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雪,气温跟着降低了许多。韩健从房间里打开门走出屋子,也不由体会到这种寒冷。
“夫君多穿一些衣服出去才好。”顾欣儿从后面上前来,帮韩健披上大氅。
“没事。”韩健看了看天色,从昨天出宫时这场雪就一直在下,却也没想到能下一夜。心中也不由感慨,这时代的冬天可真冷啊。
一路到门口,东王府里都很热闹,下人们出来扫雪,就连韩松氏也很早起来。
“健儿,要是你不急的话,倒可先留下来,江都有些事让你处理一下。”
韩松氏招呼一声,让韩健进到正厅,才示意韩健坐下。
看韩松氏的模样,似乎事情还不小,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
“何事?”韩健急着去军所衙门,现在暂且不知洛阳北部是否也跟着下雪,一旦有雪情出现,将意味着前线的调度会更困难,还需要筹措更多的过冬衣物和粮草,对于战争后勤来说是不小的考验。
韩松氏拿出一份东西,道:“江都地方上官吏的考核,本该由你这个东王来亲自主持,如今江都也无人主持大局,只能是将地方上的情况奏报到洛阳来。一些事,耽搁时日太多,地方上又拿不定主意……”
“二娘有话不妨直言。”韩健听韩松氏这是明显话中有话。
“既然你这么说,那二娘也不跟你兜圈子。现在江都是由你九娘主持,不过她只负责守备,并无涉政之权。现在需要你一份委任状,让你九娘帮忙打理江都的事务。这样也省去你不少的力气。你看如何?”
韩松氏说完,看着韩健,意思是征求韩健的意思。
本来韩健也不觉得如何,本来现在他九娘韩昭氏就身处在江都,江都大小事务基本都由她来处理。不过一个基本的问题,韩昭氏不管做什么,都是要奏报到洛阳这面,虽然很多事只是事后的上报,让他知道而已。现在给韩昭氏一个“便宜行事”的权力,似乎也说的过去。
但韩健总也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这可能也是杨瑞时常在他耳边吹枕边风的缘故。
主要因为韩昭氏的背景身份,她曾是东王正妃的婢女,本身来历成谜,就连杨瑞调查也无结果。加之韩健的父亲韩珪可能尚在人世,而且有拥立闫宁太子的可能,杨瑞自然也就让韩健多防备韩昭氏一些,免得韩昭氏与韩珪之间还有什么联系。
最开始时候,韩健也觉得这个逻辑有些扯淡,毕竟韩昭氏是他母亲的婢女,跟他父亲什么关系?可被杨瑞说了,有些事他也不能说一点防备没有,要是韩昭氏真的与闫宁太子的余孽有关系,令韩昭氏掌握了江都的军政大权,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
“此事容我想想。”韩健道,“有些事还很忙,这两日给二娘你个答案。”
韩松氏见韩健要走,不满道:“那可是你九娘,你现在贪恋权力了,连这么点权都不肯放?”
“二娘说的什么话?我说的是事情,难道现在不给九娘权力,九娘就不能便宜行事了?”韩健语气也跟着冷淡道。
“可地方上,总有监察,这会令上令无法下达,要过审查那关的话,花上不少的时日。你作为东王,连这些都不知道?还需要二娘来提醒你?”
韩健淡淡道:“有监察总比没监察的好,地方官员的考核,我会派人下去负责。二娘对于这些事,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韩松氏气的直跺脚,可现在韩健作为东王,没有韩健的首肯,很多事她是不能私自做主的。
韩健离开东王府,到军所衙门后也在想这个问题,到底要不要给韩昭氏放权。
思来想去,关键点还是在闫宁太子一脉上。想来,一个人被他忽略了很长时间,在洛阳的这些日子,他忙到抽身的时间很少,自然也就不会去管延宁郡王孙女杨卿乐的事。
“吩咐下去,前线有什么情况,先将消息送到武安所内。本王有事先去处置一下,一两个时辰内回来。”
韩健交待一句,便带侍卫离开军所衙门。
关押杨卿乐的地方,在洛阳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个秘密。而韩健主要想隐瞒的,还是杨瑞。
杨瑞知道杨卿乐跟闫宁太子有莫大关系之后,一直记着要把这个小侄女给杀了,免除后患。可韩健却一直在保护着她,倒不是说韩健觉得杨卿乐奇货可居,而是他想在调查事情真相之后再动手。
“少公子。”负责看押杨卿乐的是小西柳。
曾经杨卿乐的祖父延宁郡王是为西凉旧皇族李云的人所杀,但李云自从想以自己的身体来魅惑韩健之后,已经被韩健冷落了很久,而大小西柳则在韩健的情报体系中逐渐崛起,反倒是曾经为大小西柳干娘的洛夫人,也有些被冷落。
“带本王去见延宁郡王的孙女。”韩健冷声道。
韩健为了保密,最好的办法是将杨卿乐关押的地方,他自己都不知道,而是让小西柳自行决定。
这也是在韩健软禁杨卿乐不到半个月,几次遭遇到刺客之后才决定的。派人去刺杀杨卿乐的人,可能与杨瑞有关,也可能是与其他的势力有关,总的来说,有人不想让她活着。但韩健却不想让她死,所以韩健干脆将她深藏起来,让人找不到她的下落。
小西柳马上召集人手,陪韩健一起去了关押杨卿乐的地方,只是一座民宅,里面很狭窄,不过与当初李云囚禁杨卿乐不同的是,这地方虽然狭窄,但很僻静和干净,而小西柳做事也很谨慎,用女婢来照顾杨卿乐的起居。如此一来,杨卿乐除了没有自由之外,其余倒跟一个普通的郡主没什么差别。
“启禀少公子,贼囚之前被人刺杀,心里有些惊恐,这几日里举止怪异,怕她会冲撞少公子。”临近要进门之前,小西柳提醒道。
“不用了,你们留在外面,没有本王的吩咐不用进来。”韩健道。
说完,韩健进到屋舍中,里面摆设也都很整齐,好像大户人家的花厅,也没有杂味,显得很干净。
外屋如此,里屋也是如此。到里面,却是很干净的女儿家的闺房,却是杨卿乐一个人愣愣地坐在床边,好像疯了一样,两眼无神,就连听见有人进屋也丝毫不动一下。
“郡主别来无恙?”韩健往里走两步,大致看了下,有窗户,但窗户都被钉死,屋子里只有天窗透气,有些冷,不过床上被褥什么的很齐全,这至少证明杨卿乐来到此处之后没有受到虐待。
杨卿乐闻声看了韩健一眼,本来还镇定的面孔,突然变得很害怕,整个人跳上床,缩在墙角,那被子盖着身体惊恐看着韩健。
“你……你别过来。”杨卿乐声音都与之前不同,紧张道。
“你还认得本王?”韩健坐下来,问道。
“你……你是东王。是你派人杀了我的祖父,还派人来杀我,你……干脆杀了我就是,何必还囚禁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卿乐把头缩进被褥之中,似乎是眼不见心不烦。
韩健还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张脸,可以在一个少女眼中这么可怕。
“我今日来不是杀你,也不是为难你。只是有些事问你,至于你能否答的上来,也无关紧要。”
杨卿乐继续缩在被褥中,也不回答,全当是没听到韩健的话。
“你的祖父,也就是延宁郡王,的确是本王派人所杀。但他很该死,本王从来都只是杀该死之人!”韩健以凶恶的口吻道。
“你!”
这次杨卿乐听到这些,却是将头伸出来,怒视着韩健。
“知道你不想听,但若是你知道原委的话,可能你也会改变对他的敬重。这么说吧,延宁郡王并非你亲生的祖父,而你的父母,也并非你的亲生父母。”韩健道。
“你……胡说!”杨卿乐自然不会相信韩健所言。
韩健一笑道:“你自然可不信。你可还记得,延宁郡王曾邀请本王到府上饮宴?当初可是叫你出来作陪的,而且还让你喝了几杯酒。”
“那又如何?”
“当时你的祖父在酒中下了药。你可又知晓?”
这次杨卿乐不回答了,关于那次酒宴,她所记的不多,主要是因为她两杯酒下肚就已经晕了。也是之后听下人说起,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喝醉了被人扶回去休息,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事后基本也都忘了。
“当初你的祖父,只当你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女,而他当本王,是陛下的私生子。你也算是聪慧,大概能猜到你祖父安的什么心了吧?”
这次杨卿乐看着韩健,脸色有些着急。
倒不是说她完全不信韩健的话,只是韩健说的太耸人听闻,可说是在打击她心目中那个近乎于完美的祖父。
“你的祖父,对陛下一直心怀不轨,他一直认为,你的养父和养母是为陛下所杀,想报仇雪恨。但以他的能力,却不能达到,于是千方百计想报复于陛下。于是乎便闹出这么一副笑话来。事实说明,你既非陛下的私生女,本王也并非陛下的私生子。一切都是他老来忆子成狂,无端猜想出来的。”
杨卿乐继续咬着牙,不说话。
“你尽管可以当他是祖父,毕竟他生养你多年。但你要清楚,他并非心怀好意,甚至会随时将你牺牲,只是为了报复曾经害了他儿女的当今陛下而已。”韩健道,“你又可知你本来的身份?”
“量你也不会知晓,就算你祖父后来得知,也不会告知于你。这么说吧,你的父亲,很可能是曾经与先皇争夺皇储被废,而被贬谪到地方下落不明的闫宁太子,说的清楚一点,你是皇室的血脉,甚至更接近于皇室的正统。反而是你的祖父,不过是皇室的旁支。”韩健冷笑道。
“那……那又如何?”这次杨卿乐心中也不肯定了。
她很清楚现在韩健的地位,可以说整个朝廷都为韩健所控制。韩健要杀她,也是轻而易举,没必要在她面前编故事来哄她,本身她除了是延宁郡王的孙女,根本可说是毫无价值。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招惹来这么多是非。
“那又如何?哈哈,你这个问题问的好。若你只是一个曾经被废黜太子的后嗣,没人会在乎你的生死,但你的父亲,很可能还尚在人世,而且有些人,还在为闫宁太子的复辟而奔走,试图推翻朝廷,来拥立闫宁太子,或者是他的后人来继承皇位。”
“啊?”
杨卿乐毕竟从小就接受了很正统的教育,并非是不开窍的少女。这一年多吃的苦,也让她认清了世间冷暖,很多事她也想的比一般人要多。
现在韩健说的话,她自然也明白了大概。韩健话中的意思,就是说她可能会成为那些谋逆者想推举的帝王。
“有人想利用你,自然有人就会想杀你。陛下曾多次向本王要人,你不用猜,也该知道陛下要人的目的。因为不但本王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连陛下也很清楚。你认为,陛下会容许一个可能会威胁到她帝王之位的人活着?”韩健冷声道。
“我……我不信。都是你胡言乱语,皇姑怎会想杀我?”杨卿乐一脸泪水道。
“不由你不信。”韩健道,“你大概也很奇怪,为何本王会千辛万苦将你从北方接回来,而不是像杀你祖父一样,一刀了事。这么跟你说吧,本王救你,也不是怜悯你,也是想利用你。因为你是一颗棋子,可以令当今陛下寝食难安的棋子。只要你在我手上,那陛下在对闫宁太子后人动手的时候,就会心存忌惮。”
韩健顿了顿,续道,“如今我手中握得的是朝廷的军政大权,也是朝廷和陛下的眼中钉。你当陛下会容许我在这朝廷里继续呼风唤雨下去,只要将来朝廷平息了北方之患,下一个被开刀的,就是曾经帮朝廷立下赫赫功劳的本王,还有本王手下的无数将官。说到底,你跟本王是一样的,都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