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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第 70 章

“郑维安的父亲, 叫做郑世安。湖南人。几十年前支教来到浙江, 娶了本地人冯晓月, 就此安家落户, 一直在旧瑶县文理中学担任教职。十六年前,却离家出走, 失去联系。郑家报警, 但警方并没有发现郑世安的踪迹,最终成了悬案,不了了之。”

“随后,郑世安的妻子冯晓月投河, 第二天被发现尸体浮在水面上。”

“郑世安的儿子郑维安因为骤然失去双亲, 打击过度, 精神失常,被送入县精神病院后不久跳楼自杀。”

“郑世安的母亲袁红梅则于十几天后,被发现横尸家中, 家门紧锁,是饿死的。”

刘副局长皱眉:“郑世安十六年前为什么离家出走?”

手机那头,去调阅郑家资料的资深者道:“据目击者, 也就是他们的邻居说,郑世安是和妻子发生口角,愤而离家。冯晓月也是因此过度自责, 跳河殉情。”

“他最后的出现地点在哪里?失踪时间是什么时候?”

“失踪时间是......暑假。最后出现地点是他工作的地点旧瑶文理中学。”

刘副局长问道:“他和老婆吵架后,暑假跑去学校?”

“是这样的。当时旧瑶县文理中学正在装修操场。郑世安是工程的质量监督,他暑假期间还每天都还要去学校工地检查项目质量。”

“就在这期间, 某一日,他回了一趟家,和妻子发生一些口角,愤而离家,返回学校,声称要住在宿舍,和妻子分居。这是他邻居的口供。但是学校方面第二天也没有看到他人,找遍学校都没有发现郑世安的踪迹。询问冯晓月,冯晓月却说郑世安早已离家。”

“这是郑世安的最后的消息。此后,他就消息全无,彻底失联。”

“没有其他关于郑家的消息了?”

手机那头哗啦啦翻纸的声音:“没了。旧瑶县给出的资料就这么多。他们说因为是十几年前的案子,旧瑶县经济条件比较落后,全是纸质档案,有些已经损毁了。不过还有一些当地的传言,说是郑世安监守自盗,携着项目公款潜逃。”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刘副局长挂断了电话,面色阴沉。

褚星奇本来和张玉一起在看另一份资料——一份以严肃正规的形式,做的关于旧瑶文理中学几大怪谈的调查报告。

见同行的另一位主事人脸色不大不好看,褚星奇放下资料:“怎么?没有线索了?”

此时,汽车已经从原县精神病院,开往旧瑶文理中学。

从原县精神病院出来,一行人得知了十六年前郑维安自杀的隐情,又加上早就知道旧瑶县官员与楚王有“交易”。

他们难免心存疑虑,经过商量,特安局打算绕过旧瑶县政府,直奔文理中学,搞突击,以免遭遇一些意料之外的阻碍。

刘副局长虽然也是鹤州市的官员,但他岗位特殊,特安局直属中央特安部。

他的第一责任是确保特殊安全。

这件事涉及特殊安全,就没有必要顾及旧瑶县和鹤州市的颜面。

他叹了口气,将得到的消息告诉他们,并分析道:“我认为郑世安失踪一事,事有蹊跷,旧瑶县上下一定隐瞒了某些事情。”

刘副局长曾经是一线的公安,慢慢爬上来,职业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后来又被调到鹤州市特安局。

“以我的经验,郑世安未必是失联,他有很大的概率是遇害了。并且,他最有可能的遇害地点,就是旧瑶文理中学。”

“但是旧瑶县上下铁桶一块,此案的资料少得可怜。。”

褚星奇道:“刘局的想法,和三王墓的故事正好对得上。三王墓的故事里,楚王杀死了干将,才有赤鼻复仇,才有客为赤鼻报仇。”

正在轿车内沉默,几人都在皱眉思索时,刘副局长的手机又响起来了。

“刘局,我们接到一个消息,是有人偷偷告诉我们的,说是郑世安生前,曾有一个同乡,也是文理中学的老师,曾和他一起负责过操场的项目监督。现在还在文理中学任教。”

“哦?叫什么名字?”

“我看看......姓杨,叫杨海林。”

杨海林吃完午饭,抱着养生杯,慢悠悠地回了办公室。

正好碰上学习委员兼历史课代表章亦凝来交班级作业。章亦凝放下作业,微笑着跟杨海林打了招呼,转身向外走去。

“亦凝啊,”杨海林叫住了她,“老师想跟你聊聊你这两天的表现。”

这间办公室在比较高的楼层。

章亦凝瞥了一眼窗外俯瞰去,正在进入校门的一群人,站住了脚,回身笑道:“老师,是我这几天学习和工作上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不是不是,”杨海林一向很和气,他一团和气,语言幽默,一向是文理中学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

他把凳子拉开一张,请学生坐下:“老师是想跟你谈谈你最近的好的转变。”

“其实,你刚转学来的时候,老师是很担心你的。那时候,你虽然看起来非常听话,很懂事,人缘很好。但是老师看得出来,你很看不起这里,而且和同学们之间,没有什么真正的交流,只听得进吹捧。”

他欣慰道:“老师当时很担心你,你那时候是浮在云上,看似繁花锦簇,实则一旦出现什么别的波动,一摔下来,你接受不了,反而心态要坏,要掉到万丈深渊。

“老师教书这么多年,见过不少跟你一样心高气傲的学生,他们跟你一样,以前都是顺风顺水,自以为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结果呢,一朝碰到没有办法继续顺下去的情况,就措手不及,无法接受,就猛然掉了下去。”

说着,杨海林推了推眼镜,似乎想到了什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振作精神,勉力道:

“但是你这几天整个人都真正平和了下来,不再浮在云中,用网络上的话说,就是接地气多了。老师很欣慰。”

章亦凝垂下睫毛,黑润的眸子似乎闪烁了一下,柔声道:“多谢老师,我会继续保持的。”她好奇道:“老师,我可以听您举几个例子吗?我想听听,引以为戒,免得自己又骄傲起来。”

杨海林喝了一口枸杞茶,想着自己今年就要退休了,而且打算跟着女儿一起到外地去住,章亦凝等人应该是自己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了,便点了几个往届学生的名,将他们的事迹与章亦凝分说。

“老师,那有没有一直顺风顺水,由着自己心意,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的例子呢?”

杨海林沉默片刻,笑呵呵道:“亦凝,没人能一直顺风顺水。”

“可以啊,”章亦凝终于抬起眸子,黑梭梭的眼睛幽深如许,甜甜地笑道:“只要是背后有人撑腰,将威胁到他的事物都铲除掉,让所有人都闭嘴,不就能一直顺风顺水了吗?”

砰。

杨海林手中的保温杯砸到了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他们到学校的时候,正是下午两点,阳光最猛烈的时候。

文理中学的学生们都还在上课。

锁着门的操场正开放,有几个班的学生在上体育课。

有的穿着校服,在赛道上汗流浃背地跑着八百米。还有的学生正在体育老师带领下,在另一头扔实心球。

灿灿的阳光照在年轻稚嫩的脸庞上,连绒毛都照成了金色。汗水顺着青春红润的脸颊上往下流,一派青春无敌的风采。

隔着操场的铁门望着学生们的运动,耳边是校长不断地介绍学校经年的荣誉,褚星奇漫不经心地笑道:“听说贵校有几个怪谈?什么穿藤甲的古代士兵,莫名响起的钢琴,半夜操场的咚咚咚声之类?”

他一身道袍,还背着一把桃木剑谈神论鬼的,校长不由尴尬道:“这个......不过是小孩子喜欢编造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褚星奇笑道:“哦,抱歉,我只是好奇。你别看我穿着一身道袍,但是我遵纪守法,绝对不会在学校等场合宣扬宗教,我本身也是无神论者。”

校长连忙赔笑,一边向身后的助理打眼色。

砰。助理手里的手机被一位资深者夺走了。

刘副局长和蔼地笑道:“洪校长,我们只是心血来潮,想作为客人,不影响教学地参观一下贵校,你不必大动干戈地请县里干部过来,这劳师动众的,别影响了教学秩序。”

洪校长知道他们是市里下来的,闻言,用昂贵的西装袖子擦了擦汗,连连称是。

此后,便真当他们是下来突击检查的领导,一路上赔前请后,十分殷勤地引着他们参观教学楼等地。

等走了一路下来,众人都没有察觉任何异样的地方,明面上,这确实只是一所普通的中学。

直到刘副局长参观校优秀教职工名单展示的时候,“无意中”中问道:“小洪啊,你们学校以前是不是有个姓郑的老师?”

洪校长的面部肌肉僵硬了一霎。只有一霎,转眼便又变作笑容:“惭愧,我是近几年才接任的校长,对校史还不大熟悉。知道是知道,不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位老师家庭出了点变故,失联了。具体情况都是上任校长处理的,我不大清楚。”

一位知情的资深者在背后对他撇了撇了嘴。

哄谁呢?他们来之前就查过资料,洪家和涂家两家,是旧瑶县的两大家族,还是姻亲。而十六年前的文理中学校长,就是这位洪校长的亲舅舅,姓涂!

说了几句之后,洪校长似乎平静下来,挂着笑脸道:“学校还有一幢学生宿舍大楼,我带几位去参观。”

“住口!”从来笑呵呵跟弥勒佛似的杨海林难得失态,顾不得洒了一地的茶水,厉喝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这叫养虎为患,迟早养出叫肆虐乡里的祸害来!”

“您也知道,这叫肆虐一方,这叫养虎为患。那么,十六年来,为什么您闭口不语,纵虎为祸?”章亦凝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瞳孔幽幽。

对上那双眼睛,杨海林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哪里,面对着什么人,只望进,望进那对幽黑的眸子去,记起来本以为早就忘却的朋友的面容,记起自己以为淡忘了多年的愤懑惊恐,激动之下,似乎要将一腔憋了多年的话倒出:“我有妻有儿,我要为了他们考虑!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整个县里都知道!我们只是想活命,想安稳地生活......不是每个人都像世安一样,有直言不晦的勇气......”

“世安”两字刚刚出口,仿佛触动了某个关键词,杨海林忽然僵住了,一动不动。

章亦凝——客,感受到自己被从杨海林的意识之中挤出来了,后退一步,心道不好。

但已经迟了。

办公室门口,一层薄薄的,冷飕飕的白雾正森然腾起。

漏着阳光的窗户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

正跟着洪校长走往宿舍大楼的众人,只觉原本阳光灿烂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光线黯了下来,抬头一看,空中阴云密布,地上一阵一阵地带着凉意的风开始卷。

其中一位资深者被那风吹得打了个喷嚏:“变天了?怎么感觉比之前还冷了?”

前方,洪校长站住了。

他回过头来,面部的肌肉有点古怪,瞳孔涣散。

他的嘴巴没有张开,从喉咙中,却发出了一个非男非女,非老非少,似乎带着无数人重音的声音:

“是啊,变天了。”

“因为,你们果然还是找到这里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