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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席九

归拾儿与沐昊交谈的时间并不是很久后者似乎有意隐藏行踪不想让他人知悉这次晤面。夸赞过归拾儿一番沐昊便直接进行招揽。

归拾儿作出犹疑姿态道自己位卑职低就算有心追随只怕对縻下人才济济的世子殿下也无甚大用。

沐昊当即表态说只要归拾儿在即将举行的秋猎全军演武大会上表现出色就有办法让他名列前三甲之后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归拾儿说道若真如此今后当任由世子殿下驱遣强烈表示了感激涕零之情却并非有实质性的誓死效忠言行很有些敷衍应付的嫌疑。

他这种态度沐昊早有所料以归拾儿的经历和心性自是明哲保身一切为自身利益作打算在如今朝政格局未明的混乱形势下如果轻易不加保留地投靠归附于某一方反倒有些不正常了。

因此沐昊并未心生不悦也未再硬行要求归拾儿进一步表明立场展现出身为上位者海纳百川的泱泱气度道此事待演武大会时再谈不迟。他深信金钱权势的诱惑对于从小在社会底层打熬求生的归拾儿来说根本不可抗拒只要给出足够的筹码迟早会死心塌地为已所用。

归拾儿心中还有个疑惑照理说大楚几位皇子争夺君权的局势何等复杂激烈他一个无名小卒即便再提上几级能够挥的作用亦是极其有限沐昊为何耗费如许精力来拉拢他?

还是沐昊自己揭开了这个谜底他嘱咐归拾儿道他们之间这次的会面及以后的关系都必须严格保密他会在暗中为归拾儿铺路要到某个关键时刻或者朝政局势明朗后才可以公开。

归拾儿这才释疑明白沐昊煞费苦心形同鬼祟地来这飘香院与自己见面却是早准备将自己布为一着暗棋。这着暗棋的要条件就是地位不能高否则会引人注目难以保持行事的方便性但也不能太低要不然也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以归拾儿现在在禁军中的职位若是演武大会上能够夺得前三名就可连升三级一跃为都尉了。大楚军中都尉可率领一都也就是五校共一千二百五十员的足额兵马在某个紧急关头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奇兵突起足以改变颠覆某个局面。

当然了即使归拾儿顺利升为都尉因其资历浅薄多半不见得能掌握自领一都禁军的实权但在缙王一派的暗中支持操纵下得到统领数百人马的机会却也并不会过于困难。

清楚沐昊所打的算盘后归拾儿豁然开朗其实就他本身而言加入缙王派系亦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两人各有所图一拍即合归拾儿当下便同意了沐昊为他所作的安排。

事情至此算是初步谈妥沐昊颇感满意给了归拾儿一张银票吩咐他不吝钱财尽力与军中同僚交好随后便即匆匆离去。

看看银票上的数额竟有五千两之巨归拾儿倒也有些佩服沐昊的谋断及手笔对他这个见面仅仅只有两次的小军官亦毫不犹豫便掷下偌大本钱更给予了相当程度的信任也算得上一个能够成就大事的厉害人物。士为知己者死换上另外任何一个人不论为了理想抱负抑或为了权势前程恐怕都会因此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为其效命了。

只可惜从第一次的相逢中归拾儿就敏锐地察觉出沐昊的功利心太强善待一个人的目的只不过是看中其的利用价值罢了。这样的人与之相交自然也只能是利益利害之交。

在幽暗夜色中悄立了一刻归拾儿唇际浮上一抹玩味的笑纹将银票慢慢叠好放入袋中转身大步行向灯火辉煌的欢歌笑语处。

胡天胡地春色无边地渡过一夜第二日近午大家心身舒畅从飘香院出来因为李冲与孙庆刚只告了一天假不敢在外逾期不返便自回驻地。

何远图闭口不提昨夜归拾儿去见沐昊之事就仿佛从来没有生过一般说道要去兵部办差也自告辞。

大家尽皆散去只余下归拾儿一人热闹过后一时只觉没个去处忽然想起了贾母。贾母生性慈祥可亲没有亲人可以奉养的归拾儿无形中对她颇有亲近之感这时想起便在街上买了一些吃食和日常用品拎了满满的几大包去探望贾母。

刚推开贾家小院的木门归拾儿就感觉不对院中仿佛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清冷异常寂静得让人极度不安。

归拾儿心生疑窦瞧见贾母所住的房门虚虚掩着快步上前推门进去只见一人背对着这方一动不动地坐在贾母床前的地上看背影绝非贾母当即喝道:“什么人?”

那人身子一震缓缓扭过头来却竟然是贾力士。他脸色惨白双颊深陷就如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归拾儿乍见之下差点没认出来心中惊疑更甚急忙问道:“你今天怎么会回来?大娘呢?”

见到是归拾儿贾力士布满血丝黯淡无神的眼瞳才微微泛起了些许光芒张张干枯的嘴唇却没能出声音来。直到归拾儿又问了一遍贾力士才蓦地暴出一声哭喊嘶哑凄厉得有如冤魂悲嚎:“我娘死了她死了……”

贾母虽然痼疾缠身但并非无药可医的致命绝症而且自己前些日子离开时贾母的病情还好转了许多怎会突然亡故?归拾儿神色登即也变了:“怎么回事?大娘怎么死的?你快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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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力士的精神极度激动一边放声嚎啕一边断断续续地述说折腾了许久归拾儿才听明白贾母身亡的大致经过。

原来归拾儿上次给了贾力士不少银子办事贾力士是个至孝之人走前偷偷留了一些钱给贾母收着。前几天贾力士分家另过的哥哥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此事就打着看望的幌子过来趁贾母不注意把银子全偷了回去。贾母觉后气怒攻心当时便找去寻这个不肖子算账她原本双目就几近失明极度气愤下竟然不小心在半路跌进了一眼井中等到被人现时早已是回天乏术。

归拾儿听罢眸中闪过令人不寒而栗的森森厉芒:“你大哥在哪?带我去找他。”

贾力士被他身上迫出的冷冽杀气激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跳起来哭叫道:“归爷你千万不能去杀我大哥我求求你千万别去我给你磕头了。”

归拾儿冷冷地盯着他:“这样的畜生你还叫他大哥?还求我别杀他?你是傻了还是疯了?”

“我也想杀了他。”贾力士突然又尖厉地嚎了一嗓子:“可是我不能不能啊。”

他的脸因为痛苦和绝望而剧烈地抽搐着狰如戾鬼厉声嚎叫:“我不能啊……我已经是个阉人了贾家还要靠他传宗接代要是杀了他我贾家的香火就断绝了……我苦命的娘啊你叫孩儿怎么做啊?”

归拾儿沉默了在贾力士撕肝裂肺的痛哭声中身上浓烈的杀气逐渐消退换上的是比冰更要冷上百倍的寒气慢慢地道:“不知道怎么做么?我来教你。很简单先让他生一个儿子再杀了他。”

刺耳的嚎叫声戛然而止贾力士捏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散乱的视线慢慢聚焦开始像地狱深渊浮出的鬼火一样幽幽闪烁。他突然大笑起来:“不不不够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了我要让他也尝尝当阉人的滋味要他失去一切要他受尽折磨才能死!还有我大嫂不那个贱人不是我大嫂只是一个该死的臭婊子……臭婊子你敢骂我娘欺负我娘我也要你受尽折磨才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利高亢的笑声如一把把冰椎在阴暗狭小的房间里飞舞长久以来积蓄的所有痛苦、屈辱、不甘、仇恨于这一刻终于暴仿似决堤的洪水在贾力士的心间疯狂地翻腾咆哮将仅存的兄弟之情完全泯灭让懦弱卑怯的他于此刻变身为追魂索命的厉鬼。

归拾儿一直盯着濒临崩溃状态的贾力士直至椎心滴血的狂笑渐渐低下才漠然道:“这个想法很好不过你有这个能力办到吗?”

贾力士呆住半响后突然扑前抱住归拾儿的脚声嘶力竭地叫道:“归爷求你帮我帮帮我只要你能帮我我对天誓从此以后我永远心甘情愿当你的奴才。”

归拾儿却摇了摇头。

贾力士失望地狂叫:“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帮我?为什么?”

“我不是帮你。”归拾儿轻轻抿了抿唇道:“我在这里的时候大娘对我还不错我应该为她做一点事。”

“砰砰砰……”贾力士重重地磕下了头。

从贾家出来归拾儿径直来到西城寻到一幢外表甚不起眼的宅子。

两个敞开衣襟祼着胸腹的壮汉手里拿着把大蒲扇懒洋洋地坐在大门外扇风。见到归拾儿过来一个面相狞恶的汉子掀起眼皮瞅了他两眼忽然咧嘴一笑:“这不是归兄弟么?差点就没认出来。大半年没见今儿个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嘿瞧这装束和精神气敢情打哪了大财了。九爷看人的眼光可真没话说早看出你小子有能耐有出息。”

“也是靠着从前有九爷的指点照顾还有各位兄弟的帮衬。”归拾儿打了几声哈哈拿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手上:“来得匆忙忘了带礼物这点银子就给两位兄弟喝酒了。”

这汉子嘴咧得更开了乐道:“归兄弟够意思达也不忘咱们这些旧日弟兄不枉以前咱们兄弟帮你出头打过几回架。”

另一名壮汉亦笑呵呵道:“归兄弟来是找九爷有事吧?咱兄弟就不耽搁你了。不过现在九爷正陪着几位好朋友打马吊你进去看着点儿别坏了九爷的兴头。”

归拾儿会意地点点头。这九爷可不是什么善茬下九流的坑蒙拐骗无一不精凶残冷酷心狠手辣在上京城西城地区颇有些势力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流氓泼皮之类站到他跟前就像小鬼见了阎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而所谓的陪好朋友打马吊自然是找了羊牯来宰杀。

宅中偏厅里一桌牌局已经接近尾声坐在东的一个商人模样的男人此际输得面如土色虽然桌边有两个小婢女举着硕大的羽扇在不停地扇动满头大汗仍是止不住地往下滴落一张牌在他手里捏得嘎吱作响最终才犹豫不决地打了出去。

“胡了。”他下的一个青年将骨牌推倒:“虽然是平胡不过是门清还有一放并蒂莲合起来算三番共计十五两。”

那商人眼里都似快要滴出汗来伸手在怀里左摸右摸掏了好久才哭丧着脸道:“今天我带的四百五十两全输光了请黄大少宽容一下下次我再补上。”

“输光了?”黄大少似乎相当惊讶不满道:“张老板赌桌上可没兴欠银子没钱就早点自觉收场这样不是存心玩我吗?”

张老板汗流更急吃吃道:“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我身上确实连一枚铜钱都没有了黄大少你就包容包容吧。”

黄大少皱眉不说话这时他对面一个年近四旬的富态男子打圆场道:“黄大少张老板是个守信的人说的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你还怕他会少了你这点钱不成?再说大家都是朋友打点小牌怡情而已何苦计较这种小事伤了感情?”

张老板忙附和道:“对对大家都是朋友用不着伤感情。”

黄大少仍然紧皱着眉头富态男子又道:“大家都是我请来的闹出不愉快就是我席九的过错了。要不这十五两就由我先垫上吧。”

黄大少这才道:“既然九爷这么说了我要是再不给面子未免太不够地道就这么着吧。”

“那就多谢黄大少了。”席九又笑道:“现在时辰还早张老板要不要我再借你两百两大家再玩几把也好让你扳点本。”

张老板两眼一亮转又泄气道:“多谢九爷的好意只不过我今天的手气实在太背再打下去也是输算了不玩了。”

席九也不勉强劝说散了牌局将张老板几人热情送出厅外。归拾儿这时才走上前去微笑道:“九爷好久不见了。”

“小拾?”席九抬头见到他白净面上挂着的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突地一敛眼里爆起一丝精光带着无法掩饰的惊异仔细盯了他好一刻忽然又露出笑容来:“小拾你该不会是忘了我这个老哥哥吧?这么久才记得回来看我。”

不等归拾儿回话他又呵呵笑道:“看我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既然来了自然就还没忘我这个老哥哥。小拾来陪老哥哥进去喝上几杯好好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