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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此身虽在堪惊

箫声在静谧的石室中缓缓起伏,音与音间的衔接没有任何瑕疵,虽没有强烈的变化或突起,但却另有一股纠缠不已,至死方休的韵味。

然而石室中对峙的两人却与这缠绵的箫声格格不入,石之轩的气质变得冷酷而邪异,他的眼中再不见慈父的悲悯与儒生的洒脱,尽是对于众生的漠视与极度的自负。

当文搏察觉到石之轩这番变化的时候,已然明白过来他的想法。

就像原着中邪帝舍利的元精大半都被寇徐二人汲取,石之轩不过获得了很小一部分,但他依然弥补了心灵的破绽,成为可以与三大宗师并驾齐驱的绝世高手。

此中变化不是邪帝舍利让石之轩的人格分裂被治愈,而是通过历代邪帝的执念直接击垮了石之轩慈父的人格,让补天阁的冷漠性情完全占据主导,从此不虞人格分裂之苦。

而石之轩如今的做法更加激进,为了弥补心中破绽,也就是对于石青璇的愧疚,他刻意形成这等石青璇背叛了他的局面,从此断情绝义,彻底堕入魔道。

侯希白不似文搏这般了解其中来龙去脉,可是对于石青璇的突然出现亦是有所猜测。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在之前文搏与石之轩的交谈中,他们从未提及守候在无漏寺方丈禅室的是谁,只是侯希白先入为主默认是婠婠扼守关要。可若是石青璇留在方丈禅室之中,石之轩必然也不会选择从那边退走。

不过侯希白又有些不确定了,因为箫声充斥双耳,人却未显踪迹。他知道婠婠对于乐器造诣不差,若是装成石青璇故意扰乱石之轩心智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不论文搏还是石之轩都清楚的知道,一定是石青璇来了。石之轩就是要在这等危急而毫无退路的时刻“杀死”过去的自己,不论石青璇是否出现,这时候她的箫声就已经足以让石之轩陷入绝境,形同背叛了。

于是石之轩便能借此被动的斩断对于石青璇的关爱,彻底压服自己慈父的人格,将人格恶的一面发挥到极致,至乎全无感情,可战胜心中善念,让邪王本性占据主导。

显然这个计划极为成功,石之轩的气质逐渐转变,对于引导文搏真气注入邪帝舍利也变得游刃有余。

因为他不再需要分心压制双重人格,不死印法中的破绽也终将消弭,慈父的人格在这等情况下暗然退让,邪王重现人间,他就要成功了。

耳畔的箫声依旧,变得不带分毫感情一般诉说着自己一路行来所见之景所遇之人。

落在石之轩耳中只能让他心意愈发坚决,双目魔光更盛,这时候石青璇假若出现,迎来的必定是邪恶人格下石之轩的悍然出手,哪怕冒着遭受文搏重创的风险石之轩都会果决的杀死石青璇,然后不论逃遁还是继续与文搏纠缠,石之轩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侯希白显然意识到其中关键,焦急地想出声示警,可是很快他发现石青璇并非无谋,在这等情况下只是以鸟鸟箫声相合,并未亲自出面。

然而场上局势却已经到达间不容发的境地。

之前文搏略占上风,毕竟他经过和氏璧改造的经脉瞬间输出真气的量远超石之轩预估。可现在石之轩终于能够肆无忌惮的发挥不死印法之精妙,借助邪帝舍利的力量,逐渐压过了文搏的气势。

以至于石之轩尚能游刃有余的开始攻心。

“文贤弟,事已至此,再无挽回余地。石某人如今彻底弥合心境破绽,天下间能与我论道之人屈指可数,以你之才,与石某人携手共创一个盛大局面岂不美哉?”

话语间看似说和,实则内里两人真气较量愈演愈烈,石之轩以高深佛理统摄魔门两派功法暗中不断转化,借机牵引文搏真气按照石之轩的节奏消散。

文搏则以不变应万变,催发魔种完全放弃规律,随心所欲般控制真气消耗,刻意以石之轩的经脉作为战场一分一毫的争夺拉锯,力求在自己真气消耗殆尽前摧毁石之轩的经脉窍穴。

“不死印法”的特性是可藉气劲的接触,建立交战双方精妙的联系,从而尽察对方真气在体内运动的情况,故可犹如未卜先知般压着对手来蹂躏摧残,占尽先知先觉的优势。

石之轩藉此不世奇功,横行天下,无人能制。

可是石之轩也没想到文搏以魔种统摄自身,产生的真气是出入生死之间的奇异能量,不单借无可借,且没法建立能窥察对手的联系。换句话来说,魔种对“不死印法”有着天性上的相克,令其威力大打折扣,

这就导致了石之轩占据了先机,却始终难以彻底击败文搏,只能利用生死二气转化的能力以自身作为桥梁沟通邪帝舍利,把文搏真气灌入舍利之中,还得防止文搏发难摧毁他的经脉,以及避免一不留神自己真气也被舍利吸走。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文搏更是时刻回顾天下无一物不是波动的说法,试图感悟自己真气的波动到底与石之轩的有何不同。

“邪王好算计,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你我都是有雄心壮志之人,本身理念亦有天差地别,说是合作,到最后终究少不了做过一场。等到那时候再起兵戈,不如现在了结。”文搏不忘以词锋拒绝石之轩的诱惑,坚定心神避免被石之轩魔音迷惑。

“不愧是石某人看好的年轻人,可惜文贤弟却弄错了一点,如今我已年迈,最多不过二十载就行将就木,那时候你正当壮年,石某人哪怕争夺了天下,最终不还是为你做嫁衣吗?”石之轩脸色隐现苍白,额头浮现细密的汗水,却不损其潇洒姿态,言语更是动人。

侯希白设身处地,换做自己只怕真要信了石之轩此言此语。可是回想到文搏曾提过石之轩还培养了另一个补天阁传人,当即摇头,心道真要答应了只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被石之轩暗中培养的传人篡夺了一切。

显然文搏对于石之轩的话语并不在意,说到底表面功夫做得再好,石之轩都绝不会容许自己死后立刻被文搏改弦易辙,而且自己退一步接下来必然迎来石之轩步步紧逼,到最后哪还有继承的可能?

他见过无数波澜诡谲的斗争,岂会盲目听信石之轩的劝说?

两人暗地里真气较量从未停歇,唇枪舌剑亦未断绝。而石青璇的萧声在一开始的隐隐劝慰无效后逐渐改变,萧声疲惫嘶哑、情深悲慨,彷似毕生飘荡,孤独卖艺于街头的歌者,又若浪迹天涯无有着落的浪子,历经千山万水,心疲力累的回到最后归宿之地,唱出忏情的悲歌,而岁月已涤尽他曾一度拥有的光辉。

正是暗合石之轩一生过往,从少年得志肆意江湖到遇见碧秀心情定终生以为可以携手到老,却最终以《不死印卷》害死了良人悔恨不已。如此种种顿时令石之轩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显然他并未能完全以邪王人格掌控心境。

文搏当即大喜,便要趁势勐然加大真气输出,却在即将动手之际忽的想起关于“波动”的说法。

因为石之轩确实在听见箫声之际真气产生了细微到无从察觉的波动,若是寻常武者根本不可能在比拼底蕴之际还能感受到对方波动。然而石之轩借助的邪帝舍利早在之前就被文搏用来放置自身修来的真气。

加之从魔种与他融合开始,使文搏的感官能以另一层次的方式运作。以视力论,每一秒视觉能接受到的图像数量越多,获得的信息越多,而任对方如何快速,在一般人眼中迅比魅影,但落在他的眼中,因他目光的“波动”比其他人都快上十倍或百倍,相对下便变慢了,被他明察秋毫。

换句话说就是文搏以魔种统御自身后,每一秒能观测到的帧数极限从原来的可能只有数十帧变成了数百帧,动态视力的暴涨也在其他感官上一一对应,他本来听力、嗅觉、触觉都通过加点感知远远超出常人,于是魔种改造后更加惊人,本来人力所不能察的波动也被他捕获到了。

此刻真气的变化也是如此,在石之轩细微的波动之后,他的真气流转一如之前,根本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受到石青璇箫声影响控制不住人格。若是文搏趁着这个看似绝佳的机会催动真气,当即便会陷入陷阱,由石之轩引导着彻底失去主动,一身功力尽数纳入舍利之中。

察觉到石之轩的陷阱,文搏脸上古井无波,心灵浸入一片汪洋大海之中,正是他临时构筑的心灵壁垒,在其中不但忘掉斗争,还忘掉自己,忘掉一切。

全凭本能对抗石之轩的不死印法,精神却是提升和抽离的,亦因这称升华,使他感应到石之轩强大的精神力量,宛如古拙雄起的峰峦,见过沧海桑田也只因为碧秀心、石青璇曾生出过细微的动摇。

而如今这一丝动摇完全被石之轩潜藏起来,若是文搏想要以石青璇作为心灵破绽击败石之轩,那非得有绝佳的运气和绝强的实力方能做到。

双方就像在棋盘上对弈,石之轩已然落子,等候着文搏如何利用这个看似破绽的陷阱。

而文搏的选择很简单,他叹息一声,双目蓦地发出璀璨神光,在昏暗的石室中灿如晨星,低语道:“邪王,我抓到你了!”

石之轩洒然一笑,他明白的感受到文搏确实做到了谨守本心,令他以不死印法也难以彻底抽空真气,只是如今石之轩大势已成,心灵破绽尽去,石青璇也不敢露面。

这等情况下文搏只能跟他在邪帝舍利构成的杀局之中落子,又谈何抓到破绽呢?

然而石之轩万万想不到,文搏确实无法在和他的真气争夺中取得优势,却有一个别的办法解决目前问题。

文搏选择了掀翻棋盘,也就是打破了邪帝舍利的对于真气的吸纳能力。

由于之前文搏曾在废去功力之前为了不浪费自身修为,将一身内力尽数注入邪帝舍利之中,然后在修成道心种魔之后反过来从舍利中汲取属于自己的真气。

既不用担心异种真气无法融合的问题,也迅速令文搏恢复底气,就连师妃暄、侯希白等人也没感到有何不妥。

在这个过程中,文搏无疑经历过了细致的探索找到邪帝舍利的妙用,本来就对这等至宝非常了解。在文搏现在逐渐摸索到了波动的异常后,他也终于找到了足以掀翻棋盘的支点。

于是在石之轩的感应之中,本来以自己成为桥梁,一边是链接文搏好似高山,邪帝舍利如同低谷,真气就像水流一般在石之轩的引导下不住的往地处流淌。

可是现在作为高山的文搏忽的消失不见,两边全都变成低谷,而处于中间位置的自己瞬间成了高处,收缩在窍穴之中的真气顿时依照规律开始往低处流淌,就像是他两只手都握住邪帝舍利一般。

如此发现哪怕以石之轩的冷静都神色剧变,不可思议的看向文搏,不知他如何做到这等场面。

而文搏此时仿佛收敛了所有声息,整个人就像泥凋木塑的佛像,隐隐间散发出神光。唯独虎目中魔光明灭,紧盯着石之轩如看向猎物的勐虎,却始终不发动最致命的攻击,只是等候着对方的死亡。

石之轩目露骇然,哪想到局面在一瞬间就化作颓势,勉力催动不死印法试图利用生死二气转化之力扭转局面,然而两手真气逝去根本无从遏止,因为文搏模彷着邪帝舍利那微不可查的波动,让自身与舍利近乎无二,自然再不会被舍利汲取真气。

于是身处其中的石之轩首当其冲成为了高地,真气如奔流到海的河水,根本不是人力所能阻拦。

在侯希白的视线中,刚刚只是须发花白的石之轩近乎顷刻间变成一头白发,容颜虽未大变可是愁苦之色愈显。他看得分明,这是石之轩平日伪装成大德圣僧时的形容,竟在此刻浮现。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点拨,贫僧受教了。”石之轩一声佛号,真如立地成佛,侯希白一时无言,不知道原来他师父竟然还有这一面人格。

可文搏看得分明,石之轩内里的情绪波动并无大变,只是邪王人格稍稍退去,慈父人格略微回转,根本不是什么佛门圣僧,不过是石之轩在危急关头故意以此形象欺瞒罢了。

因此文搏面露冷酷神色,丝毫不理会石之轩的计俩,甚至准备以言语继续攻击其心防,不想在他开口之前,却有钟鸣之声从头顶传来。

文搏当即意识到这是无漏寺早课的钟声,当年他在大林寺中也曾听闻类似暮鼓晨钟。

由此文搏福至心灵,趁着石之轩虚弱之际,口颂他曾从道信大师处学来的佛偈,“圆觉妙心幻空花,空花灭已金刚性,依幻说觉亦名幻,幻觉无觉未离幻……”

石之轩当即为之一震,真气波动果然产生剧烈反应,更止不住的朝着邪帝舍利与文搏经脉中流淌。

然而石之轩迅速谨守心境,脸色变得肃穆而决然,冷笑间不失倜傥神色,道:“二十年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石某人一生功过岂容你小子评说?如今既然棋差一着,又有何好说,不过一死尔。”

正如石之轩话语所说,下一瞬惊人的真劲聚敛在石之轩体内,仿佛随时会从一点爆开。文搏冥冥间好似看到了即将发生的场景,石之轩的气劲接下来会以惊人的高速扩散波及整个石室,整个室内根本无一人可以幸存。

这般变故几如曾经祝玉妍威胁要施展的“玉石俱焚”,或许细节处自有不同,可是当一代邪王决心赴死之际,威力必然远胜祝玉妍。

文搏脸色一变,没想到石之轩如此果决,也无从分辨石之轩是刻意以此威胁还是真有死志,当即便要催动魔种彻底汲取对方真气让威力尽可能减小。

而石之轩熟视无睹,口中默诵着当年过往,仿佛一切都不在意。

“空潭沥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返真……”石之轩吟诵着乐府诗,语气荒凉悲壮,似旅者在荒漠不毛之地,失去一切希望后,如蚕吐丝的献上命运终结的悲曲。

谁知被文搏忽视的箫声蓦地一转,存在感变得无比巨大,令人心弦颤抖的箫音像时光般在乐者指起指落间流转,破入静谧的石室中,一切就像个浓得化不开的梦,彷似苍天正为箫曲怆然涕下。

脚步声轻轻从石之轩背后走来,随着黑暗如披风从她身上褪去,文搏看到那个林间小鹿一般的女子终于摘下遮面轻纱,露出绝美容颜,两道清泪并没有遮掩她分毫神韵,反令其如垂泪的神女一般不可方物。

果然是石青璇。她奏起的箫曲与石之轩肃杀悲凉的乐府诗交错成哀美虚无的旋律,酝酿着充满沉郁压抑的感情风暴。使文搏感觉身处生命的长河,正做着沧海桑田的转移,一时峭拔挺峻、一时温柔如枕,叠砌出石青璇的独白,备受宿命的包围、缠绕的生命,又隐含令人心颤的静涤之美。

“当,当!当!”

禅钟声响二度从头顶无漏寺传来,谁也不知为何会接连响起两次,可是石之轩身形巨震,竟是产生了片刻的迟滞。

“秀心……”石之轩竟在恍忽中听着石青璇箫声以为是碧秀心在他死前到来,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前方穿透了厚重的石室不知看向何处,他的双目射出心若粉碎的悲伤神色,两唇轻颤,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石青璇也在此时缓缓开口,“爹……”

随着石青璇的呼唤,石之轩勐然一震,一身绝世功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文搏与邪帝舍利的汲取,似漏气的气球一样瞬间消散一空。可是他非但没有因此颓丧衰老,又好像回复了往昔神采,却异于平常,缓缓放下了握住舍利的手,接着双手合什,目光投往文搏,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是呆立当场泪眼婆娑的石青璇。

石之轩忽又哈哈一笑,安然立定,顶上本就雪白的头发在他的笑声中纷纷连根落下,四散飘飞,转眼成秃,只见石之轩双手合什道:“成法破法名涅槃,智慧愚痴成般若,菩萨外道同菩提,无明真如无差异。他日石之轩能得证正果,全赖青璇唤这句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