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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道之殇篇

周显德元年(954)6月3日,柴荣从太原撤兵,留下药元福断后。28日回到汴梁城。他本想找冯道来问问:太师,看朕可做得山否?可已没让柴荣去出气的机会了。当日柴荣亲征,留冯道主持为郭威修陵一事,重病缠身加劳累过度,冯老仙已于4月17日一命呜乎,魂游西天了……五代中,感觉没有人值得我下笔来为他们写挽篇,除了一君一臣。君是柴荣(王朴的将和柴荣的一起写),臣便是冯道。那么开始吧……

冯道字可道。取老子道德经开篇文“道可道,非常道”之意。生于唐中和2年(882)。在前一年,黄巢的起义军攻入长安,唐僖宗仓惶幸蜀,从而拉开了五代乱世的序幕。唐昭宗年间,冯道出山了,在幽州节度使,自封燕帝的刘守光手下做参军。估计冯道是很佩服唐太宗的,于是便想自己能当当魏征。他时不时会给刘守光提各种意见。刘守光杀兄囚父,岂是能听人劝的主?被冯道劝得大烦的刘守光将冯道投入了大狱,准备几天后就送冯道上路,顺便满足他的愿望,去地下伺候伟大的已死了的天可汗(由此可见,冯道此次劝柴荣不要出征,只不过是老夫聊发少年狂,重拾往日本性罢了)

死牢里的冯道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难道向领导提意见,并积极的帮领导改正错误不是儒家所提倡的最高精神和任务吗?孔子、孟子,还有很多的子,不是都那样强调的吗?后来刘守光兵败了,冯道被后唐的军队带到了太原。在太原监军张承业手下找到一份差事。这时的冯道已经变了。从一个好为人师的热血青年变成了后世我们所熟知的那个长乐老。

来到太原的冯道时来运转了。张承业将冯道举荐给李存勖,等李存勖成了唐庄宗,冯道充翰林学士,历任中书舍人,户部侍郎。

后来冯道父亲死了,冯道回去丁父忧。当官的是最怕这种事的。因一丁忧,官就丢了。等三年后再来,谁知天下变成什么样?可这却是儒士必须遵守的,否则会被人家说你假道学。有无例外?有。除非皇帝下旨说你朝中重臣,离不开。只意思一下,守个两三月回来干活,谓之夺情。如后世的张居正一般。但张居正的夺情在他去世后被他的反对派上纲上线到一个灭绝天理人伦的高度。长乐老冯老仙可不想被后世人这样骂自己不孝。另外冯道那会的官也的确没做到皇上离不开的地步。于是史载:冯道闻父丧,即徒步见星以行,家人从后持衣囊追及之。半夜听到消息,连衣服也不穿就走。冯道的确是个孝子。

3年后再回京,城头已换大王旗,皇帝是唐明宗李嗣源了。于是冯老仙做上了他的第一任宰相。从此历经唐、晋、辽、汉、周五个朝代,李嗣源、李从厚、李从珂、石敬瑭、石重贵、耶律德光、刘知远、刘承祐、郭威、柴荣10个皇帝(加前面的刘守光、李存勖,共12个),冯道都在三公之列,不离权力中心。于是冯道相当受人妒嫉。妒嫉一深,就成鄙视了。

旧五代史作者薛居正(912-981)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五代,知道五代为臣的不容易,说法还算公道“道之履行,郁然有古人之风。道之宇量,深得大臣之体”但下面转弯了,用了个然而“然而事四朝,相六帝。可得为忠乎?夫一女二夫,人之不幸,况于再三者哉”薛居正认为老冯算不上忠臣。却是忠不忠,可能冯道自己都不看重吧。

新五代史的欧阳修就没这么客气了:冯道自号长乐老还洋洋得意,不但算不得忠臣,且是一脸皮厚,不知礼仪廉耻为何物的家伙。

到司马光资治通鉴里,冯道更不堪了“妇之从夫,终身不改。臣之事君,有死无贰。此人道之大伦也”接着说:冯道虽有些品行还算不错,但这一切都不足道了。为什么?你事奉这么多皇帝朝代,大节上已亏损太多了。司马光接着论忠臣:臣愚以为忠臣忧公如家,见危致命。对国家要像对自己小家一样尽心。君有过则强谏力争,国败亡则竭节致死。皇上有过错要力谏。国家败亡则要以死谢国。嘴上说,笔下写。当然容易的很。司马光也知人人以死殉国不现实,给指另一出路了:如国亡,不想死的,则必须要隐退。要么在山林中老死。要实在想做官的,不要做朝中大臣,做个小官,像老子一样隐于朝。不要管大事。最后司马光开骂冯道了:冯大人,你受宠时名冠三师,权任首相。国家好时,你吃好穿好。等国家灭亡了,你马上就图苟全,迎新帝,劝进之事你经常领头干。皇帝是兴亡接踵,而你冯大人是富贵自如,简直是最大奸臣。唉。我听着怎么有些酸味啊?人家富贵自如,那是人家本事。

欧阳修、司马光出生宋真宗澶渊之盟后,天下已平定。等他们做官时又幸运赶了上较开明的皇帝宋仁宗。且大宋是出了名的对文人好。所以他们这样的圣人门徒、史学巨匠们才有这闲心,有这雅志大唱皇上好,皇上棒,皇上好得呱呱叫。大叫皇恩浩荡,我们要以死殉君殉国。

到元代,给资治通鉴作注的大学者胡三省对冯道加倍的义愤填膺“位极人臣,国亡不能死。视其君如路人,何足重哉”不过真奇怪了,汉人在元代已是亡国之人了。为什么胡大学者还活着?廉耻何在?只因他不是宰相这样的人臣之极,就可例外的活着?

清朝就更不得了了。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把冯道罪行提高到了一前无古人的高度——冯道之恶浮于商纣王,其祸烈于盗跖矣!真不知冯道是怎样伤害了他,也不知他有什么资格去这样评价冯道?

回到宋朝。欧阳修,司马光们在大骂冯道无华夷之防,无人臣之节时,一方面又把沙佗人建立的后唐、后晋、后汉立为正朔朝代。也就说边骂冯道不该给夷人打工边又承认夷人创立的江山朝代是合法的。真不知他们运用了什么样标准,站在了什么样立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甚至是揣着明白说糊涂。

按他们理论,冯道早该死了。他应至少死十一次。每一次皇帝的更换,他都该殉葬一次。尤其面对耶律德光时,他应横眉戟指,大骂不绝,然后引颈向刀,为民族留一千古佳话,给他们忠臣孝子的排列加上一号码。至于当时中原百姓们嘛,自然也要像冯道学习了,都给皇帝殉葬。那是个至高无尚的光荣!

回到冯道本人。忠君,也要有可忠之君啊……唐庄宗,一就知听戏唱K的皇帝。忠于他?那你得会唱戏。唐明宗好点,冯道也没不忠唐明宗啊。到李从厚,太短了,做皇帝才个把月时间。冯道跟李从厚还没树立感情呢。也许李从厚也不记得冯道是何许人吧?所以也实在无法忠起来。后面李从珂跟石敬塘皇位更替,一个唐明宗半子,一个唐明宗义子。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皇族家务事,冯道管他干什么,谁做不都是你们自已人?而当耶律德光灭掉后晋,占领汴梁,蹂躏中原时,已外放做官的冯道主动进京。可他绝不是来争官做的,且冯道还有点怕耶律德光再抓他回辽国(石敬瑭卖国求荣时,需一个人出使契丹,表达诚意。这任务非冯道莫属。冯道毫不犹豫——陛下受北朝恩,臣受陛下恩,有何不可?这一句话让冯道留下了千载骂名。现代著名史学家范文澜妙语连珠——好个奴才的奴才!冯道一去,就被耶律德光留住了。后来冯道装可怜,将耶律德光的赏赐全买了炭。德光奇怪:你有收集炭的喜好吗?冯道流泪:我不习惯北方冷天气,只好多存些炭,免得冻死了。耶律德光于心不忍才放冯道回国)。冯道此次进京,只是在尽己之能做些救人的事。当时节度使将军们都挡不了契丹人,让耶律德光杀进中原。冯道自认在耶律德光心中还有些份量,他要救这些乱世中命贱如蚁的百姓们,请看他与耶律德光的对答:

光“你为何来见我”道“无兵无城,怎敢不来”

光“你是何等老子(老家伙)”道“无才无德,痴顽老子”这也成了后世儒家君子们对冯道口诛笔伐的资本。简直就是胹颜事敌,毫无廉耻。

接下来这句话是重点。光“天下百姓如何救得”冯道一语救万人“此时佛出亦救不得,只有皇帝救得”一语道破真谛:想当皇帝,就得留下这些百姓!只有这样,百姓才会要你这个皇帝!公道自在人心!不管后世人如何攻击贬低冯道,当时因这一句话,中原百姓存活下来的数不胜数。当冯道死后出殡时,开封民众自发组织列队道旁,纸钱飞舞满天,路旁树叶都成了灰色。

所以说五代无明君可忠,但有一样却是可忠的。忠于人民!冯道在这方面干得真是不错。除了从异族皇帝手中救下无数百姓外,冯道将自己俸禄全部赈赠乡里,自己长年住茅屋。将士们抢来美女要送给冯道一些,冯道坚决不要,实在推辞不了就另找房子养起来,为她们寻找家人,送她们返乡团聚。在为父亲守孝在家时,老仙亲自躬耕田野。有乡民因生病没法种地时,他会在半夜悄悄替人种好。唐明宗的小康之朝,冯道用唐朝诗人聂夷中《伤田家》“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来规劝皇上要居安思危,普施仁义。

冯道实在不算什么儒家弟子。孔圣人叫人乱世隐。他没隐:孔老师你别骗人了。你自个领着一大帮弟子四处求官,怎么让我们隐呢?于是冯道在五代这乱世中出了。且一出数十年没下来过。估计孔子看了这春风得意的弟子也要妒忌吧。不属儒家属道家?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他偏字可道,追求说的出做的出的道理。非儒非道,也许跟墨家实用主义有些接近吧?

不管如何,冯老仙在显德元年(954)4月17日这一天仙游了。柴荣有些惆怅:我还想让你看看我怎么做唐太宗第二呢。但您老走得早,看不到了。也罢!等我真成唐太宗的那一天,再料纸告诉你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