啃食的不那么彻底。

没有差遣任何人,这位少主一个人就把那具已经不成样的尸体拖了出来,一个人兴致勃勃地翻看。到最后,从那名少女的头颅里又钻出来一只灰毛老鼠,被他一把抓住。

最让人受不了的一幕出现了!

他对着那只吊在他的手掌中吱吱乱叫的灰毛老鼠,露出惨白的牙齿残忍一笑,然后在当时在场的十几名奴仆的注视之下,将那只老鼠一把塞到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咯吱咯吱的把它给吞吃了进去。

在那些见过这一幕的那些人的记忆里,每次一见到这位少主,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那当日的惊人一幕。那只在嘴里被咀嚼但还在吱吱惨叫的老鼠,眼看着血污从自己嘴角流出来却毫不在乎的少年,还有在吃完后那嘴角带血的残忍一笑,都让那些知情人无不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战战兢兢,生怕做出什么事来触怒了他。那样的话,自己会比这些人的遭遇更惨。因为在这位少主的心里,天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折磨人的花样,一个个新鲜的花样层出不穷。下一个,永远比前一个要遭受更大的苦难。

恶魔,这名少年是一个真正的恶魔!

除了恶魔这一个词眼,在场的这些了解内情的人,已经想不到还有哪一个词汇,可以用来形容这样一个无比残忍、无比变态、无比让人惊悚而又毛骨悚然的少年了。

连对视一眼都不

敢,,那几名士兵收起手中的武器,随便找了几件器具,就开始了这项极其恶毒的工作——挫骨扬灰。

传说,人在死后如果不能留下全尸入土为安,那这个人的魂魄就不能顺利投胎转世,就要滞留在人间化作孤魂野鬼四处飘荡,受尽千般孤苦。所以在古代,即使是被执行了斩首这样脑袋搬家的死刑犯,他们的家人也要找人把尸首与尸体缝合起来,最后好生安葬,入土为安。像他们现在这样不但焚尸,而且还要挫骨扬灰,这简直就是比屠灭九族还要恶毒的惩罚了。

死者为大,很少有人会去跟一个死人去较劲。鞭尸、戮尸这样的出格之举,只有一些因为仇恨过大而心理扭曲的人才会去做,而且最后也会留下不好的名声。

春秋时期的伍子胥父兄等家族成员全部被楚王杀害,他辗转数国,最后在吴国得到了吴王阖闾的赏识。隐忍十几年,最后挥师攻楚,一直攻破了楚国的都城郢。

但是此时距离伍子胥破家逃亡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当年那个一言就决定了伍子胥全家生死的楚王,早已经死去,只留下了一个空落落的坟墓。

心有不甘的伍子胥,毅然决然地把楚王的坟墓给掘开了。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头了,却是亲自上阵,拿着鞭子就对着早已经变成一堆枯骨的楚王一阵猛抽。

到最后伍子胥死在了吴王夫差的手中,后世的人在点评他的时候,总是拿他这一件鞭尸的事情说事,认为他的不得善终,正是当初做出来的那件事太过缺德,这就是他的报应。

伍子胥做出来的只是鞭尸,并没有焚尸然后再挫骨扬灰。而现在他们在做的,正是这一件最为缺德的事。

纷纷扬扬的灰烬飘洒开来,点点灰白色的骨灰飘落到地面,与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地面相互混合,形成了一种更加古怪更加诡异的颜色。看着那些在空中漫天挥洒的骨灰,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了一阵阵的冷意渗入骨髓。

“少主,现在那些骨灰都洒完了。”一个人的骨灰还真没有多少,只是一会儿就被处理干净了,那名偏将马上赶回来回报。

“都洒完了?那就先回去吧。”那名少年抬眼看了看因为撒上骨灰而变了颜色的地面,轻轻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准备上马离开。

“少主,这里还有那么多的尸体,我们要不要把他们掩埋掉再走?如果不把他们的尸体埋上的话,这个春天一回温,尸体就会腐烂,容易滋生瘟疫……”那名偏将怯怯地看了看少主的冰冷眼神,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

“会腐烂?那就让他们腐烂好了。一大堆腐烂掉的尸体,那是一种多么壮观的景象!瘟疫什么的就更不用在乎了,那些贱民的死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天已经亮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少主连头都不回,径直走到了自己的那匹马前面,翻身上马,准备离开了。

“嗒、嗒、嗒!”

又是一阵急促而又整齐的马蹄声响起,这一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骑兵,就像是从未来过一样,一阵风地就消失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下。只留下满地的血腥与白骨,还有天空中欢叫的乌鸦。

天色已经大明了,红彤彤的朝阳斜挂在东方的地平线上,还在努力地向上爬升。但是那漫天的朝霞早已散去,只留下温暖灿烂的阳光,柔和均匀地洒在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上邽城的战火刚刚止歇,尽管寻常的百姓并不能了解到这种机密的军国要事,但是连续了几个月的战争,受到最大影响的,还是这些寻常的百姓。

太阳渐渐升起,天色早就已经大亮了。但是在这条宽敞的大路上,还是没有见到一个行人经过。

就在这满地的尸骸中,突然在一堆尸体中,出现了一阵不规律的颤动。

这是怎么了、难道要诈尸了?

青天白日,自然不会有什么鬼怪之事发生。在经过了一阵不规律的颤动之后,那堆尸堆之上,突然冒出了一个人的脑袋。看他那灵动的眼神,分明是一个活人无疑。

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眨了眨眼睛,先是看了一眼周围的遍地尸骸,又低下头去皱眉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无奈得摇头苦笑:“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手干这老本行,竟然会落到了这种连菜鸟也很难遭遇到的窘境。看来这几年不练习,这些技艺都已经生疏了,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S’了。”

喃喃自语了几句之后,此人慢慢地从这几具尸体里面站立起来,小心地搬开周围的那些四仰八叉的尸体,又低声地说道:“各位对不住了,你们是真死了,小弟还留了一口气没有死绝。你们放心,那个小变态将来一定会死到我的手里,虽然咱们几个都是素不相识,刚才你们的那个什么王爷也是被我给干掉的。但是咱们几个毕竟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你们要是死了

还想要报仇的话,千万不要来找小弟我。杀你们的是那个小变态,你们尽管去找他好了。小弟胆子小得很,不想见到各位的尊容,还是不要来让小弟来受到惊吓了……”

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堆废话,这名男子走到路边的一条小水沟前面,蹲在地上就开始撩水洗脸。

池水清洌,在他的这一番撩动下,池水渐渐泛起了一层暗红色的污垢,看上去非常的显眼。

“呼!”

洗完了脸,去掉了脸上的一些伪装与血污,那名男子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年轻而又透着一丝稚嫩的脸来。在朝阳放射出的阳光的映衬下,这张脸,正是昨夜消失了许久的张曜灵的脸。

昨天夜里,一心要杀掉苻雄的张曜灵,在埋伏苻雄的那处路口,在经过了一番厮杀之后,被大队人马保卫的苻雄,很快就脱离了包围圈,向东逃窜而去。

从一开始,张曜灵就没有指望自己可以就凭借这五百人,就可以留下苻雄的这几万人。虽然这五百人全部是自己精心训练出来的精锐,即使面对这世界上的任何一支军队都不会落下风。但是者人数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并不是可以就这么轻易地忽略的。

虽然苻雄的这几万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被吓破了胆而无心作战。但是四万比五百,就算是让这四万人排成一队站在那里让人砍,也是要花上很长的时间的。何况这四万人虽然失去了作战的信心与勇气,但那股逃生的信念,却更加坚定了。

面对这支四处逃窜的残兵败将,这五百卫队并不敢搞什么包围的行动。“十则围之”,没有够分量的人数来做依仗,他们也只能小心地驱赶,在后面追着截杀。真的把他们这群人逼急了,来个什么哀兵必胜狗急跳墙了之类的狗血桥段,那时候悲催的就是他们了。

这五百人继续追赶,但已经确定了自己目标的张曜灵,却在将队伍的指挥权交给那名队长之后,悄无声息地追上苻雄的亲兵营,和早先离开的阿鲁,一前一后地追了过去。

借着天色不昏暗和局面混乱的契机,张曜灵与阿鲁都很成功地混入了这一支混乱不堪的逃亡队伍,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阿鲁抢先出手,却被机警的苻雄险之又险地躲过,这让躲在一旁看好戏的张曜灵一阵地叹息。

“气势够了,力度也很足。但是时机把握的不对,出刀的位置也有点问题。唉,不专业就是不专业,看来这杀手真的是一项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还是需要我这个专业人士来处理才行啊!”

混杂在那些士兵中的张曜灵就这么平静地看着阿鲁刺杀的全部经过,一直到阿鲁刺杀失败而远遁,张曜灵都没有出手相助。甚至他还装模作样地跑上去和阿鲁对劈了一下,只是他留了手,假装力度不足而倒地,看着阿鲁一个人离开。

在阿鲁离开之后,苻雄这一行人继续赶路。在一连经历了败战、亡命奔逃和刺杀之后,这支军队仅有的一点士气已经全部被消耗一空,在跑到雍城之外的时候,全军上下已经是筋疲力尽,无以为继了。

在看到了雍城的城墙之后,见到了希望,整个队伍绷紧了一夜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下来。苻雄同样也是如此,在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刺杀之后,在苻雄的潜意识里,就已经觉得自己躲过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所以才会让选准时机的张曜灵一击得手,轻巧地就把性命交给了张曜灵。

在成功地杀死了苻雄之后,张曜灵并没有学阿鲁那样转身就逃。毕竟这里已经靠近了雍城,这些奔跑了一夜的马匹也是很难再跑多远了。张曜灵如果转身就逃,必然会被这些人发现。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那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这么多的尸体,还真是为难我了啊。”张曜灵皱着眉头看着这堆积成一堆小山的尸体,无奈地叹着气。

他可不是那个少主一样的变态,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死活。这要是真的引来了瘟疫,那遭殃的肯定是这周围的百姓。而这周围正好是张曜灵刚刚夺回来的地方,哪里能这么轻易就给自己惹麻烦。

“难道要我一个个去把他们搬起来,然后再用自己的双手去挖坑把他们给埋了?”张曜灵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瞄了瞄远处的这堆尸体,一下子有些无可奈何。

这么多具尸体,让张曜灵一个人来处理显然有些不现实。就算他力大无穷,但人力有时而尽,他毕竟也只是一个血肉之躯,不是不知疲倦的机械体。

“叮当当!”

张曜灵正在皱眉,远处从道路的尽头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驼铃声。

“好了,终于有免费的劳力送上门了,这下我可以轻松一下了。”

张曜灵诡笑着看了看那支长长的马队,静静地坐到路边,等待这支马队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