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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我媳妇?

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年约四旬,头裹青布碎花头巾,身穿洗的发白的粗布衫裙,身材瘦小的中年妇人端着托盘快步进房,惊慌胆怯的蹲身施礼:“下雨柴禾都浇湿了,水烧的慢了些,不是存心偷懒,请老爷恕罪。”

“那个耐烦听你啰里吧嗦,还不上茶!”

“是!”

妇人急忙上前将茶盘内的青瓷茶碗端出两盏放在方桌上,蹲身施了一礼,又来到朱寿面前,将余下的茶碗放下,眼角全是细密鱼尾纹瘦黑的脸上露出巴结讨好的笑脸。

朱寿正眼都没瞧她一眼,直接无视。妇人面露尴尬,施礼退下了。

朱寿瞥了一眼妇人出门的背影,嘴角微撇了一下,无论是可怜王孙还是自己这三个多月都没少受刘府这位操持杂事的李婆子羞辱呵斥,余怒未消之下,岂有好脸色给她,朱寿自问自己没这么大度心胸。

“蒋大人,请。”刘保本端起专门托人从京里买回,不遇贵客轻易不拿出来的景德镇青瓷茶碗,有些心乱强笑道。

蒋钦满脸堆笑,双手奉茶碗:“刘叔,您又见外了不是,小侄刚不是说了,你就直呼名字吧。”

刘保本苦笑道:“大人抬举,学生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只是等级有定,保本万万不敢造次,还请大人不要强逼保本了。”

蒋钦笑容微僵,转而又堆笑道:“刘叔既然执意如此,小侄也不敢相强,不如这样,咱们各称呼各的。”

刘保本强笑了笑,没敢再坚持,低头吃茶,眼神余光又瞟向揭开盖碗,轻吹茶水,眉眼间露出享受之色的朱寿,心里又是一阵郁燥。这可如何是好?

朱寿嗅着淡淡的茉莉香气,瞧着碗内嫩芽漂浮黄中微偏绿的茶汤,轻呷了一口,嗯,苦的清淡,回甘绵软,这可比高碎好喝多了。

蒋钦呷了一口茶水,笑道:“好茶,味不错。”

刘保本强笑道:“这是保本托经常往来京城做生意的山西老客,从京城老字号一品香茶庄捎回的花茶。蒋大人若喜欢,我这还有些,一会儿全包了,权当学生孝敬大人了。”

蒋钦笑着放下茶碗:“这如何使得,小侄早就听闻刘叔喜好饮茶,这两日我就打发人去京城就到这京城第一茶庄的一品香再为刘叔捎几斤上好花茶回来。”

“这可万万使不得。”

“刘叔又见外了不是。不过,”蒋钦突然收住笑容,站起身来,躬身冲刘保本深施一礼:“刘叔,小侄有一事相求,还请刘叔无论如何应允小侄所求。”

刘保本身子一颤,脸色随即泛起青白,瞧着施礼的蒋钦,暗咬了咬牙,站起身来搀扶蒋钦,强笑的脸轻微颤抖:“大人忽然如此大礼,保本惊骇难当,不知大人所求何事,只要保本能力所及,绝不推脱。”

蒋钦狂喜交加瞧着刘保本,突然翻身跪倒:“刘叔一定能做到的。刘叔可能不知,小侄是宣府人,未从军前曾娶一房妻室,从军这些年虽军务繁忙,但也曾归家探视不下十余次,可小侄今年已到而立,这蠢女人依旧未能为蒋家生下一儿半女,使小侄身背大不孝罪名。小侄与她早就没了夫妻情意,休妻之念久矣。今日过府拜访,瞧见小姐芳容惊为天人。小侄的心已被小姐所夺,此生不做他念,恳请刘叔成全。刘叔放心,只要刘叔应允这桩美事,小侄这就回返宣府休妻,待先帝孝期满百日后,立即八抬大轿迎娶小姐进门。小侄发誓,此生竭尽所能必让小姐荣享富贵。”

刘保本静静地听着蒋钦的话,青白的脸色慢慢恢复了平静,微笑道:“大人切莫如此,快快请起。”

“刘叔若不应允,小侄就长跪不起,恳请刘叔成全。”

刘保本眉梢微挑,收回搀扶双手,微笑淡淡道:“劣女能蒙大人抬爱,实在是她的福气,只是小女已许配人家,这一女二嫁,有违礼法,刘某实在不能答应大人所求,小女只能辜负大人错爱了。”

蒋钦脸色大变,惊怔不敢置信的看着刘保本。

见蒋钦跪地,已站起身的朱寿也微抬眼复杂的瞧向刘保本。

蒋钦落座就迫不及待说出想娶刘春华,这副急色的嘴脸,意料之中,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是刘保本的行为却让朱寿有些疑惑。

从刘保本自称的三次改变,学生、保本到刘某,能清晰地听出从小心应对到拒绝再到拒绝中露出明显的对抗意味。让糅合了前朱寿十几年以及自己这三个月亲身经历亲眼目睹刘保本为人的朱寿大出意料之外,甚至有些发懵。

刘保本何人,在他印象中那是典型的唯利是图小人心性。刚捐了个三等附生,就张罗媒婆可处为女儿寻书香人家。如今正六品百户求婚,刘保本居然没美得冒泡,反而干脆明确的拒绝了?!

要知道保安州虽是直隶州,直隶州虽视同于府,但按大明官制与属州品秩相同,身上穿的都是青色正七品官服。

蒋钦可是正六品百户。那套文高武低的官场规矩在其他省份可以,但朱寿这几日与史可朗和手下的兵卒闲聊知晓,在宣府重镇所辖之地却没有文官敢扼武官嚣张之势。

特别是自正统皇帝在土木堡被瓦剌也先所俘后,这呈扇面扼守直隶京畿的屏障越发受到景帝和复位的英宗以及宪孝两帝的重视。

虽遭历朝文官激烈反对,但到孝宗朝已是默认宣府边镇卫所插手地方钱粮民政,这才有原本是保安州地方税吏在东八里堡收缴商税,变成了卫所代为收缴,吃过水面捞取油水的事发生。

蒋钦百户所直管东八里堡,若与这直管上司结为亲家,刘保本在东八里堡坐地与晋陕行商暗中那些走私勾当还有谁敢查,这等求之不来,既保身家又能广发财源的好处他竟然拒绝?!

朱寿下意识微蹙了下眉头,难道是因为蒋钦曾娶妻?念头刚起,朱寿就自动掐灭了。

蒋钦已答应先休妻后迎娶,虽是二婚,但毕竟是明媒正娶做正室,因此这点瑕疵,刘保本绝不会在乎的。

蒋钦慢慢回过神来,站起身来,脸上又慢慢堆起笑意,只是这笑意内隐隐透出阴森:“刘叔这话可有些不实在,小侄虽是这几日才随江佥事大人移防保安卫,但贵府小姐的事,小侄早有所闻,小侄知晓小姐并没许配人家。刘叔如此说,莫非是有意推脱瞧不上小侄?”

刘保本满脸诚恐笑意,连连摆手:“大人误会了,小女若没许配人家,大人这番屈就美意,刘某就是打着灯笼烧香拜佛都难求来,怎会拒绝。实在是小女无福,蒙大人错爱了,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蒋钦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脸色阴沉如水,阴冷的瞧着刘保本:“那就请刘族长明示,令爱究竟许配何高门府第?”

刘保本故作没瞧到蒋钦脸色,满脸憨厚笑容:“这说起来还真不是外人,此人就在大人治下从军。”

“哦?是谁?”

“就是朱寿贤侄。”刘保本抬手指向朱寿,呵呵笑道。

朱寿如遭雷击,惊得险些没蹦起来,震骇的瞪着刘保本,脑子一片空白。

蒋钦猛地扭身,狰狞的看着朱寿,咬牙道:“朱小旗,当真有此事吗?”

这唱的是哪一出,这老家伙昏了头了不成,怎么满嘴胡说,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女婿。

朱寿瞧着刘保本脸上隐露的紧张担忧之色,慢慢挪开目光瞧向蒋钦狰狞暴怒的脸。电光石火间,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厌恶感,脑中闪过刘春华如花苞待放的倩影。

唉,爷今儿所做的努力全白费了!也罢,那就做戏做全套吧。

白净的脸蛋慢慢浮起两抹羞涩的红晕,微垂下头,声音虽轻但很坚定地回道:“是。”

蒋钦那双因怒火泛红的双眼爆闪出强烈的杀机,一双被官袖遮挡的手猛地紧握成拳,暴起青筋的同时响起了密集的骨节交错声。

正堂内瞬间杀气四溢。

朱寿慢慢抬起头,平静的瞧着蒋钦,嘴角浮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四目对视,蒋钦瞬间从朱寿还有几分青稚的平静面容感受到毫不退让的意志。目光慢慢盯住那丝笑意,强烈的杀气慢慢减弱消散无踪,突然绽颜笑了,只是这笑意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阴森:“是本官鲁莽了,朱小旗不要见怪。”

朱寿嘴角翘起,那丝笑意浸润开来,微躬身道:“卑职不敢。”

蒋钦深深的瞧了一眼朱寿,猛地扭身冲神情惊慌的刘保本拱手,微笑道:“刘族长也莫要见怪。”

“不敢,大人、大人客气了。”刘保本慌忙还礼。

“本官还有些军务,就不叨扰了,告辞。”话音刚落,蒋钦已迈步走向房门,朱寿快步跟上。

“大人军务繁忙,学生不敢强留,大人下次驾临,学生一定好茶好酒以待大人。”刘保本拱着手,满脸堆笑送到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