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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研丹擘石天不知(中)

“啊!你……你是人是鬼?”燕福骤见这形同恶鬼的怪物,吓得惊叫起来,便要往外爬去。

那怪人忽地伸出手来,在空中乱抓。燕福只见他双手干枯焦黑,就像两根木炭一般,几乎不见皮肉,似是被火烧过,真是恐怖骇人。再仔细一看,又见他两眼发白,竟是一个瞎子。

“道心!你怎么抓了个活人来试丹?”那怪人忽地问道。

道心从身后道:“师父,这小道童是阳台观的,他身上藏有《火龙真经》!所以我才将他带来!”

“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难道上苍怜我孤苦凄绝,竟然送了这么个小道童给我!哈哈,大丹可成了,大丹可成啊!”那怪人张口大笑,声音断断续续,漏着风声,更显得心情激荡,状似疯狂。

燕福听他声音,似已十分苍老,又听道心叫他师父,这才醒悟,原来此人便是当年的清虚宫宫主狐刚子,若论年龄,恐已是百岁老人了。原来那道心爷爷看上去疯疯癫癫,却是个有心之人。他一定是听了林言的问话,竟也相信自己身怀《火龙真经》,才将自己拖到这洞里来。

“快!快将那《火龙真经》拿出来!”那狐刚子突然声色俱厉地道。

“我可没有什么《火龙真经》!就算有,也不能给你!”燕福虽说已知那《火龙真经》便是上清门中双修秘书,但想起当日师太在洞中有言,此事绝不可轻泄,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将那火龙之秘说出来。

“好你个小娃儿,骨头倒是挺硬!我看你的嘴硬,还是我的丹药厉害!道心,快给他喂一颗‘搜魂丹’!”狐刚子声音虽哑,却透出一股怨毒,听得燕福心头一跳。

“这……师父……这小娃儿心眼挺好,还是让我来劝解一番吧。”道心懦懦地道。

“哼!你若问不出来,我就拿他来试丹!”狐刚子道。

燕福惊魂初定,不由得打量了一眼这山洞。只见洞壁上歪歪斜斜凿出一道道沟槽,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罈罈罐罐,旁边的地下摆满了各种坩锅、土釜、乳砵等。洞的正中,却是一个土坛,一层层垒起,上有一个圆釜,用泥封固了,那釜下似有弱弱的火光,弄得洞中俱是呛人的烟火之气。

“小十三,你可知我师父五十年来,一心想要炼成火龙大丹,不料大丹未成,自己却弄成这副样子。”那道心说罢,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天色将晚,洞中更是幽暗,只有一支松脂火把,插在一个石臼之中,不时爆出几朵火花来。燕福见道心言语悲凉,不禁偷偷向那狐刚子望去,只见他神情木然,形同一段烧焦的干柴,生气全无,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你可知我清虚宫一脉,原也与你那阳台观有些源渊。我清虚派创教祖师当年为阳台司马真人弟子,他最喜炉火还丹之术,又得司马真人亲授《灵草歌》一卷,故于炼丹一道,最有心得。待得司马真人驾鹤西去,清虚祖师便来到山下,自立门庭,开创清虚宫一派。故我派上下,俱是以炼丹为修道之根基。”道心此时全无疯癫之象,看上去到像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对着燕福娓娓道来。

“到得元和年间,我清虚宫已为王屋山中第一大观,极盛之时,道众数百,香火极旺。你道却是为何?只因我清虚祖师精于炼丹之术,他采得王屋山中灵草妙药,与那五金八石合炼,炼出数种“草还丹”来,施于病人,无不药到病除,起死回生。这方圆百里的百姓中流传一句口号:‘王屋山中出药王,清虚宫里有神仙’!”

道心说到那当年师门之盛,眼中不由精光闪闪,似是极为向往。

那狐刚子身躯也是一动,旋即便转过身子,没了声息。

“那后来这清虚宫却又怎生变成一片废墟了呢?”燕福不由心急问道。

“唉!那一晚,真是祸从天降啊!”道心长叹一声,欲言又止,看了狐刚子一眼。

狐刚子干枯的身子一抖,哑声道:“道心,不可胡言!”

那道心忽地跪倒在地,哭着道:“师父!都已经五十年了,这火龙大丹把你害成这样,难道你还要炼下去吗?我俩在此荒山野洞之中,不知已经炼了多少次了,可一次也没有炼成!今日真是老天开眼,让我遇到这身怀《火龙真经》之人,难道你还想一意孤行吗?”他嗓音嘶哑,显是委屈已久,才说出这番违逆之言。

狐刚子听他这一说,身子抖动得更加厉害,沉默良久,终未开言。

燕福见这师徒俩一瞎一疯,一哭一悲,也觉有些动容,便柔声道:“道心爷爷,你不妨跟我说说,如果我能帮你,我一定会帮你的!”

道心缓缓道:“当年我清虚祖师仙去之时,传位给我师父,并留下一本《金丹秘诀》,里面为祖师爷多年炼丹心得,书中最后却有一篇是‘火龙九转大丹’,可惜记载极为简略,只有几句口诀,几种药名。又说此丹炼成之后威力无穷,能役使火龙,飞翔九天。若非玄妙通神之人,切切不可私炼,否则立见祸事。可我师父一见此书,便想炼那火龙大丹,费时数年,才将原料备齐。便择了吉日,开炉修炼。只待炼到第九转时……”

道心说到这里,眼中忽地露出惊恐之色来。

“那一晚,我……我守候在丹炉之前,已经连续九天,实在是困得无法睁眼,师父便让我回房小息。谁知到了夜半子时,忽听得一声巨响……等我跑出来一看,师父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倒在地上,那丹炉踪影全无,整个大殿连房顶都已不见!转眼间熊熊大火燃起,偌大一个清虚宫,便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道心说到此处,忽然“啊”地一声,惊叫起来,接着便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口中也流下白沫来。

燕福一惊,连忙去拉他。身后那狐刚子却开口道:“小娃儿,你也不用去管他,他是那日受了惊吓,疯病又犯了,一会自然会好的。”

燕福将信将疑,果见那道心只抽搐了片刻,便悠悠醒转,却仍是萎顿在地。

狐刚子那嘶哑的声音却忽地在洞中响起:“那是我当时用料不精,未能及时伏火,以致即将炼成的火龙,却暴然走失了,功亏一馈啊。连那师传的《金丹秘诀》也化成了灰!这却是我一生之痛啊。只可恨当日师门中人,纷纷责难于我,哼!我便将当时未曾烧尽的师门丹药,分发给他们,全部遣散。后来我师徒二人,寻到了这个山洞,便在此筑起丹灶,重炼那火龙大丹!”

狐刚子顿了顿,又恨声道:“我当时发下毒誓,此生一定要炼成此丹,方解我心头之痛!唉,可惜我双目已盲,一切便只能靠我这徒儿了。要知那炼丹之事,若无原料,便等于无米之炊,几十年来,我这徒儿到处奔波,好不容易才凑齐原料,后来,果真被我炼成了一炉丹药,我却不敢轻服。终于被我想了一个法子,让徒儿去找了一条野狗,作为试丹之犬,谁知那犬只吃了一粒,便一命呜呼了!五十年来,我也不知炼了多少炉,死了多少试丹犬,这大丹,终究还未炼成!”

燕福听到此处,早已心惊肉跳,心道这狐刚子前辈真是一个怪人,竟然为了炼那什么火龙大丹,隐在山中五十年之久,再看那尤自躺在地上的道心,不由得心生敬意,此人之坚忍忠诚,真是无人能比。

“呵呵,天可怜见,眼见我风烛残年,天命将尽,你却将那《火龙真经》送上门来!莫不是我这番苦心,感动了上苍吗?”那狐刚子忽地嘎嘎怪笑起来,听得燕福毛骨悚然。他心知此人经那大劫,早已心智大变,几近走火入魔了。

“快!快将那《火龙真经》说于我听!”

“前辈,我所知道的《火龙真经》,跟你想炼的火龙大丹,怕不是一回事呢!”燕福道。

“那怎么可能?你那《火龙真经》不是司马真人留下来的吗?我先师清虚真人本来就是司马真人的弟子,如果不是一师所传,他又怎能将那‘火龙九转大丹’写在《金丹秘诀》之中?快说,快说!”

“不是我不愿意说,只是我当日也曾在阳台观希言真人发过重誓,决不能将《火龙真经》泄露出去,还请前辈见谅!”燕福心中到是有些可怜这狐刚子,但一想到那双修隐秘之事,却仍是不愿意违了师太当日的旨意。

“什么希言真人,当时阳台观主不是李含光那牛鼻子吗?那些阳台弟子只会打坐炼气,哪里知道金丹大道,《火龙真经》若是落到他们手里,可真是暴殄天物了!”狐刚子不屑地道。

“晚辈也曾听说,几十年前,阳台观确是由李真人主持,只是后来李真人去了茅山祖庭,如今却是由师太主持了,阳台观中也俱是修真女冠,不收乾道的。”燕福道。

“可你那《火龙真经》却是何人所传?”狐刚子问道。

“这……”燕福心想,这《火龙真经》却并非传自阳台,而是由那黄巢手下的大魔头林言携来阳台观,这一节告诉他倒也无妨,便道:“那《火龙真经》却是由阳台观的妙音师姐偶然从黄巢余孽手中看见,原是当年司马真人以云篆天书写成,碰巧妙音师姐识得此字体,便强记下来,这才为阳台观师太所见。这……这经文却是十分古奥,恐怕并非前辈所求之经!”

“噢?难道天下还另有火龙一说?且不管是不是,你快说来听听!”那狐刚子又急道。

道心忽地跪起,拉住燕福道:“小十三,你是个好孩子,你就可怜可怜我师父吧,快将那真经说出来,说不定能解我师父一生遗憾!爷爷这里求你了!”

燕福见他二人也确实可怜,早已大动恻隐之心。他心想这经文原也古奥难懂,况且那大魔头也已得到真经原文,只要自己不将师太解经的话说出来,便也不算是泄露于人。当下便把真经从头开始背了出来:

“火龙一出,螣蛇起陆。火龙在手,天地反复。欲擒火龙,先得龙牙,紫背天癸,伏火之根。”

“且慢,你说什么?紫背天癸,伏火之根!天哪?原来要用紫背天癸,我却用了马兜铃,怪不得要令那火龙走失了!快背,还有什么?快说!”那狐刚子神情十分激动,连声催促道。

“金公木母,白雪圣石,三五之精,妙合而凝。

驺虞白髯,元公素发,不经凡火,天生神物。

黄童九灵,玄珠化水,流珠金锁,消烁八石”

燕福又缓缓背道。原来那真经只有短短二十八句,燕福虽然不太明白,也早已暗记在心。

“呵呵,黄童九灵,那不是太阳黄芽石亭脂嘛?正是,正是,须得九转,故谓九灵!玄珠化水,这句好像是说那太阴玄霜,嗯嗯,好好,我并没有用错药!”那狐刚子只顾喃喃自语。

倒是那燕福心头大奇。这《火龙真经》明明是上清道门的双修秘术,怎么在这狐刚子口里,竟像是金丹之术呢?难道,难道师太的解释是错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