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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随行随缘(下)

“子,曾经曰过: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迦瑶,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来者嘻嘻哈哈地接过筷子,不慌不忙地围剿起了桌上所剩不多的小笼包。

面对此话此人,沈迦瑶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反而是看着直叹气。

如果说,缘份这东西真的存在的话,那她相信自己和这男生是真的很有缘,缘分之孽缘。

因为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她在做什么事,只要是同在一个城市里面,眼前这家伙总是会在半路上忽然冒出来,给她的心跳带来强烈的刺激。一次两次的偶遇,或许可以说是巧合,但在连续了三十七次的意外巧合,并且有继续巧合下去的趋势后,心理素质强悍如沈迦瑶也忍不住爆发了……

巧合的巧合=阴谋。相信这个公式的少女,于是找来了几乎无所不能而又廉价便宜的劳动力--哥,来代替自己的眼睛,去跟踪监视这个家伙。找到他跟踪自己的证据,然后再把他扔到群情激奋的那堆苍蝇中去,世界就此清静……背后老是有一双偷窥的眼睛,这感觉沈迦瑶想想也毛骨悚然。

但沈迦瑶最终没有得偿所愿。因为接下来的三天,面对着近乎灵异的巧合邂逅,连恪守职则担任反偷窥保镖的沈叶羽,也变得面色古怪。

第一天,学校门口,抱着提早翘课回家的迦瑶,和因老师有事而提前下课的某男,于人群汹涌中第一次偶遇,沈迦瑶牙齿看得发寒;第二天,干脆翘课不上的迦瑶,在市中心搭了公交车赶路,但就在她上车后的第二站,就分外巧合地偶遇了请假去医院看望朋友的某男,沈叶羽只能无辜地笑笑,然后再被妹子一脚踢飞……第三天,不信邪的沈迦瑶采取了釜底抽薪的招,足不出户地坚守在家里,料想此人即使再神通广大也不会有胆子敢杀上门来制造邂逅,结果功亏一篑的是迦瑶觉得胃口不太好,便随手打了个电话叫KFC外卖,于是十分钟后某男就站在家门口和迦瑶面面相觑。而目睹一切的沈叶羽自是知道,某男当时在KFC和老板相谈甚欢,正大力探讨鸡翅的用料与油炸的火候之时,一个送外卖的职员忽然腹泻,而店里其他的外卖员工刚巧全部出门,于是侠骨柔肠的某男便自告奋勇……

这样的例子多到数不胜数,沈迦瑶也已经从一开始的诡异、愤然,然后蜕变到了今天的麻木不仁,更甚至有点儿理所当然的感觉。

“这一次,又是什么理由?”永远的开场白,沈迦瑶每次都是这一句。

“这里是珍味馆,我来自然是吃饭喽。学校食堂吃厌了,偶尔换换口味。”某男面带微笑,竭力维持着稳重的形象,但他含情脉脉盯着沈迦瑶不眨的眼睛,却毫不客气地暴露了他的花痴本质。

ISO9000,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发挥。孙火被‘杀气’刺激得一个激灵,短暂地清醒了过来,背后却升起一阵恶寒。需知魂魄印的进化取决于它的成长因素,而刘岩飞的魄印却一直与沈迦瑶息息相关。根据孙火的猜测,若是刘岩飞把自己能力的运用,全部集中在追沈迦瑶身上,那照此趋势发展下去,他身上这个大好的“ISO9000”,恐怕就会变异为“沈迦瑶的雷达”……一旦成功,即使是天涯海角,沈迦瑶也无所遁形,总会与刘岩飞不期然相遇。这种只能找一个人的魄印,算是彻底地报废了。

孙火打了个哈欠,欠欠身子,打算趁着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悄悄离开。

只是,这样的打算,在现场有着三个术法师的情况下,显然是不可能的。

“咦,汪啸海同学,你也在啊~哈哈,真是巧啊!人生何处不相逢。”刘岩飞从惊艳于沈迦瑶的‘短暂’失神中清醒过来,看向了孙火,暗暗好奇怎么会在这里碰到这冰冰的家伙。

“嗯,巧。我先走了,再会。”孙火说完起身,对着众人点了点头,又多看了薇薇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眼皮子越来越重了,孙火脚步虚浮,如同走在云里雾里,但他的决定却是毫不拖泥带水。

只是一顿饭而已,吃完了走人,这是很干脆的答案。至于身边坐着的是认识的术法师,还是别的普通人,他都没有兴趣知道,只是那个叫张薇薇的女孩……

“~喂,等等,那个什么啸海的。”沈迦瑶忽然大喊,清脆的声音让孙火不由一顿。

“薇薇就拜托你送回去了。好好当护花使者喔,否则要你好看。”沈迦瑶用一副明察秋毫的表情看着两人,挥手挡住了正要开口解释的好友,然后把她往孙火的方向一推。

“我不在的几天里,发展蛮快的嘛。回头薇薇你要一五一十地向我交代喔~”

冲着好友眨了眨眼睛,沈迦瑶又对着一旁的沈叶羽使了个眼色。

“哥啊,已经吃饱了吧,你不是说家里还有事?那就快点回去吧~我们也走啦。”说完她便冲着刘岩飞挥挥手,笑嘻嘻地说了声‘拜拜’,就绝尘而去。

两道身影风尘仆仆,居然后发先至,赶在了孙火之前走出了饭店。这样的速度,让路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孙火注视着两个越来越远的背影,忽然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眼前的一切彷佛混沌了色彩,越来越虚幻,越来越遥远……超负荷工作强撑了五天的眼睛,终于在此刻轰然坍塌,朦朦胧胧间他看到的最后影象,是一个黄色的身影站在自己的身前。

“一起走走吧。”孙火沉默了片刻,终于迟钝地开了口,然后一脚踏出珍味馆。

?

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川流不息的大街。一道繁华的都市风景。

秋意依然萧瑟着,道路两旁落满了枯黄的旧叶,走在路上,已经能闻到北方风的味道了,年复一年,最后的一丝燥热终于在空气中冷却了。

孙火看不到这些。透过他的眼,周围的世界一片迷蒙,模糊了色彩的界限,他看不清楚路,也分辨不清声音,他只能凭着依稀的印象,走在自己记忆中的通向明辉的道路上。

精力濒临崩溃的孙火,其实已经是半梦半醒地游走在现实与梦境的边缘,近似梦游了。他很累,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彻底休息下。

“找个地方坐坐吧~”一个暖洋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嗯,好。”孙火下意识地应了声,脚步顺利地停在了记忆中的街头石椅边。

“我现在的样子,很像是梦游吧~”半睡半醒之间,孙火冒出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

“现实人生,谁不是半梦半醒的呢?”女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抬起头,注视着璀璨星空。“完全清醒的人,会活得很痛苦,因为清醒所以痛苦;而完全睡着的人,却也不能一直安逸,因为迟早会有梦醒后面临失落的一天。所以大多数人只好半梦半醒了,生存在梦与现实的夹缝里。不过倒是你,现在真需要好好睡一觉了。”

“我的样子,真有那么困吗?”睁开眼睛,孙火歪着头看向女孩,所见的,当然还是一片朦胧。

“你的样子倒是不困,但你的身体却很疲惫了。从门口到这里才这么点路,你就磨蹭了五分钟。唉,真是个不乖的小孩啊~”张薇薇用手碰了碰大男孩的额头,不由自主地叹口气。

迦瑶的误解,其实也不算什么,一句话就可以说清的事。她和少年的关系,也就是陌路相遇萍水相逢,投缘但不代表什么。原本循着人生的轨迹,她和他相遇,短暂的平行后,他们理应沿着各自的人生继续走下去……但迦瑶的那一推,却让薇薇注意到少年倔强的身影下,双脚正在微微颤抖着——不自然的颤抖。

这是一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大男孩,一个强撑疲劳却假装若无其事的小孩子,一个再这样下去就会面临崩溃的病人……张薇薇实在没办法看到大男孩再这样继续下去,所以她打定主意要跟在少年的身后,一路走到了石椅边才开口--要是大男孩在别的地方忽然晕倒,薇薇也没办法把他抬回去。

“你朋友好像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你不担心吗?”这一句,纯属没话找话的废话。孙火的脑袋,的确烧得不轻。

“迦瑶啊,她是小孩子脾气,顶多就扫兴一阵子~乱点鸳鸯谱的事,她也不是一两次了。你不躺下好好休息吗?”张薇薇注意到了孙火的额头温度正常,却没有深入留心少年的大脑温度。

“躺在长椅上睡觉?那是流浪汉的风格,我要是这么做了非被学校开除不可,所以,还是闭目养神吧,同样是休息。”脑袋烧得一塌糊涂的孙火,嘴里不自觉地说起了天平式的台词。

“好好休息吧~不要多说话了。”张薇薇轻轻拍了拍孙火的额头,不再言语,静静地沉默下去。

夜凉如水,耳边一阵空旷,世界一片空白,孙火忍不住放松开了意识,感到自己正向着地面坠落。风声在耳边擦过,失重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感受自己的存在。但孙火还是保留着一分的清醒,迟迟不肯入睡,那是因为一份好奇。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想明白我睡不着: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因为看书累的,而不是别的?”一片寂静中,孙火淡淡的声音。

“你的身上,没有网吧里那种乱哄哄的烟酒味,也没有运动过量后的汗臭,倒是有点咖啡豆的香气,和一星油墨的印刷味。

所以,我猜的。

这下满意了吧,可以安心睡了~”

石椅的另一端,少女别过脸,安详地笑笑。虽然她和少年认识也不过一个小时,但两人的语气却宛若相识了数十年的好友,她喜欢这样的气氛。

“薇薇,我只小睡十五分钟,之后就叫醒我,那时我应该有力气回寝室了,你也不用因为担心而一直守着我了~”孙火提议。他看得出女孩的好意,但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拒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嗯,好的。还有什么话吗?”少女不反对,爽快地点点头,尽管男孩闭着眼睛看不到这些。

“没了……嗯,还有一句,谢谢。”这是孙火的最后一句话。还没等薇薇的“不客气”说出口,他就立刻昏睡过去,呼吸趋于平稳。

“真是个小孩啊。”张薇薇侧过脸,看着熟睡的少年,心中泛起微微的涟漪。睡得这么安详,他一定会作个好梦吧,大男孩。

薇薇抬起了头,安静地注视着天空的最后一线红霞隐没在了头顶,天已经黑了。

?

天黑了,灯火通明的沈家老宅。

“终于摆脱了,那个阴魂不散可恨可恶的刘岩飞。”沈迦瑶站在阳台上,咬牙切齿地看着星穹,有一道银色的光芒在她手里起起落落。

“哥,想什么这么出神呢?是不是这次的考核太难,自信心被打击了!”她看着身边陷入沉思的青年,好奇地发问。

“你不是自诩我肚里的蛔虫,我想的你都猜得透吗?”沈叶羽挑了挑眉毛,一把抢过小妹上抛下翻的硬币,露出神秘的笑。

“刚才那个不声不响在一旁吃饭的男孩,真是很古怪啊~~迦瑶,老规矩,正面反面?”沈叶羽抛出悬念,然后一把捂住掌心。

“术法师嘛,有哪个不古怪的,不过哥你既然这么说的话,那他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老哥,猜硬币的话,我永远只有一个答案,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正不反。

哥你都输不知多少次了,怎么还不长点教训,可悲可敬啊~小妹我佩服。”沈迦瑶捂住眼睛,不忍去看哥的绝望样。

沈叶羽摊开右手,硬币果然不翼而飞。

“输了,说吧~”沈迦瑶很干脆。

愿赌服输,沈叶羽向来不会不认帐。他细细回味着当时把手搭在少年身上的感觉,脸色变得肃然,而后表情复杂地吐出十二个字:

“似强非弱,时强时弱,非强非弱~”

?

~~~~~少年的冒险(2)

路灯下,黄龙体育场路。某迷失方向的迷惘少年,一颗找不到‘篮框’的橙色篮球,在地上流浪着。

啪嗒,啪嗒。篮球起起落落,在地面上跳动着,而少年无精打采的表情,摆明了就是兴致索然。

“搞什么啊,越来越离谱了,上次是电话亭,这次居然到了公共厕所,要说拆迁的话,那也太凑巧了……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史天平鼻孔里哼着气,忽然恶狠狠地抓过‘漫游指南’。

“更离谱的是刚才到的地方,分明就是个颇有历史的陈年公厕。有什么家伙会有把家安在厕所里的癖好?!”史天平郁闷得浑身发抖,五天没有动手,他实在是痒得难受。

而越想,也越是可疑。

似乎,似乎自从五天前,当他和那位自称业余画家的拳击手开打后,就再也没找对过一个地址。也再没有,找到过哪怕一个对手。

或者说,打从离开那间画室之后,他就再也没从‘这本’漫游指南上,找到一个正常的合理坐标。

慢着,画家、漫游指南地图……史天平念叨着这两个字,郁闷无比的脸上,露出了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也许,传说中的路痴,我还不够格。”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史天平对着司机哈哈一笑。

“河纺街--目光画室,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