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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提篮

徐闻言,垂眸沉吟不语。

他一度以为,陈长生是有意接近吴承芳的,如今看来,只怕有误。

陈长生四处交游,其用意昭然若揭,吴承芳不过是其网中的一条鱼罢了。

接下来的一路,两个人皆不曾说话,徐埋头沉思,红药则“嘁里咔嚓”地吃糕,幽幽巷弄之外,长天阔朗、明月高悬,喧嚣的人声被夜风拂来,听来亦如同梦呓。

小半刻后,厚厚一块枣泥糕已然尽落红药腹中,而他二人亦已自巷中穿出,来到了尚武坊。

这是离皇城最近的坊市之一,临着宽阔的城河,河畔垂柳依依,虽是冬季,那长长的柳枝拂过水面,水中明河共影、月轮如银,景色却是很美的。

因好些衙门设在此处,尚武坊外的皇城城墙便比旁处更高出一截,颇为遮挡视线,并非观赏焰口的好所在,是故,这坊市离皇城虽近,却反不及另几处热闹。

“咱们便在河边走走罢,那里人少,说话也不怕人听见。”徐提议道,又举了举手中提篮,笑得一脸神秘:“我带了好家伙来。”

红药的眼睛登时亮了。

是好吃的么?

虽然肚子有点饱,但是,几块肉脯还是装得下的。

她藏在袖中的手碰了碰肚皮,心里一阵美滋滋,面上却维系着矜持的笑,轻轻点了点头:“嗯,那就去走走,等会放焰口的时候,有一些能飞得很高的,那河边也能瞧见。”

前世时,皇城也放过两次焰口,皆是在元光朝时,红药倒也颇识其门道。

二人便沿着坊市大街,徐徐漫步。

正月的天气,夜风犹冷,行不出数步,红药便觉面寒,遂将两手向颊边握着,不经意转眸间,忽见身后多出两道人影。

她吓了一跳,正想提醒徐,未料徐却抢先低声道:“是我找来的护卫。咱们两个穿得这样,若是单独在街面儿上,只怕被贼人盯上。”

红药愣了愣,下意识低头看去,目之所及,是一领华贵的狐裘。

方才二人甫一见面,徐便把这衣裳给她披上了,只彼时她眼睛里只瞧得见枣泥糕,哪里还能看得见旁的。

就连徐这个人,她当时都只是拿余光瞥了一眼。

念及此,她又转望徐,见对方亦是一身锦袍,帽子正中的明珠光泽莹润,只这一粒珠子,便已然价值不菲,更兼这位徐五爷容颜俊美、丰神如玉,瞧在贼人眼中,可不就是肥羊么?

莫说是他,便是红药自己,亦是生得细皮嫩肉的,即便著着男装,亦是一副“我有钱快来打劫我”的模样。

确实该有人护卫。

如此一想,红药心下大是服气,只觉徐深谋远虑,比自己周到多了,便回头看了看。

那两名侍卫膀大腰圆,满脸凶悍之气,街面上本就行人不多,这两个在他们身后一站,方圆二十步之内,诸人退避。

“放心罢,暗处还有好几个呢,我都安排好了,咱们安心说话就是。”徐振了振袖,一脸地若无其事。

他所为乃是大事,随扈侍卫必不可少,那隐于暗处的二人,便是他收买的高手。

至于身后这两个,则是他爹给的,究其根由……

徐撇了撇嘴。

不过是家里那些鸡毛烂事,他真是想都懒得想。

思忖间,一行人已然来到了河畔,此处比街面还要清静,周遭不见行人,唯树影重叠,纵使明月当空,有些地方仍旧挺黑的。

若是红药一人,她绝不敢往这里来。

下意识地往徐身边靠了靠,红药一面游目四顾,一面轻声问:“那什么……吴承芳那里,接下来还要我做些什么?”

“什么也别做了,只安心当你的差就是。”徐回以同样的低语。

“哗啦啦”,水岸风来,清响阵阵,那枯瘦的柳枝高低起伏着,他的声音亦似沾染了水意,听来格外清润。

红药先点了点头,忽又觉不对,讶然看向徐:“什么都不必做么?我其实还可以……”

“你真的什么都不必做,护好了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徐打断了她,语气加重了些,面色亦肃然:“陈长生如今正在试探,很可能他还埋下了其他人手,你稍有动作必会被发现。”

言至此,目注红药,神情凝重:“花喜鹊当真信得过么?”

红药立时点头,语声极轻地道:“信得过。前世陈长生看她美貌,想和她结对食,她不肯,后来陈长生得势,她就干脆抹了脖子。”

说这些时,她的面上含了一丝戚色。

花喜鹊一生为美貌所累,究其原因,还是那些觊觎她的人最可恨。

徐叹了一口气,仰起头来,似是在望月,然眉眼间却不见赏景的悠然,反倒锁着一分忧虑:“既然这人可信,那也就罢了。若依我之意,如今你最好还是离六宫远些,只一时间又不能挪动你,动作一大,他们很可能就盯上来,却是不好甩脱的。”

红药被他说得有些胆寒,只觉那周遭的黑暗中似是藏着什么,那颤动的柳条也像是妖怪的爪牙,看着就人。

她忍不住抱紧了胳膊,开口时,声音里也有了一丝颤抖:“那……那我就老实呆着,什么也不做,就……就当差。”

“嗯,你只安心当你的差,旁的一概别管,我来安排。”徐的声音很沉,在这夜色中听来,竟也有几分温暖人心之意。

红药心下稍安,正待再言,忽见徐将提篮一举,侧眸笑道:“罢了,一说话就把它给忘了。”

说着便掀开上头厚厚的毡布,低笑道:“小家伙怕也要醒了,都睡了快半个时辰了。”

红药一头雾水。

不是说带了吃的么?

吃的也能睡觉?

便在她如此作想之际,徐已然将那厚毡布掀开,露出了篮中的物事。

此时,他二人恰自行至一处空地,稀疏的柳梢间,一轮飞镜如洗,洒下遍地清华,将二人映得须眉毕现。

红药终是看清,那篮中竟是毛绒绒的一团橙色,

原来是丸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