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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魔现(下)

中原正道自五百年前九狱司一战之后雄踞天下,时至今日终于因为林破念的化魔而出现了裂痕。

身为中原道门第一人,天都谷的谷主,竟然在这道家封印大祭之上道心不再化身成魔,即便是为了御敌也再无法自行圆通。天都谷弟子此时目瞪口呆的看着祭台之上所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心除魔又无从出手,一时间心下顿时混乱,即便是曲无复长老,也万没想到回有此一变,眼看着自己这位师兄周身上下青雾缭绕黑气翻滚,心中一凉,知道此一番无论结果如何,天都谷都将陷入无底深渊,被同道之人所不齿。

林破念此时已经为魔魄主神,再无法考虑那么多,那一团青雾随着他手掌之势的变化不断跳动,两眼之中已经完全被一片死气所占据,再看到半点道家生生相息之相。

反到是鬼冥,原本蓄势而动,看到林破念此时的变化,竟开始松缓下来,那张虚实不定的脸上模糊间似有一丝的笑意,饶有兴致的看着林破念把魔功提至巅峰。

始与分,收与合,林破念那对大手终于将一连串古怪的手势收在了合势之上,而那团青雾此时也落在了林破念的两手上下之间,随着这两只大手再逐渐的分开,那团青雾似被拉扯一般渐渐放长,待两手分至两肩之远时,那团青雾竟已经幻化成一把长剑。

这长剑以青雾为筋骨,丝丝的黑气为锋刃,介于有形而无质之间,看似几同虚无,可待林破念双手双手却似负万般重力一样,缓慢把长剑一转,将这青雾之剑握在手中,随之青雾之剑顿时砰然扩大,似被鼓足了气一般,而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抽空掉一样,整个祭台周围的人,立时有种窒息的感觉。

鬼冥那缥缈不定的声音似带着嘲弄说道:“当日天都一战,林谷主以古剑射日而威风凛凛,今日却开始用上这虚虚不定的东西来了”

林破念漆黑的眼睛里若死般的沉寂,冷冷的笑道:“斗尔等之辈,何须大张旗鼓!”说罢手中那把庞大的青雾之剑调转方向,剑指鬼冥。

那偌大的剑身之中似含藏了无数分体一般,此时在林破念的催动下,气划长空,瞬间迸发出来,托出无数的黑气,发出嘶嘶的声音,直奔鬼冥而去。

林破念身在空中,双手托着那柄巨大的剑身,眼睛中有两条黑气溢出而上,又隐入青雾之剑中,使得那长剑的体积丝毫没有因为分体的射出而缩小半分。

眼见着那无数的气剑若雨一般而来,鬼冥那张模糊不定的面容忽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只见原本尚有轮廓的面容此时竟骇人的扭曲起来,顷刻之间,整个面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团不断扭曲荡漾的气雾,就如同一个无头之人一样。

原本被林破念手中那气剑所吸尽的空间再生变化,整个虚空之中似忽然停止了下来,一刹那之间,祭台周围那原本摇曳不止的树木忽然一动不动,似一下子被凝固了一般,成个亘古不动的雕木。

时间,空间,就那么忽然的静止下来。

那些铺天盖地若雨一般的气剑,原本裹夹着夺人的气势,此一刻就如同被定在了空中一样,青光闪闪,就连那拖在身后长长的黑气,都再无法动弹,仿佛一张偌大的画布之上被人用墨笔轻描淡写一般的勾勒出无数的黑色纤细的线条一般。

所有的变化只在一刹那,却又仿佛与这个世界存在一般久远……

那原本被凝固了的树叶在一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生机,重新发出风摇般簌簌的声音,整个空间似乎只是那么停了一下,而所有的一切似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唯独那漫天的剑雨,此时却若散花一般跌落在风尘之中,消失无形。

魔帝之力,竟威如斯。

鬼冥那若气化一般的面孔又重新的恢复了轮廓,他看着此时如同定在半空中的林破念,发出一声古怪的叹息,说道:“林谷主当日威风至今难忘,可惜却让我失望了!”说话中那身黑色的长袍忽然向外伸展,似没有半点界限一般的完全超脱了物的极限,就那么铺天盖地的无尽黑色漫卷而出。

那黑色似有着无限的生机一般,即便是笼在头顶的那片苍苍蓝天,都似无底抵抗这黑色的侵袭,而在黑色的席卷之下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这一天,我等的好苦啊……”鬼冥双手朝天而举,那股吞噬着一切的力量不断的从双手之中散发而出。随着那在肩边飘散的黑发,把这十万大山之中所有的颜色都吞噬进去,所能剩余的,只有那黑色,再没有任何生机的黑色。

林破念此时呆立在半空之中,手中那柄青雾之剑已经缩成了一团,再不复之前之势。

眼看着鬼冥若魔神临世一般,他却再提不出半点的力气,只感觉全身上下似被抽空了一样,所能做的,只是看着所有的一切被那绝望的黑色吞噬。

魔帝之力,乃是这魔门的本源,林破念此时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之可笑,此一举无疑与班门弄斧,又怎会不落败。若此刻手中握的乃是上古射日,又怎会被鬼冥谈笑之间就化为虚无。

只可惜,射日如今已经灵灭而神落,被自己亲手扼杀了。

他身在半空之中,心却已经跌进了无底的深渊,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竟在这顷刻之间就化虚无,而天都谷千年基业,也随自己而毁!

正自万念俱灰之间,忽然身后背上,似被什么东西攀上一样,心中一惊,扭头观看,只见端木阁主正冷冷的看着自己,手中一团绿光跳跃不已,再看自己身上,只见不知何时开始,自己身上已经被一丝丝的绿气所缠住,这绿气就如同那藤枝一样,伸出数不清的尖锐芒刺,刹那间,林破念只感觉全身上下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大惊失色,急喝问道:“端木,何故如此!”

端木阴冷的眼睛看着林破念,寒声说道:“道门出尔等邪人,若不铲除,何以向天下交待……”说罢单手一抽,林破念在半空中,身体似忽然被牵动一般,象个傀儡木偶四肢怪异的扭动,忽然发出一声撕心的惨叫,全身上下仿佛出现无数的裂口一样,顿时有数道血水喷涌而出!

随着端木双手一撤,林破念高大的身体重重的跌在祭台之上,再看林破念脸色此时已经是苍白的若死人一般,表情痛苦不堪。

曲无复从震惊中惊觉过来,眼看着师兄被端木施法重伤,再无法顾及阵势的危机,一声狂喝,御剑而上,直奔祭台而来。

此时鬼冥力量所形成的黑暗已经若无边的大幕一般,掩盖的整个十万大山之上再无半点的明亮,在黑暗之中,阴风阵阵,更有无数的妖灵从地下破土而出,向三门弟子突袭而来,原本三门弟子正被法阵而自忙不暇,忽然遭此袭击,顿时再无法分身维持法阵的安稳,各个祭出法器,与那些妖灵战成一团。

黑暗之中,伴着一道道剑光不住的穿梭,更有鬼怪的厉嚎狞笑之声,使得整个十万大山之中,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端木看了看此时痛苦不堪的林破念,嘴角闪过一丝狞笑,这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唯独鬼冥的出现,让他有些意外,但却更加有利于他的行事。

若非鬼冥,自己恐怕收拾林破念还颇费周折,如今则一切水到渠成。看来天意如此,木族一脉,终于要重新站在这神州之巅了。

这几千年来,先祖苦心经营,不惜与荒人结下同盟,更在当年封印之时故意留下空隙,都是为了一血上古的那战败之耻,为了能让我族重新占据这中原神州。

只差一步了,只差一步,这一切就都可以在自己手中实现了,端木那张阴郁的脸上此时也不禁溢出一丝的狂热来。林破念已败,自己已经是中原道门第一人,只要自己挟此威势召集人手,将这鬼冥除去,则大计成矣!

此时,那浓浓的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光亮,初时只是一线之间,瞬息之间猛的涨大数倍,绽出万丈金光,似要把这层黑幕刺成网筛一般,随之而来那苍茫的十万大山,顿时剧烈的摇晃,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高高的祭台原本为巨石搭建而成,遭此突变,那坚固无比的台面裂出无数的龟纹,还未待人反应过来,只随着一声巨响,轰然倒塌,绽出层层的烟雾来,瞬间又被那刺眼的金光穿透。

就在那万丈的金光之中,有一个身影若蝴蝶一般无力的向外飞出,带着那种较弱的美丽,无助的让人心疼,即便是在那夺目的金光下,那身影仍仿佛寒冰雪地之中的一朵绽梅,划过所有人的视线。

屡屡遭变,柳青眉终于再无法坚持,法阵失助,金符终因裂痕无法弥补而灭,封印将毁。

此时柳青眉闭着眼睛,全身上下仿佛那飘飘的飞絮再没有任何感觉,心里也生出一股深深的疲惫来,只仿佛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睡过,此时,他若在身边,那该有多好,自己必然再不顾众人的理会,好好的埋在他的胸怀里,舒服的睡去……只是,你现在身在哪里?你可知道我的疲惫吗?

柳青眉那娇弱的身体,在金符破毁所发出的光芒里,向外倒飞而出,又重重的跌在地上。

锁心殿的护法弟子一声惊呼,再不理法阵的成败,纷纷飞身而上,直拥向柳青眉跌落的地方。

金符破毁,封印的力量正在迅速的瓦解,原本那条根本无法看清楚的山路,此时正一点点的清晰起来,只待烟云俱散,就再没有任何能阻挡荒人的脚步了,而荒人,却也不过是端木手中的一颗棋子。

鬼冥此时已经飘在了空中,那瞬间爆发出的金光就如同烟花一样,瞬间又被那无边的黑暗所掩盖,此时的他,就如同主宰一般,君临大地,藐视众生。

即便是此刻的端木,也心知无法夺其锋芒,原本以为林破念会与他一场苦战,而自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却没想到林破念如此轻易就落败。

端木暗自盘算,自知现在无法奈何与他,正想召集门下弟子向山路之中遁走与那边的荒人会合,异象又出。

整个十万大山之间,忽然响起一阵清鸣之音,仿佛从九天而出神音一般,传遍了整个苍茫大山,那声音似鸟鸣,又是呼啸,婉转而起,盘旋而上,顷刻间又若千军万马奔袭而出刀戈向见杀气腾腾,完全将那鬼嚎妖哭之音盖过。

随之,一团火红的光芒,就如同破云而出的红日一样,冲破了黑暗的束缚,所有人的眼睛乍逢红光,顿时被刺的睁不开眼睛,同时周围空气之中似忽然被燃烧了一般,温度骤然提升,将原本那阴霾寒郁之气一扫而去。

黑暗之中的妖灵凶煞,此时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在那红光的映照下,一个个怪异的站在那里,似忽然被定住了一般不知所措。

即便是三门弟子,此时也完全摸不到法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那红光之中,裹藏着一股从没有见过的力量,非邪非道,却似可充斥天地,即便是那一惊漫卷翻扬的无边黑暗,都无法将其吞噬,而在那红光之下一点点的退却。

鬼冥那已经将隐没到黑暗之中的身形此时又逐渐的显露出来,这个魔神此时那朦胧不清的面容似乎也有些诧异,被这忽然出现的这红芒之力所吸引,在这黑暗之中,竟可有如此强悍之力能抵挡这股绝望的吞噬之力,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那团红芒由远及近,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朝向鬼冥,而是向柳青眉跌落的方向而来,只见躺在地上的柳青眉身体忽然缓缓的上升,犹如被人轻轻的托起一般,直没入那团红芒之中。

在那红芒之中,一道柔和的金光正缓缓的在柳青眉的身上流动,那金光只一眼望过去,就感觉其中似含了万千悲悯之意一样,竟让人不由得心生哀伤。

逐渐,红芒的颜色开始淡去,直至完全消失,终于,一个面容俊朗且有些清秀的男人从其中走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男人的身上,只感觉这男人竟如同天造的一般,竟找不出半点的缺憾,唯独那只空荡荡的袖子,让人心生惋惜。

他每一步踏出,都似与这天地忽然而成一般,只在几步之间,就让人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来,似乎所看到的只是这天,这地,这人,而再没有其他任何的东西,即便是那只独臂,都似已不扎眼。

这个男人眼睛里似有着难以掩盖的哀伤一般,让人看过去即感心中一疼,那只独臂就那么轻轻的抱着柳青眉,而柳青眉此时似睡了一般,双眼微闭,尽管仍不见苏醒,但从表情上看,显然方才那道柔和的金光,起了难以言喻的作用。

在这个男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绝美的女人和一条高大的金毛大狗,那女人此时表情冰冷,使得那张精致的脸上挂着拒人千里的寒霜,而那只金毛巨犬,则是虎虎生威,一双眼睛看着那些妖灵精怪,不住的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叫声,竟对这些邪异一点都不畏惧。

“顾胜澜!!”天都谷的华青云最先反应过来,一眼认出这红芒之中走出来的男人,竟是昔日被天都谷列为弃徒的顾胜澜!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小徒弟。

同时被端木打伤,此时正自修神的林破念也立有所感,一双已经变成灰蒙蒙的眼睛闪过一丝厉芒,转而即逝。

端木怎么也想不到会忽然出现这样一个人来,似与天都谷颇有渊源,心里不禁暗自一紧,心想今天真是跌宕起伏,竟出现这么多不可预知的事情。他一边静观事变,一边以木族传心之秘法告知与智木祥木,以便能尽快赶往山路那边,与荒人会合。

顾胜澜此时用那只独臂横抱着柳青眉,心里却是哀伤不止,这个女子是卫大哥最心爱的人,如今卫大哥下落不明,而她又生死难料,顾胜澜只感觉心中那股哀伤竟是如此浓烈,想起这个女子当年与自己和琪琪初见之时的风雅,在自己危难之时那援手之意,即便曾经形若陌路,但而今这些旧事却在心里翻滚不已。

他一双眼睛环顾四周,从林破念、端木阁主的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鬼冥的身上,可那股哀伤的神情依旧不变,似乎已完全不把这所有人放在心上,而全然沉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林破念被那漠然的一视深深的刺了一下,那股积怨之情不禁又升,只觉此子可恨之处已经不下那鬼冥和端木。

到是鬼冥,如今似好奇一般的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人,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他传出一阵飘忽不定的笑声来,带着重重回音说道:“天意,竟是天意,你竟就是当日那个九狱司中的人……”

顾胜澜回头看了看阿云,此时阿云的表情更加冰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把眼睛闭上,天地风云,似都随着那眼睛的闭合,而完全不在存在,整个世界一片虚空。半晌,他才缓缓的睁开眼睛,直视鬼冥,冷声说道:“魔帝之力,果然不同凡响……”

鬼冥点了点头,古怪的说道:“本打算此事一了,便去找你,却没想到你竟自己走出来了!”

顾胜澜点了点头,把柳青眉交到了阿云的手中,又看着鬼冥,一字一板的说道:“因为,我也在找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