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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水果硬糖(上)

屋子里很闷,门窗都紧闭着,就只有那台老掉牙的风扇在徐徐送出热风。

这是午睡的时间,但阁楼上的小苹塔却怎么也定不下心来。姐姐已经到加油站做短工去了,爸爸也一大早就出了门,楼下那个中国人在躺着,发出沉闷悠长的呼吸声。

好像已经睡着了。

苹塔偷偷探出头,对下面看了一眼,在心里揣测。

在老布家住的两周多时间里面,林震南总共打了将近一百场拳赛,整个人已经变得像个打碎后再粘起的罐子,身上到处都是软硬伤痕。

用原始横蛮的方式,强行介入这个行当以来,他完全在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前冲猛进。豹头面具直接造就的外号——“野兽”,如今在整个卡利市的黑拳界已是无人不知,没有一个对手能够在他的那双铁掌下撑过一分钟,老布也因此而再次声名大噪。

世上的任何事情似乎都存在着两面性,从几天前开始,林震南再也没有接到过任何拳赛。尽管许许多多的组织者和庄家,都恨不得拿出所有家底,请到他去外省大肆收割一番,但在卡利本地,却已经没谁还愿意面对豹头人。

拳台上,那意味着直接面对死亡。

另一方面,对于家里的新住客,老布的两个女儿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大概是由于年龄原因,姐姐莉萨觉得多出了个男人,就是多出了不便和麻烦。而六岁半的小妹妹苹塔却显得充满好奇,每次老布按照林震南写的方子,去这片华人街区唯一一家中药店抓药,她总会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偶尔还在裹伤时帮手。

在对着那么多伤的时候,苹塔总是觉得这个人可怜极了。

曾被印度阿三打断的那几根肋骨,已反复接上第四次了,毕竟人身上的要害部位总共就只有那些,之后的不少对手都光顾过这块软肋。疼痛最近发作得很频繁,林震南怀疑它们是不是已经碎得无药可救,也正是因此,他才在疲倦深沉的睡梦中醒转,听见了木梯上传来的响动。

苹塔像只灵捷的小猫,从阁楼爬下,蹑手蹑脚地来到林震南床边,拿起了他搭在一旁的上衣。衣服口袋里塞着十几张比索,小女孩犹豫了一会,全部都掏了出来,放好衣服后尽可能轻缓地走出了屋子。

林震南一直没有睁眼,也没有出声。

初次闯上拳台干掉的那两个家伙,让他和老布之后很长时间的收入,都维持在负数。因为那不是在正式拳赛当中,有人死,自然就得有人善后。等到慢慢开始有了进帐,几乎所有的钱都是老布在管,林震南除了吃饭睡觉打拳杀人,对其他事情一概不闻不问。

他从没在乎过钱,对小苹塔鬼祟的行为,也显得并不惊讶。

“姐姐,能给我一点点钱吗?一点点就好。”一小时前,苹塔拉着快要出门的莉萨,仰起脑袋小声央求。

“你要干什么?”涂着浓浓黑眼圈的莉萨心不在焉,“我的钱都被老家伙拿走了,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隔壁的玛茉儿今天带来了几块糖,有橘子味道,好吃极了。我答应她,如果有机会,要请她尝一尝我家的糖果,只不过今天爸爸不在家,被锁起来了。”苹塔说。

“又在撒谎了么?”莉萨停住了动作,叹了口气,回身抱起胞妹,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姐姐现在没有钱,等过几天,就去给你买。玛茉儿是她们家的小公主,你也同样是。”

默默听着一切的林震南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几个关键词还是懂了,对于西班牙文,他现在已能掌握一些简单对话。

小孩子馋嘴没什么好奇怪的,因此而偷窃似乎也顺理成章。年龄让她们很难分清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林震南觉得自己这么一个过客,并没有去改变的必要。

苹塔出去的时间不长,很快房门被轻轻拉响,她又走回到林震南床边,放回了没用完的钱。

细碎的厨具碰撞声一直维持到药香味飘出,林震南微带诧异地张开眼帘,只看到系着围裙的苹塔,站在矮凳上费力地端着煎锅,锅子里正熬着几味中药。

光是闻味道,林震南就知道她很聪明,记性很好,居然连一副都没抓错:三棱、莪术、川芎、延胡索、丹参、蛰虫......

可是糖呢?她穿着卡通图案的小背心,一条洗到发白的牛仔短裤,身上连口袋也没有。

“先生,快醒醒。”良久以后,苹塔端着浓墨般的药汁走来,小心翼翼地叫,“您还难受么?还疼么?该喝药了。”

林震南坐起,赤着的上身横一道竖一道包裹着白色绷带,乍眼看去触目惊心。尽管小丫头把药材的分量足足放多了好几倍,但他什么也没说,一口喝干又重新躺了下去。

“先生,这是爸爸该做的活,您能不能付一点钱给我,作为报酬。”盛药的杯子很烫,苹塔捏着耳垂,低下头,嘴里不断地呼着气。

“为什么?”林震南对她超越年龄的成熟有点好奇,就只字不提早已听来的那个愿望。

“如果您觉得我做的这些还不够......”苹塔的这句话原本林震南是不懂的,但她接下来的动作,却明确无误地解释了一切。

半掌宽的牛皮腰带被解开,女孩挽起了头发,伏在床边,伸手就要去探对方胯下。

“你干什么?!”林震南反应过来,一把推得她倒在地上。

“姐姐做的工作薪水很少,每次爸爸拿去赌,几天就能输光。”苹塔站起身,看也不看磕破的膝盖,眉眼间全是木然,“有一次,我去等姐姐下班,看到她跪在巷子里,用嘴服侍一个男人。后来姐姐看到我了,带着我去吃了很多好吃的,还要我发誓,不能告诉爸爸。”

她这番话说得很慢,言语轻柔,加上手势,林震南便明白了七八分。

“姐姐说,妈妈死啦,没人照顾爸爸可不行。他只要没钱赌,就会喝很多酒,有时候还会闯祸。姐姐在家里总是很凶,但我也知道,她还是很爱他爸爸,就像爱我一样。”苹塔那双点漆般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东西,比成人还要复杂,“我是个大孩子了,如果可以的话,也想学着赚钱。姐姐会的那些我还从来没有试过,不过,我想我应该能做好的。”

林震南默默看着这个布娃娃般一丁点大的孩子,伸手拽过上衣,掏出那些钱,全部递给她,“都拿去,现在滚开。”

苹塔没想到,不需要作出那些服务,也可以拿到酬劳。林震南粗鲁的回应让她红了眼圈,却始终强忍着泪水没有流下,抽出一张零钱后,飞快地跑出了屋子。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偷钱?该死的,快给我滚进来!”老布的叱骂却随即从门外传来,耳光的脆声跟着炸响。

“真是对不起,没想到这小鬼居然胆子这么大......”老布急冲冲地一路走进,手里揪着苹塔的头发,把她拖得跄跄踉踉,几乎连脚也不能挨在地上。

“钱是我给的,你放开她。”林震南见女孩的一边脸蛋已高高肿起,小手里仍紧攥着那张揉成一团的比索,不由得皱了皱眉。

“小孩子要钱干什么!”老布正在火头上,又劈头盖脸地扇了女儿几巴掌,这才松开了手,“滚到楼上去,再让我看见你拿别人东西,就活活掐死你!”

从挨打开始,苹塔就没有分辨过一句,被放开后她还是半声不作,只是把手里的钞票仔细捋平,放回到林震南面前,眼泪一滴滴落在上面。

等她上了楼,老布搓了搓手,打量了一下林震南的表情,干笑着说:“今天出去,总算是有了一点收获,我们这就去跟那些家伙碰面。”

“谁?”林震南问。

“还愿意接你盘口的人。”老布吞了口口水,露出捡到皮夹的表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