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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西楼一夜风筝急(下)

一声闷哼,一个黑衣人显然中招,其它三人的攻势立刻为之一缓!

燕福一心要护住师姐,手中暗暗一扣机环,那短剑便如暗器一般,飞射而出,在身前织出一片剑网来。那些黑衣人似是对那神出鬼没的短剑十分忌惮,一时之间,不进反退。

趁此良机,妙音早已伸手摘过床前挂着的一柄宝剑,仗剑在手,室中情势顿成僵持之势。

室外的打斗之声越来越剧,夹杂着宫女的尖叫惊哭。妙音猛地想起琼真公主来,连忙低声道:“快灭了火烛,一起冲出去救护公主!”

燕福正起劲地将短剑飞来荡去,阻住四个黑衣人的攻势。他这飞剑使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一边犹自暗暗佩服丹丘生所造的这柄神兵,真个是巧夺造化。不但轻快如风,且能伸缩自如,比起寻常剑器,不知好用多少倍。

忽地妙音在肩上一捏,他当即会意。短剑飞刺而出,剑光一闪,室内本已摇曳欲灭的烛火顿时熄灭,两人趁此刹那之间,携手飞速刺出数剑,只听几声轻哼,身前一空,两道身影疾如飞鸟般掠出门外!

黑云笼罩着整个西华楼,一团漆黑,不见零星烛火,只有刀剑相交之声,长呼短叫之声。妙音拉着燕福,往左首客房冲去。

黑暗之中,也不知有多少刀光逼来,身后那几名黑衣人早已回过神来,纷纷持刀冲来。狭窄的走廊之上,重重人影晃动着,二人一下子便陷入了巨大的压力之中。

燕福挥出一片剑影,冲在前面开路。妙音回转身来,手中剑光亦是挥洒而出,一出手便是“雷鸣电激神泯泯”,阻住身后刺客的前冲之势。两人心神默契,背靠着背,前后拒敌,一时间几声喝斥,又有刺客中招,围攻之势缓得一缓。饶是如此,两人仍是寸步难行。短短的十几步路,却硬是闯不过去!

刺客人数越来越多,却都悍不畏死,拼命冲上前来,但又不像是要伤人的样子,只是不停地缠斗,似是有心让二人力竭,然后一起上前擒住。

“菊花盟!还是那大魔头!”燕福低声道。他已经看出,这批刺客正是前日长街伏击的林言手下菊花杀手。

那么,还是为了《火龙真经》而来!这大魔头真是贼心不死!妙音咬牙切齿地想。不过,这样一来,这伙杀手只是要想擒住自己,也许琼真公主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事情却出乎妙音的预料。琼真公主的卧室之中,传来一声娇呼,接着一道庞大的黑影从楼上飞出,如一只黑色大鸟般掠下楼去!

不好!公主被劫!燕福和妙音同时会过意来,二人身子一靠,妙音低声道:“快走,下楼!”

二人同时发动,手中剑气一吐,逼退数人,身形一纵,飞身而下。

楼下一群人正在厮杀,那护卫公主从王屋山下来的道士刘希岳被一群刺客围住,左支右绌,身形踉跄,显是受了重伤,犹自苦苦撑着,口中的呼喊却是越来越弱:“护……护驾……公主……”

重重黑影压来,燕福二人刚一落地,便又陷重围!

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偏生楼下也不知道有多少菊花杀手,燕福妙音二人初时尚还背靠背御敌,但那些杀手均是悍不畏死之辈,杀退一人,另一人便冲将上来,不多时,两人已经被冲散,再也不能聚在一起。

二人均是暗暗心惊,如斯险恶之势,却是平生未遇。他二人本就没什么临敌经验,眼见琼真公主似已被擒,那刘希岳虽然勇猛,但无奈杀手有如恶狼般嘶咬不放,他口中吼声渐弱,显然再也支持不了几个回合了。这时杀手趁黑一涌而上,分别围住二人,形势实在是险恶之极。

不过片刻功夫,琼真公主身边的四名女护卫相继倒下,只剩下刘希岳仍然状若疯狂地大声喊杀。

燕福惟恐妙音力弱难支,拼命地挥舞短剑,一心想尽快解决眼前的敌人。可这些杀手实是凶悍之极,即便中了剑,也不轻易退开,仍是紧紧缠着燕福,但却也不下杀手,似乎是在待他力竭,便可生擒。

这西华楼孤悬皇城之外,原是在大明宫废墟之上新建的。前面是大片断垣残壁,影影憧憧地,若是其间藏些兵马,却也不易发觉。

天空中陡然劈出一道闪电,跟着便是一声闷雷响起。

忽地从废墟中标出十余匹战马来,马上之人个个铁甲裹身,头上戴着铁盔,只露出两只眼睛,手里执着长枪,转眼间便冲到了西华楼下。

燕福见黑影冲出,心头一喜,以为是官家的禁卫骁骑赶来,谁知那些骑士只是冲向妙音,转眼间便围住了纠缠在妙音身边的一群杀手。

随着几声惨叫,妙音身前倒下了一片尸体。这一下太过诡异,不止妙音大感诧异,连那挟着琼真公主之人也是陡然一愣,怔立当场。

燕福偷眼一瞥,恰好看见两名黑甲骑士一左一右将妙音挟住,生生提在半空,接着一骑闪电般掠过,一把将白衣飘飘的妙音揽住腰身,横于马前。

燕福看得肝胆欲裂,大叫一声“师姐!”,也不顾身前尚有杀手围住,疯一般冲天而起,情急之下,居然跃升至一丈来高,堪堪跳出包围圈。

只听那擒住妙音的骑士低喝一声,“走!”,那些黑甲骑士双腿一夹马肚,十余匹战马一齐朝着废墟冲去。

燕福人在半空,未及落地,那些骑士纵马如飞,转眼走得干干净净。那些战马似乎蹄上裹了东西,居然毫无声响。

燕福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头皮发炸,只是咬牙提剑朝着那些黑甲骑士消失的方向飞纵而去!

又是一声闷雷,接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一道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燕福披头散发,穿行在大明宫的残壁之间,脸上泪水飞泻,心里犹自痴痴地喊着:师姐,师姐……

他的眼前闪过一张张狰狞的鬼脸,青面獠牙,发出刺耳的怪笑,雨点打在脸上身上,毫无知觉,他只是不停地向前冲,转眼间便迷失在根根石柱,片片断墙之间。

恍惚之中,他似乎又听到蹄声骤起,好像还有人在呐喊,可是他再也提不起劲来,一头栽倒在泥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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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间,燕福第三次悠悠醒转。

鼻间飘来一股香甜的味道,眼前出现的是一张清秀可人的脸。

“师姐!”

燕福下意识地叫了出来。

“咯咯,谁是你的师姐?”那张脸忽地一变,成了一个稚气未脱,眉眼俏丽的小女孩。只是那小嘴却如一弯新月,两头尖尖地往上挑着,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来。

“你……你是谁?”燕福打量了一眼,这原来是一间陈设华丽的客房,四壁有红木书架,架上还陈设着色彩艳丽的小骆驼。

“你救了爹爹,自然也是琇儿的恩人了。这不,娘让我好生照看你啊!”那小姑娘笑着道。

“琇儿?”燕福猛地省起,原来崔相爷的千金小姐名唤崔琇琇,看来自己已经回到了相府了。

可是,师姐呢?想到这一日师姐先是救了自己,两人久别重逢,好多话都没来得及说,甚至自己已经知道了李鼎师兄正在真元观中,这样的大事都没来得及告诉她,便乍逢变故,师姐却被那些奇怪的黑甲骑士掳走,这一切,都让他心中猛地一痛,眼睛一闭,便再不言语。

“你醒了就好,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你只不过是惊吓过度,到是没受什么伤。可让爹爹担心死了。你且躺着,我这就告诉爹爹去!”琇儿说着,便要转身出房,却有一个小丫环推门进来,口中道:“小姐,小姐,那个磨镜道士又来了,正要问你要不要磨镜呢!”

琇儿听了,顿时两眼放光,小手一拍,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我那面东海葡萄镜都照不出人形来了,快,快把家里的所有镜子都拿了来。”

她一高兴,顿时便忘了燕福之事,一蹦一跳地出门去了。

燕福只觉心里空空荡荡地,师姐,自己匆匆下山,来到长安,不就是为了寻找师姐嘛,可是现在,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可捉摸,生平第一次,他感到了自己实在是太弱小了,一切都那么地无助,这长安城里,居然会有菊花杀手横行,居然会有神出鬼没的黑甲骑士,看来自己不知道的一股股力量,都还在暗中隐藏着,而自己一个人,却怎能与他们为敌,却又如何能找到师姐?

对,李鼎师兄,如果他真的在长安,就一定要尽快跟他见面,把一切告诉他,他一定有办法找到师姐。

自己当日投军,只不过想找个吃饭的地方,鬼使神差地来到这崔相府中,原本就没什么期待。眼下既有了李鼎的消息,那可是自己的师门,不如就此辞了这崔相府中的差事,直接到真元观去落脚好了。

这么想着,便再也躺不下去,恨不得立刻前往真元观,去找李鼎师兄。一眼看见床头放着一套干净的布衫,连忙起身,将那衫儿穿了,便下了床。又见桌上放着茶点,腹中顿觉饥饿难忍,便自斟了碗茶,抓起点心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想着如何跟崔相说明,早日脱身去寻李鼎师兄。

正吃着,却听得院子里人声嘈杂,像是大小姐和几个小丫环将人引到了院中,又听一人拉长了声音似唱非唱地念道:

“磨镜磨镜,大明宝镜。制御万灵,飞行上清。”

“飞行上清?”燕福听得心里一动。难道这磨镜道人竟是我上清同门?他顿时来了兴致,忙喝了口茶,便悄声推了门出来。

只见一个虬髯道士,穿一件千疮百孔的褚色道衣,正自将一副担子放在院中。琇儿手里拿着一面铜镜,两个丫环各自手里又捧了几面,在等着让那道士磨镜。这时又有两个丫环走了过来,手里也捧着几面镜子。

那道人将担子放稳了,一头却是一只胡凳,一个布囊,另一头却是一只三足小鼎,鼎上却有盖子盖了,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琇儿不待那道士安置停当,早已开口道:“我说你磨镜便也罢了,却说什么万灵啊,上清啊,难道你真有道术?快变几个道法儿让我们瞧瞧!”

那道士也不生气,只笑着道:“小姐不知,我这磨镜的法子可是太上玄元皇帝传下的神方,我虽以磨镜为生,但也不敢不守道门的规矩,干活之前呢,先得念这祝文的,否则我这药就不灵了。”说着,便从那布囊里掏出一小块像银子般的药饼来。

那些小丫环早已将手中的铜镜全递了过来,那道人一看,足足有十来面,又看了看手中那小块药饼子,掂了掂,道:“你这大户人家,一家便有那么多镜子,可惜我这药饼不够了,得先炼些药才好。”

琇儿一听,连忙拍手道:“好啊,好,你快炼,炼好了再磨也不迟,你这鼎便是用来炼药的吗?看上去真挺好玩的呢。”

那道士只是笑笑,也不答话,却似变戏法似地从布囊里掏出一件件事物,摆在胡凳之上。又将那三足鼎的盖子打开,却见里面悬吊着一个坩埚子,埚子下面堆了些木炭。那道士将三足鼎侧面标着巽卦的地方拨开,却是个小小的洞门,接着用火石取了火,将木炭燃着了。初时那火只是暗红,有少许黑烟冒出。琇儿也不管烟火熏人,蹲在鼎边,眯了眼睛看。

燕福见那道士弄得有趣,早已悄然走到了跟前,琇儿见他来了,忙道:“你起来了啊,别急啊,我先看这磨镜戏法,一会儿再去找爹爹啊。”

燕福点点头,便立定了看那道士怎生炼药。那道士见了燕福,眼中精光一闪,便自顾忙活起来。他又从布囊里取了一个橐龠出来,对着那鼎侧的小门,一拉一挤,便见风声呼呼地往鼎里窜,那些木炭立时红了,火苗窜将上来,再无一点烟气。不一会,那甘埚子被烧得通红,道士随手丢下一大坨白色的锡块,又取了一个小木人,执了木人的脚,将那木人头伸入埚中搅动,那锡块立时便熔了,道人又取过一个小木盒子,将里面的黄色粉末倾入埚中,又用那木人不停地搅,眼见那小木人头被烧焦,渐渐地上身也被烧了,看得琇儿两眼发直,不停地叫好。

不一会,那小木人便只剩下三寸,那道人却从怀中掏出鸽蛋大一个珠子,投在埚内,又用那只剩了半截腿的小木人不停地搅着,不一会儿,鼎里的炭燃尽了,埚中再无烟气冒出。却见里面炼成了一大块银白色的沤脂。那道人也不畏灼热,伸手抠出如指甲大一小块来,放在嘴上嘘个不停,又将那沤脂样的东西搓手小珠子一个,琇儿见了,忙叫道:“好玩,好玩,好道爷,给我一粒这神药玩玩好吗?嗯,我拿钱买你的。”

那道人笑笑,道:“小姐觉得好玩,便拿去好了,只是这东西千万不可入口啊。”琇儿接过那粒软软的珠子,小手乱捏,却并不散开,燕福也觉甚是好玩。他当日在王屋山石洞中亲眼见过狐刚子炼火龙大丹,却不料丹没炼成,反而起了一场大火,将道心和狐刚子活活烧死。今日见了这般情景,才觉得炼丹之事,原来真的奇妙无穷。

那道人自鼎中又取一块沤脂,便伸手将琇儿的那面东海葡萄镜取过,用嘴在镜面上哈了一口,便将那块沤脂涂在了镜面之上,只见他大手轻轻几下,便已抹匀,又抽过一条白旃来,在那镜面上飞快地拭擦起来。燕福见他手势极为优美,看似杂乱,却似含着某种特别的手法,那身手,分明是一个身怀内功的高道,不由对这道人大感好奇,此人不仅精于磨镜之术,看起来还是个道门的高人呢。他这样想着,不由得起了结交之心。

“嗯,好了!”那道人伸手将那面铜镜执了,斜斜对着阳光,燕福只觉眼前一花,原来却是那道人将阳光射向了燕福。

嘻笑声中,燕福忙急闪一步,躲开那刺眼的阳光。那道人哈哈笑道:“小哥莫恼,贫道只是试镜而已。”

燕福讪讪道:“道长好手段,小人开眼了。”

那琇儿早已一把抢过那面铜镜,对镜一照,只见镜面上映出自己的笑脸,开心大笑道:“果然磨得好镜,瞧,连眉毛都数得过来了!”

“琇儿!什么事如此开心?”

只见崔胤大步走进院来,众人忙施礼道:“见过相爷。”燕福也自垂手见礼。崔胤见他精神如旧,喜道:“原来你已起来了,甚好,进屋说话。”说着打量了那磨镜道人一眼,便要拉着燕福进屋。那道人却叉手行了个道门之礼,道:“真元观主托贫道捎来书信一封,还请相爷过目。”

说着便自怀中掏出信来,双手呈上。

“真元观?”燕福一听,便止步不前,自己却正要去投真元观,不料人家却上门来,天下真要这样的巧事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