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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悲声声江浸月(二十六)

凄厉苦痛的哀嚎之中,忽然夹杂一阵细碎且刺耳的轻笑。

“如何?这滋味不好受吧……”怨毒又得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屿筝敛声愤然回头,但见慕容灵满面怒容地站在那里。

屿筝迅速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起身面向慕容灵:“那么可敦又觉得如何?还解恨么?难为你和王爷这般处心积虑!”

不料慕容灵却晃晃手指,唇角溢出一丝冷毒的笑意:“你错了,这件事拓跋雄毫不知情,在他心里,大抵我还是那个如幼童一般的可怜女人……白屿筝,看着我一声声唤你阿娘,心里是不是有说不出的满足感?这个女人终于疯了!不会再有人跟我抢,大汗从此便会专宠我一人……”

白屿筝看着慕容灵泄愤一般的厉声高叫着,眼前却恍惚浮现在上京时,那个灵动明媚却也隐忍谋略的她,可如今,这女子已被自己心里的痴狂执念折磨到近乎疯狂……

“这是可敦心里所想,屿筝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并未觉得得意满足,相反,看到那样的可敦,心中只觉怜悯。所以才会照料可敦,只是而今看来,到底是屿筝天真……”屿筝冷冷淡淡地说着,继而缓缓抬起手,但见她指尖泛出的淡青色非未褪去,反有愈演愈烈之势:“可敦出手当真是神鬼不觉……”

慕容灵并不在意屿筝语中的讥讽之意,于她而言,眼前这女子已是囊中之物,任由她处置,又何必要与她争一时之快。:“好了,我也不与你做口舌之争,我们还有好一段路要走,我劝你还是省着点力气吧……”慕容灵阴鸷地看着屿筝,笑容诡异。屿筝心中一惊,还未待她做出什么反应,便见有两个壮硕的侍卫打开狱锁,闯了进来。他们迅速将屿筝按住,继而将一块手帕覆上了屿筝的口鼻。

黑暗来袭前,屿筝只看到慕容灵那越来越近的,充满恨意的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锐的哭声灌入耳中,屿筝在迷糊中渐渐回过神来,却惊见一侧芷宛抱着嚎啕大哭的穆兰,正在柔声安抚着。“穆兰!”屿筝急急起身,从芷宛怀中接过穆兰,仔细察看着,一边惊惧问道:“穆兰伤到哪儿了?为何一直在哭?!”

“主子您醒了!”芷宛抹去眼中的泪,慌忙手脚并用地跪爬到屿筝身侧,泪水又忍不住的簌簌落下:“小主子安然无恙,只是主子已经昏睡了两日……”

听到芷宛说穆兰无碍,屿筝这才松了一口气,强忍着心口的剧痛,她轻轻拍打着穆兰的背脊,安抚着哭闹的穆兰。许是母子连心,被屿筝抱着的穆兰渐渐止了哭泣,伏在娘亲肩头轻声抽噎着屿筝这才腾出空来,看向芷宛,身下的颠簸和眼下狭小的空间让她意识到此刻她们正在一辆快速行进的马车上。

“这是去哪儿?”不详的预感隐隐窜上屿筝的心头。芷宛沉默着,抬手掀起车帘,但见帘后的车窗已被交错的木条封死,除却透出的一点微弱光线,竟无法看到一丝窗外景况。“整个马车都被封着,还装上了木门,门上的落锁也只有在送食物时才会偶尔打开。”芷宛紧皱眉头,心有戚戚:“主子又昏睡着,奴婢也不能带着小主子逃出去……”

屿筝闻听,心下一沉,她轻柔拍打着穆兰的背脊,听着穆兰在耳边咿呀学语,心痛更是难以附加。她所要守护的一切,难道就要在此刻尽数崩塌么?

穆兰柔软的小身体紧紧依偎着屿筝,他对即将要面临的一切全然无觉,只用小手攥着屿筝的一缕发丝,专心致志地往自己口中放去,仿佛那是美味一般。屿筝将穆兰轻轻推离肩头,悲戚而温柔地看着这尚不经事的孩子,心中五味杂陈。“呀呀……”被扰了兴致的穆兰咿咿呀呀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将手轻拍在屿筝的脸上,片刻之后,他竟是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声:“娘……”

这一声稚嫩且模糊的呼唤,就像是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屿筝的心。“穆兰!”屿筝欣喜不已:“再叫一声,再叫一声娘……”不等穆兰有所反应,屿筝便已搂着他哭了起来。穆兰被紧紧抱着喘不过气,咿咿呀呀地挣扎着。

“主子,快些松手,您这样要勒坏了小主子啊!”芷宛见屿筝这般失态的模样,急急上前劝阻。

屿筝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松了手,泪眼婆娑地看着穆兰,却是对芷宛道:“此去必定凶险,芷宛,我要你答应,无论遇到了什么,都不必顾及我,要一心一意周护穆兰。如果有机会,就带着穆兰逃离,越远越好!漠城是回不得了,设法告知我远在上京的兄长,他必定会安排一个好的去处给你们……”说到这儿,屿筝将穆兰抱在膝上,握了芷宛的手:“我把穆兰就交给你了……”

见主子一反常态,甚至将孩子也托付给了自己,芷宛的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她拼命摇着头,急声道:“主子您这是做什么?小主子是您的命啊!”

“正因为他是我的命,我才要你好生周护他!”屿筝看着芷宛郑重托付。芷宛愣了一愣,继而重重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一顿,屿筝和芷宛心中皆是一惊。还未等二人有所反应,便听得马车外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随着“咔哒”一声,马车上的木门轰然而开,慕容灵一脸阴鸷地出现在二人面前。

她一改往日痴傻的模样,也不似旧时可敦那般端庄的妆扮。而是着了在上京时最喜的红衫裙罗,额前垂了珊瑚发饰,整个人看上去明媚艳丽,然而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沉。屿筝在看到慕容灵的时候微微一怔,一袭红衣看上去格外刺眼。

慕容灵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抬起袖笼轻纱,略略打量了半晌,媚然一笑:“如何?可觉得眼熟?”视线略过屿筝衣裳,笑意更甚:“你以为穿了这红纱裙罗,便能叫阑多宠爱你几分?痴心妄想!你不过也只是我的替代罢了。阑想逃避的,不过是在上京时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罢了,而我,恰恰是见证之人。所以他不愿面对我,躲避我……”慕容灵顿了一顿,怒视道:“可是白屿筝,你不要妄想占据我在阑心里的位置。看看你的那些罗衫,就该明白,在他的心里,我到底有着怎样的分量!”

慕容灵一席话,带着十二分的自信和孤傲,那样气势轩昂,那样咄咄逼人,竟让屿筝无言以对。尽管她心里清楚地知道拓跋阑待她之心,可到底也因得这番话而泛起一丝酸涩之感来。

“可敦不必如此,你带我们母子二人来此处,想必也不仅仅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吧……”屿筝强忍着不适,环紧了穆兰,语气冷淡。

慕容灵也不多言,只是朝着身后的黑衣人努努嘴,但见几人行入马车,将屿筝,芷宛十分粗暴地推下车来。

抱着穆兰站定,屿筝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她们所处之地,是一处略高的山丘,而从此处向下看去,是茫茫四野,一条蜿蜒的河流,在阳光照射下闪动着粼粼波光。然而她并无心欣赏眼前的景色,因为她清楚地看到,在那蜿蜒河流的附近,云胡的战旗在烈烈风中飘动。厮杀声遍起,两军交战的惨烈场景正在她的面前徐徐展开……

慕容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战场,唇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瞧这情形,还赶得上!”说罢,她伸出手来,从黑衣侍从的手中接过一只面目凶狠的枭鹰。屿筝这才察觉,慕容灵非但将她们带到此处,更是率领着一众将士,盘踞在这山丘上。

只见慕容灵将一个精致的信筒别在枭鹰的爪上,继而微微一抬胳膊,枭鹰厉声鸣叫,腾空而起之后,便径直朝着战场飞去。看着它渐渐消失的身影,慕容灵忽而回过身,将手伸向穆兰,尖利的指甲轻轻划过穆兰稚嫩的面颊,那诡异又不适的感觉让穆兰忍不住要撇嘴啼哭起来。屿筝见状,忙轻揉捂住了穆兰的嘴,一边柔声轻哄着。好在穆兰只是撇撇嘴,眼中泛着泪花,便别过头去,揽住了屿筝的脖颈。慕容灵看着屿筝,勾起唇角:“算你识相,若是他敢哭出一声,我即刻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屿筝知道慕容灵不是在威吓她,但凡慕容灵能说出口的,必然会做到。屿筝毫不怀疑,慕容灵绝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们三人命丧此处而不被大汗察觉。

见屿筝神色里渐有惊惧,慕容灵冷笑着说道:“听闻你自幼便长在允光,至上京之后,并不得府中二夫人的欢心,你父亲对此,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是同父异母的姐姐,在宫里也处处与你为敌。只有兄长白屿沁对你疼爱有加……那你便猜猜,若是他知道了你眼下的处境,是会乖乖降于我云胡,还是会放弃你和这孩子的性命,而为国尽忠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