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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帖子

屋外阳光明媚,一排鸟儿站在廊檐上,叫声欢快,是不是的蹦着走两步,享受着安宁的日子。

刘氏觉得自己的腮帮子都要笑僵硬了,却仍然笑的灿烂,直到长宁伯府的婆子走了,她的笑容才落下,面色冷清。

江芷偷偷瞄了她娘一眼,只觉得刚刚那一眼她看到的并不是她娘。那样狰狞的神情,让她心里直发怵。

“阿芷,你出来。”过了一会儿,刘氏才算回过神来,拉过江芷的手把帖子塞到她手上,道:“长宁伯府是勋贵之家,长宁伯又得圣上倚重,想来花宴来往的人身份都不低,你今年也八岁了,姑娘家的好年纪就那么几年,耽搁了错过了,就再没有了。你把帖子拿去给,你姐姐,然后把这些年你在陈家学到的花宴上会用到的东西都告诉她。她要是愿意带你去参加花宴,那你就高高兴兴的应了,还记得要多多感激她。”

说完这些话,刘氏觉得自个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一般,脑仁坠坠的疼,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手里洒金的帖子,上面印着富贵的纹样,这样的帖子,她见过,在陈家小姐的案头见过。陈大小姐每年能收到很多这样的帖子,对别人来说难得的帖子,她却并不怎么在意,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推辞一两个邀请。那个时候陈家其他几房的小姐就会缠着大小姐想要这些帖子,陈大小姐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随手把帖子扔过来,那些接了帖子的就会欢天喜地。

她曾经无限期盼能有一天接到这样的帖子,在陈家学堂里,她处处忍让,跟陈家的小姐交好,从不与她们发生口角。娘说过,陈家跟他们家是这样的关系,陈家多少都会提携她一二的,可是这样的帖子毕竟珍贵,陈大小姐年纪小的时候常常不想去参加这些宴会,陈大夫人也不会说她什么,可是这两年开始,她出席宴会的次数越来越多,帖子也不会在让给家里的其他姐妹,更何况是她这个外姓人了。

现在,她也有了姐姐,嫡亲的姐姐。

现在,她的姐姐也接到了这样珍贵的帖子,她不用姐姐把帖子让给她,只要带她一起去宴会见识见识就成了。

江芷有些激动的接过帖子,两眼泛光,面色潮红的看向刘氏,有些忐忑的问道:“娘,姐姐真的会带我去吗?”

刘氏心疼的无以复加,仍然扯出一丝笑,疼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姐姐疼爱你,自然会带你去。她没去过这样的宴会,要是到时候一个表现不好,丢的可是咱们江府的人,说不得还会牵连你。她要是等会儿忘了提,你就自个说想去花宴见识见识,让她带你去。你惯常在我跟你爹面前都会撒娇的,难道在你姐姐面前还不会撒娇了?”

江芷想想也是,她年纪小,撒娇也没什么,姐姐本来就疼爱她,只要她提,姐姐就一定会带她去的。

“娘,你说去参加花宴我穿什么好?今儿在学堂,陈六姐姐说二夫人张罗着给家里的小姐都做几身夏衣,用玲珑坊新进的雨丝锦,样式也是玲珑坊师傅新想出来的,光是画在图纸上都特别漂亮,要是制成了衣服,那还不知道该如何美轮美奂呢。”江芷嘟着嘴道,语气里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羡慕。

刘氏如何不懂自己生的女儿的小心思,她叹息一声道:“前些日子不是为了春宴刚给你做了新衣裳嘛,咱们家并不丰裕,你爹出门在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身边得要有银子才好行走,去年湖广遭了灾,今年还不知道收成如何,收入又减了一些。现在家里还来了一个祸……你姐姐又来了,开销又大了。我每天光是想着这一家子吃喝拉撒都要绞尽脑汁,你不想着为我分担就罢了,竟还想着跟旁人攀比,去年的账本,你是白看了。”

江芷被训的眼眶发红。

刘氏心里何尝不心疼,她没有本事,不能给女儿衣食无忧的生活,只得教她早日明白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不是别人有的东西,你就一定也会拥有的。

“你哭,哭什么哭?觉得委屈了?觉得我话说重了?”刘氏硬着心肠质问,屋外姚妈妈送走了长宁伯府的婆子,走到门口听见刘氏教女的声音,脚步一顿,想了想转个弯往厨房去了。

星澜院这会儿人虽然少,但满屋子都是开心的笑声。

“顺天府的捕快真的说我没事了,后天也不用去公堂啦?”江藜有些不相信,当初说的那么严重,现在说她没嫌疑,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了?除了不敢置信以外,还觉得,“这顺天府做事怎么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光凭一个被判了刑的人的口供就翻来覆去的折腾。”

江春撇撇嘴:“可不就跟过家家一样,我还以为咱们到时候可以到顺天府的大堂走一遭,回去也给我添一道谈资呢,激动了好几宿没睡着,结果临到了了给我变卦了,这不是害我白开心嘛。”

她说的惋惜,江藜笑着推推她。

她哪里是激动的睡不着,那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慰,这才睡不着的。

“我还以为京城的官得多聪明,多清正廉洁,多大公无私呢,这么看来,还不如咱们的里正做事公道。”江春哼道。

江藜心里感触颇多,这会儿脑子里却乱糟糟的,理也没理出个头绪来。

“好人有好报,谁做了什么事老天爷都看着呢,不会冤枉好人的。”采绿感慨道。

江藜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有个念头从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想抓住却又被那念头给跑了,她懊恼一声,正在犹豫,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喊声,采绿离门口最近,出门一看,见小瓶缩着脖子站在门口,对她讨好一笑:“采绿姐姐,劳烦跟大小姐通禀一声,堂少爷回来了,问大小姐方不方便见他。”

采绿笑着应了一声,也不敢招呼她进来,还不等她进屋,里面就传来江藜欣喜的声音:“我想起来我要问什么了,现在我身上的嫌隙洗清了,那我是不是能出京了?”

江春挑眉,拍掌道:“对啊,咱们可以回家了。”说着跳了起来,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快让顺子哥进来。”江藜冲外面喊了一声,转身跟江春商量:“我看咱们要好好商量商量回家的事。要我看赶早不赶晚,越耽搁到时候越走不开,今儿晚上咱们收拾收拾,明儿早上就用府里的马车送咱们去通州,然后在通州坐船南下。”

采音从小在京郊附近长大,还没坐过船,听的很高兴,拉着江春问大船什么样,要不要她们自个划船,在船上吃什么,能不能开火等等。

江春心里想着,她自小在湖广长大,虽说湖广湖泊河流也多,但她也没见过大船的。但这话实在不好说出口,只好支支吾吾的应着采音的话。

江藜听她一本正经的跟采音胡说,忍不住笑了起来。

采绿巴巴的看着江藜、江春,还等着她们主动开口问自个关于长宁伯府赏花宴的事,结果她们像是完全不记得有这事似的,半句也不提起,真是急死她了。

“大小姐,奴婢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衣着讲究的婆子去正房拜访夫人,奴婢正好碰到馨樱院的红云,她说是长宁伯府的婆子,来送赏花宴的请帖给大小姐的。”她们不提,采绿只好自个主动提起来了。

“赏花宴?”江藜总算听到她的话了,却是疑惑道“赏什么花?也跟咱们府上之前办春宴一般,从花坊买花回来放在园子里,然后请了旁人来听戏赏花吃宴席吗?”

采绿红着脸摇头:“奴婢也不晓得,奴婢也没参加过赏花宴。”说到底她进府时间也不长,对这些也不了解的。

“不过红云姐姐说起那帖子的语气,好像那帖子很精贵,陈府也只有嫡出的几个小姐得了呢。”采绿道。

“咱们府嫡出的小姐也不止我一个。”江藜归心似箭,心思完全没放在赏花宴上,随口道:“这么难得的帖子就给阿芷吧。她自小在京城长大,懂得京城的规矩。又跟陈家的小姐一块儿长大,去了赏花宴也有熟人带着。我们去了干嘛,我对花儿,除了能分出它的眼色,其他都分辨不出来。”

“就是就是。”江春连连点头:“我也只能分辨眼色,有的时候眼色一多我还会看花眼,这赏花宴,又累又无趣。咱们还是抓紧收拾东西才是正理。”

两人说着说着又说到回家的事情上来,一想到江鲤村,想到庆伯、荣婶他们,恨不得现在就长了翅膀飞回去。

采绿见她们这般不在意,跺了跺脚,咬咬牙,暗道:算了,跟了这样的主子,以后大富大贵是不用指望了。

“呀,说好了要给杏妮他们带礼物回去的,上回走的匆忙忘了买了,现在还有空,要不咱们现在出去买了回来?”江春喊道。

江藜想了想,今天走了,以后就未必会来了,出去再看看京城也好。

两人还没出门,院子里就响起江芷跟江顺的声音。

“姐姐,你又要走了吗?”江芷带着浓浓哭音,巴巴的望着江藜问道。

从没有小姑娘这般依赖自己,到底是自己的妹妹,江藜想着上一辈不管是什么恩怨情仇,都不应该牵连到他们三姐弟。而且自个没来的时候,江府应该是充满欢乐与温馨的,说到底也是自个突然的到来,破坏了江芷他们的幸福。

“上回就要走的,要不是江管事把我们追回来,说不得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到了江鲤村,坐在葡萄树下,跟着师傅做针线了。”江藜叹息一声,道:“我长这么大都没跟爹娘在一起生活过都长时间,对爹娘的孺慕之情让我千里迢迢奔到了京城,见到了爹娘,又见到聪明懂事的你,跟调皮可爱的巍然,我很开心。可是我不属于这里,早晚都要走的,现在走了还没什么牵挂,大家面上也好看些。”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清楚,江芷又不是无知幼童,自小在京城长大,来往走动的人说话都是弯弯绕绕的,她自然能体会得出来她娘对江藜的态度不对。

“可是,可是,”江芷举着手里的请帖,有些无措:“可是长宁伯的请帖讲明是请江府的小姐跟堂小姐,你跟春儿姐姐走了,咱们怎么好去赴长宁伯府的赏花宴?”

“江府小姐指你或者我,但是这个堂小姐?”江藜接过请帖一看,挑起眉,看了江春一眼,直看得江春心里发毛。

江春连连摆手:“这可跟我没关系,我可不认识什么长宁伯府。”

江藜耸耸肩,把帖子塞到江芷手上,不在意的道:“我看啊,肯定是这回通州的事情闹大了,京城的这些贵人们也听到风声,所以想看看我这个受朝廷下旨嘉赏,却又惹上官司的小姑娘长什么样。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你推辞两句,比方说什么水土不服,思念故土等等,就说我们走了就成了。这些人也就是看个稀奇,也不见得是真的想见我们。”

江春连连点头:“就是就是。通州宅子的事,要不是阿藜好心把宅子捐给长生院,机缘巧合跟长公主车上关系,明王世子又为了姑母出头过问这事,咱们现在说不得都死牢里去了,她们看什么啊。”

江芷见她们铁了心要回江鲤村,自个怎么劝都不成,心里急的不成,却又不可奈何,最后只得拿了帖子回了正房。

“娘,他们说明早要走,回江鲤村去。她们不去,长宁伯府这赏花宴我也不去了。”江芷使气的把帖子扔到桌上。

“这又是怎么啦?他们不去,你就自个去呗。陈家的小姐也去,到时候你跟着陈家小姐去,又个伴也能找人带你熟悉熟悉京城的贵女们。”刘氏道。

江芷推了推帖子,道:“谁看不出来啊,这帖子就是给她们下的,她们不去,到时候我去,旁人问起来,我怎么回?丢人不丢人。这么丢人的事,我不干。”

江芷随手一推正好把帖子给打开,被邀请人那里明明白白的写着邀请江府小姐跟堂小姐。阿芷是江府小姐,拿这帖子去长宁伯府的赏花宴无可厚非,但是以后呢,如果她在这场赏花宴上不能得到贵人的另眼相看,那么以后,她就是再怎么优秀,去不了这样的宴会,旁人就看不到她的好。

“既然你想跟你姐姐一起参加宴会,我亲自去跟她说,让她陪着你去参加宴会。”刘氏缓缓说道。

江芷扯着帕子上缀着珍珠的手一顿,绽出明亮的笑颜,拉着刘氏的胳膊撒娇道:“娘,你最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