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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风 声(三)

“那是魔教。” 平子野略带兴奋地道,“江湖上正邪两派势如水火,却总能斗个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魔教是邪派中坚,百余年来高手层出不穷,让中原大派好不羡慕。也是魔教气数已定,先是青教自相残杀,分崩离析,使得魔教失之强援,而后是魔教教主莫名其妙地中了邪,全身功力尽失,少林、峨眉、泰山等武林大派几乎在同一时间得到消息,大家围攻断霞峰达半月之久,终于将魔教总坛付之一炬。人容易遗忘,就像人要变坏比做好容易十倍,这在十五年前是老少咸知的大事,现在鲜有人说起。平某心里始终藏着一个疑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坚挺了百年的教派瞬息灭亡?当时我不知道,现在你们也不知道。”

邹渐道:“邹某为清凉山行者久矣,前辈晚上说的很多事,邹某都不知道。”他这么说,自然是要平子野将话说完整。

平子野如何不知:“这事还要着落在九矩先生身上。你先人的事,你不去了解,那是不孝。先人抛弃功名利禄,江湖恩怨,就为了你希白楼上埋藏的回雪刀,这口刀大有渊源,竟使得江湖一流高手愿意销声匿迹,从此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而在过去的五十年里,许许多多的人在寻找回雪刀,寻找九矩先生,江湖上十多次大的争斗皆因此引起,死者千数,他们几乎找遍了大江南北的每一寸土地,我不夸张地说,他们中许多人来过此地,就从你对面的道上过去,其中一人就是平某。平某来时,比庄主年纪还轻,故地重游,嘿嘿,胡须都剩不了几根了。”

邹渐心下一沉,旁边一个声音道:“也难怪如今平先生不依不饶,原来是受尽委屈。”

平子野并不生气:“夫人这话不仅是对平某说,更像是对现在仍在挖空心思寻找的寻刀人说。要想找到九矩先生,首先要了解先生本人,我说过我听到许多关于九矩先生的传闻,那是我刻意寻访到的。我甚至研究过他的笔迹,这亭子上的题额是临摹别人的字体,与他自己的风格大相径庭,但这个并不具备欺骗性,别人都可以想到,只有这亭子修得很见功力,再看这气派的园林,便知是有人在此藏身,我首先想到的是贪官墨吏,然后是躲避仇家的富豪,或者便是性格怪僻的隐逸,这些人沉不住气,总要在某个地方显露一下的。总之,这亭子太显眼,显眼的一看便知这不是一户土著人家,九矩先生如何能留下这些破绽。我当时并没有稍作停留就过去了。”

邹渐看着桌上的册子,心道:“难怪我不认得书上的字迹。”他是“九矩学者”,真真假假,本来就不好分辨。嘴上却辩道:“正邪两派都在寻找的东西,我爷爷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弄得两派都不讨好。”

平子野嘴角挂着笑,道:“这就是事情的症结之所在。你要是知晓了回雪刀的来历,以及寻找它的目的,你就不会再说出这番让我听来觉得很好笑的话了。”

“是吗?”邹渐道。

“有一点说出来恐怕要让你失望,回雪刀并非你爷爷九矩先生的随身用刀,更不是你老家拂花楼上的藏品,谁也不可能让圣物沾染了血气,击退张教主的肯定是别的宝刀。”平子野耐心地解释道。

邹渐道:“我也一直在怀疑。此物冰河玉壶,不可能沉沦为争强好胜的寻常之物。”

平子野赞许地点头。突然间目光如炬:

“回雪刀乃是魔教的镇教之宝。”

就像一个浪卷入亭子里,邹渐师徒被深深地震撼了,所有的疑问象花瓣一样展开了来,。魔教的圣物竟然在希白楼里一躺就是五十年。而在此之前,它呼风唤雨,极尽尊荣。守护着这么一件关乎武林命运的物事,顿时让邹渐觉得他祖孙三辈的付出是值得的。转头想到秘密解开的同时,回雪刀的前途已是风雨飘摇,他父亲说过,宝刀总有一天非我所有。得与失,本来就在一念之间,以爷爷“九矩老人”之力,尚且隐姓埋名,以他之闲散,断不能护得宝刀周全,子曰:逝者如斯夫,他本是岸上经过的人。这一念便苍苍凉凉起来。

邓钟道:“敢问长者,回雪刀又如何落在我太爷爷手里?”既是魔教圣物,便不是拂花楼上的藏品。这也是邹渐想问的。

平子野摇摇头,叹道:“现在没有人知道其中的曲折了。张教主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消息,竟然寻到了大都去。据我所知,九矩先生就在击退张教主的当晚,悄悄离开京城,从此销声匿迹。我后来终于是知道了魔教覆灭的因由,而在那时,谁也想不到,那个寻常的夜晚竟然是后来魔教覆灭的起端。魔教教主凭它约束教徒号令群雄,没有了它,纵使魔教高手如云,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便是回雪刀的秘密,你们不清楚当年魔教带来的恐怖,也就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在众多武林人心中的份量。”

原来如此。邓钟颇感失望,脱口道:“前辈自许是正道中人,何以也跟魔教教徒一样,打着宝刀的主意?”

平子野道:“你师徒都问起这件事,这也正是旁人难以理解的地方。说出来却也委实简单,以九矩先生平生所学,对付一两个魔教高手,那是绰绰有余;但魔教一旦找上门去,那就志在必得,甚至是教主亲自前来;因此,观乎先生是暗中寻访,只有一个目的:以便到时有个照应。”

邓钟道:“我看未必。前辈刚才说起寻刀的人,不惧死亡,前仆后继,应该是宝刀背后的更大的秘密在作祟,才让千百人的死亡变得无关紧要,视而不见。”

平子野脸色微微有变。“江湖上的事,的确是说不清的,邓世兄不正是对这份神秘甚感兴趣吗。就像当初,老夫也曾怀疑九矩先生的动机,现在看到他修筑的庄院,更有这只宝盒,是动了一番怎样的心思,那份怀疑已经风流云散。”

邓钟冷笑一声,见师父抬了一下手,便不再说话。

邹渐道:“观乎先生的名字曾听人提起,但不知是何许人也?”

平子野道:“他与九矩先生有一面之缘,年高德劭,深孚武林群伦之望,临行前,再三叮嘱平某善待九矩后人。”

邹渐道:“他想得真周到。爷爷死得早,没等到魔教覆灭那一刻。如今魔教已万劫不复,此刀还作何用,不过沦为一柄寻常利器罢了,希白楼就是它的归宿。前辈不觉得来晚了吗?”

平子野闭目摇首,不以为然地道:“魔教虽灭,要说万劫不复却也未必,回雪刀已重现江湖,蛰伏各地的魔教教徒便将闻风而动,只怕到时候庄主敢于担待,也无法向祖宗交代。”

邹渐凛然道:“前辈说此刀已没有秘密可言,那么不论刀在谁的手里,我都不需要向天下人担待什么。再说,此刀系着我祖孙三代的命运,光凭前辈一句话,便龙归大海,邹某可是真的没脸向祖宗交代。”

平子野失望地道:“平某早知此行可能不会有结果。邹家五十余年的坚持,平某不能不尊重,也不能不顾忌。”他走到亭子外,长吐一口气,“庄主如此持成,令平某大失所望。庄主不过把他看作一件镇宅之宝,而平某过来,何尝不是想接过九矩先生肩上的担子。”

邹渐道:“你我萍水相逢,虽有信物见证,终究难以深信,宝刀乃非常之物,岂可匆忙间委与他人。前辈说话间对我先人敬仰有加,又揭开我心中谜团,邹某十分感谢,自当备上一份厚礼,送与前辈。”看了赵氏一眼,“至于《无袖清风》,已送他人,邹某断无隔代讨回的道理。”

平子野回到亭子间,冷笑道:“只怕庄主只是嘴上说说,肚子里并不这样想。庄主是读书人,应该觉察到观乎先生的难处。何况回雪刀只是一柄利器,于庄主有害无益。日后庄主练成绝世神功,以手作刀,同样一往无前。”右掌一立,轻轻一挥,“嚓”的一声,梨花木台桌竟然被硬生生削去一角,“庄主看明白了。”

忽听得背后风声飒然,平子野哼一声,身子一侧,长袖挥出,背后那一刀却是虚发,刀子横削过来,平子野飘身出亭,在空中转过身子,左手掠向邓钟的宝刀,宝刀却从眼前突然消失,平子野身子一沉,急忙向左滑出,宝刀几乎贴着他的背脊呼啸而过。

邓钟大声道,“先生带上自己的东西,现在就请离开。非花楼今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于先生无关。我一家人长年守护着宝刀,凭的是一腔热血。”

平子野并不生气,微微颔首:“不愧是九矩先生的传人。你师父说的对,‘邹氏十八刀’经过宝刀的洗礼,已变得非常血腥,平某妄自托大,差点儿着了你的道。” 既而叹道,“只是平某一去,非花楼恐有血光之灾。现在回雪刀还在希白楼,可是‘邹氏十八刀’已然再现江湖。”

邹渐道:“此话怎讲?”

平子野道:“庄主还记得一年前的事吗?当时‘风道门’的人闯进庄来,那也是几十年来的头一遭,只是他们不识得‘邹氏十八刀’,庄主的身份方才不为外人所知。而今就不同了,洛阳城外一战,看到的人可就多了,自是有人识得,平某也是因此找上门来。庄主想好了,平某三天后再来。”转身要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