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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过去的影子

终于摆脱魏子明,又回到自己的卡座上,不打算骂人,也根本没有任何整人的yu望。郝羽突然发现,大半年来他心里一直紧绷的某根弦,就在刚才的一刻,终于舒缓。

原来存在脑中的那几十万页的二进制代码,却竟然是个可以间接解决所有迷局的钥匙!

追溯前源,原本对编程一窍不通的南翔机修组小检验,就这么靠着裙带关系,凭着飞来横福式的奇遇,混入了游戏开发圈。喜欢玩游戏的郝羽,在浩翔这间危机重重,一切都显得不怎么靠谱的公司里,开始了并非顺利的一段职业生涯。

南翔蜗居数年,培植了他这株凡事悲观、遇难而退的烂苗,而浩翔的好风好雨,却让这支原本破败的幼枝搭上了架梁,迎天怒长。在这里,面对着一屋子由他亲自甄选招聘的新人,粗旷的以暴君式的作风强硬相持,严格说起来,倒也算对症下药。

郝羽向来高调,高调时他就像一只顽皮的家猫,一切人等在真正崩塌之前,都可以成为他手中那只盘拨舔咬的线球。而这原本是他的个xing,自卑却从不懦弱,自怜却貌似坚强,他天xing敏感,面上却是一副大咧咧的扮相,善良羞涩,却又以无稽为皮油滑似骨。

一直以来,他其实很感激魏子明,感激他把自己带到这片天地,在这里,结识了老诚世故的房志兵,急智真诚的邹小波,理智严谨的程实,多才作怪的刘清华,老实低调的李红兵,主见多疑的陈浩,还有郑钧和郑兑这两个活宝。

大半年的朝夕相处,虽谈不上什么刻意而为的谈情道份,却也在心中总有了份牵挂,一半是为了这款游戏彼此交联的战友情谊,一半却是作为家人,郝羽嘴上虽然说不出什么,心里却着实在乎的很。

只不过要让他板起脸来,用一副政治部主任的腔调跟刘清华这样的挂皮正经八百的理论,这也确实难为了双方,如果非得以那样的腔调,才算正式符合浩翔这并不怎么地道的职场氛围,那么对不起,这两位不脸对脸的把隔夜饭吐在各自的脚底,这事就总没个完。是的,他对魏子明的感激,却从来没有也根本没想过要摆在明面上,而后者却也从不需要,为他做到了,实施了,有效!这就是郝羽和魏子明之间的那份友谊。

郝羽默然打开自己的电脑,输入密码进入游戏后台的cāo作界面,不带心思的呆呆看着。他知道从此刻开始,在密室中,伟哥将默默按照自己的指令,以让人难以察觉的方式,对这款游戏的内容进行彻底改造。

如此,一切的尘埃落定,作为一名开发,他的所有工作将在这一刻被提前终结,从此就再无那种满带着饱满之志,又攒足了新的想法,jing神抖擞的准点上班的动力。再无那种磨尖了脑壳,为了琢磨游戏的种种设定,把自己关在屋里整ri冥想。再无那种大吸烟室举着烟蒂,与老房肥波畅谈理想化的议题,再为了可实施xing争执不休的场景。

这帮初出茅庐的年轻举子们,与那个数年前也同样年轻,同样缺少长xing,自制力不足的滑稽少年一样,他们之间,就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而郝羽说实话其实并不懂职场,严格来说,能在参照上沾的一点毛边的,就只有南翔化纤机修车间的老廖,他的老领导。

郝羽在浩翔所使用的模板,正是那副生产型企业车间主任的嘴脸,他把它们变相升级,形成自己的风格,那就是他郝阎王的风格。

也就是这样,无需过多规章,也不必建立太多责任支撑,以脑中包罗万象的代码大全为答题板,为新手们解释专业领域的疑惑,而在ri常管理中,却又穷凶极恶的提出、追溯和索求。

以刻薄的态度来撇清人情,张牙舞爪的既让人害怕又让人发笑,在处罚上不留情面,又有房志兵一直以来从旁帮腔补漏似的相助,这大半年来,开发部被郝羽其实处置的很好。

也许在外人的眼里,甚至是沈蓓或乔纳森也领会不到,他们这一帮浩翔程序员们的感受吧。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没有一个不服,没有一个不怕,也没有一个不尊敬开发部部长的。哪怕他有时像个蠢动的猴子一样,对着他们大呼小叫。他们背地里数叨的最多的,也正是他的这副凶恶行径和嚣张作风,但很奇怪的是,这大半年来,没有一个程序员认为他做的不对,相反的,从开头那种真被逼的沉头做事,和后期应景的配合出力,默认了,适应了,理解了,这就是郝羽的团队。

而如今,长发青年就再无任何理由也毫无必要,扮作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有了伟哥,有了这台超级电脑,一切都显得毫无必要......

在郑兑奇怪的眼神中,郝羽缓缓的站起身来踱出门外,只是和门外注目他的小戌微微点头,他进入电梯,按下底层的按钮,并在他进浩翔以来第一次工作时间翘班。

他走出中天,拦下一辆出租车,并乖觉的让司机稍候,他打开车门,让一肚子奇怪心思的的大头兵顺利上车。

“去北相南翔。”郝羽轻轻对司机道。

车轮始动,把高耸巍峨的中天大厦甩在车后,渐渐的消没在远方的车流之中。......

淡淡的失落始终伴着意兴阑珊的郝羽,一路瞧着车窗外的景致,他也根本没有同身旁大头兵搭腔的意思。邱麸泉则正经端坐,人既然啥也不说,他也没那兴致装政委给人做思想工作,长发青年情绪上是有点不对头,这么多天傍着一道今儿却是头一遭见,原来这玩儿看着没心没肺的主,又是整大钱的itjing英,家里藏两朵娇花,按说就应该是钱也有,名也有,妞也有的三有青年,他还会闷着心思犯情绪啦?

别说邱麸泉不能理解,就是郝羽自己如今也绕不出个道道,看着窗外景物向后翻动,数着马路上笔直的单黄线,思绪繁杂,却又完全不知道在穷感慨个啥。

三汇桥上,郝羽把车窗尽数摇开,让那江风灌进车里,鼻尖迎着风向,深深的吸入肺腑,憋了一会儿,又缓缓的叹了口气。

大半年前,是魏子明顶着一路抱怨的开着车把他从北相接出来,不算风不算雨的就这么过来,这么长的ri子,他居然一次也没想过要回来……

父亲退休在鲁省老家,电话打了好几个,除了仍旧是好一通唠叨,让自己一切注意,对人谦让宽容,刻薄的话和事少说。而问及他在鲁省的近况,老人却是不愿多讲,问急切了,字眼语气间多有你少瞎cāo心别人,多管管自己的佯怒,又道,我就好的很,有一帮老兄弟陪着成天唠嗑,贤淑的妯娌们给照顾着,落叶归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云云。

父亲一生凄苦,郝羽是很明白的,而父亲却也同样了解他,知道打小起缺乏母爱的少年敏感多疑,自卑自怜,却不知从何起,养出了这份生怕落寞,凡事喜大的xing子,又做茧覆壳的,把自己包裹在滑稽不羁的外衣,和毒舌刻薄的嘴脸里。父亲在电话里随口的提点,却不经意间就切中他的要害。

郝羽终于在心中真正有了闲空,他大半年不回南翔,老廖的电话也不敢打,大刘却是中间联系过几回。化纤厂据说被西门子能源拆的七七八八,原编属职工裁掉九成,被裁的员工按工龄发放补助。西门子在这方面显得很大方,按照大刘的说法,他也就在将将被收购前离开南翔,按两年的工龄,都少了2万多的遣散费。这倒也让老实的大刘不无唏嘘,那会就在电话里连声叹息,小郝你要是再挺一个月,哪怕再挺半个月,这两万多块也是硬杠杠的装在兜里,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过了三汇桥再驶半个钟头,就进了北相南端,上回的绑架风波,可不就是在这片动迁区里发生的么?郝羽扒着窗子想着找出当初自己被拘禁的那片废屋,但如今已成工地的拆迁地区上推土机、打桩机一片欢腾,哪儿还有当时的一丝痕迹?

把脑袋缩回车内,想着刘芷珊、高雨轩和他的那些混帐伎俩,还有那个网球女孩高倩,嘴角又露出苦笑,这一铺脑没着没落的事啊…..还有为啥高家这两位,就非得跟我搭上哪门子的界呢?

转眼间到了南翔,下了车郝羽就惊讶的很,记忆中的那片破败陈旧的厂区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繁忙的建设大军,和已经初具规模的成片成片的现代化厂房。

顺着依旧熟悉的水泥小路,郝羽溜达在前,邱麸泉跟随在后,两人像一对毫不相识的路人,穿过一面锈蚀的铁丝网大门,来到某人曾经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

单身宿舍楼还是那般模样,墙角的那片泥苔似乎又厚了几层,墙基砖缝里的那蓬杂草也还是一如往昔怒长着,顺着黑乎乎油腻的楼梯上到二楼,翻出那枚一直挂在钥匙扣上的黄铜钥匙,郝羽缓缓的打开了那间曾经居住了两年的宿舍门。

房间里,cháo败的气味扑面而来,一切都还是当初急匆匆走的时候那般模样,床铺不知给谁收拾过了,被褥齐整整的,电脑桌上,却还放着喝剩下的可乐罐。台机和斜扔在电脑桌上的键盘积了一层灰,郝羽用手指顺了一撮,捻了捻,点了点头。

邱麸泉探头进来望了望,又看了看长发青年,脸上不由露出鄙夷之sè,他老老实实下楼站在单身宿舍楼前,深吸口气,脸sè顿时好了许多,这楼上这间屋都特么的什么味哦,瞧这样子怕是早就不住人了,也不知道当初那位是怎么个邋遢玩意儿。

楼上房间内,原主人还在追忆在这间屋中的点滴,他慢慢的坐倒在那张滚轮倾倒,两边高低不平的电脑椅上,双手扶着椅把,舒坦的吐了一口长气。

没有梦没有未来没有期待甚至没有感觉的宅居生涯,抛却了一切旖念,调整心态,将就的过活,贫穷却无忧无虑,破败却心安理得,郝羽曾经就打算这样埋葬自己。

曾经努力过,也挣扎过,被世事无情的折腾到尊严丧尽,而不得不灰溜溜的回到,曾经养育他长大chéng rén的,遗忘在繁华似锦边缘的这片土地。灰sè的生涯,苍白的记忆,郝羽已经记不起太多的琐碎细节。而角落边,那个不包塑料口袋的垃圾桶里,红sè的面袋则在提醒着他,那段毫无意义的游戏生涯,毫无意义的闲混工作,和毫无意义的独自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