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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勾心斗角

西寄园中的波折就此平息,文搏在大半夜的劳累之后终于可以休息一二。

但是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动乱没有就此停歇。

侯希白脸带忧郁,让他本就俊朗的容颜平添几分吸引力,可惜此时无人欣赏,他在夜空中踏着房梁轻飘飘的朝无漏寺飞去,那里是石之轩的老巢之一,往日石之轩就是以大德圣僧的身份藏在长安城中。

等侯希白翻过院墙,悄然落地,尚未发声,便听见一声慈祥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弥陀佛,希白怎不与师妃暄同游了?”

侯希白一怔,赶忙行礼,阐述缘由:“石师见谅,弟子并非耽于玩乐,而是体会本门心法中入情而忘情的真谛,如今小有所成特来参见。”

幽深的大雄宝殿中走出一人身披杏黄袈裟,头戴毗卢帽,手中念珠拨动慈眉善目一副高僧做派,可是他的声音样貌若让文搏闻见,一眼就能认出这正是石之轩。

石之轩在西寄园中受挫之后回到无漏寺,改头换面变成这副模样,正是以佛门心法弥合两种性格之间的冲突,他也没想到成天和师妃暄混在一块的侯希白回来,但是石之轩何等样人,很快猜出侯希白这是在师妃暄那边受挫了。

于是他耐心的说到:“看来你对本门功法已经有了长足进境,这倒是一桩好事。能否与为师详细说说发生了什么?”

侯希白对于石之轩敬畏又怯惧,自然不敢隐瞒,直说他与师妃暄在跃马桥拦截住了文搏结果被对方连消带打击败席应、晁公错后跃入水中逃走。而师妃暄决意继续追踪,不让邪帝舍利落入文搏手中。

侯希白知道石之轩也要此物,与师妃暄目标冲突之下他不敢违背石之轩,所以回来寻找石之轩。

石之轩听罢,眼中奇光闪动,很快产生了怀疑,觉得文搏这人有可能就是岳山,但是他也无从分辨到底是谁假扮成谁。毕竟石之轩没见过文搏,但是他这次从看到岳山的情况来说石之轩没发觉什么问题。

不论神态气度还是功法全都跟岳山一致,对于过往之事也非常了解。

石之轩沉吟片刻,很快想到了该怎么分辨岳山身份。他念了一句佛号,双手合十说起一桩不相干的事情:“希白你可还记得,在你十八岁那年,我曾立下圣门咒誓,假若在你二十八岁时挡不过我全力出手的花间派最高武技的花间十二支,便要你以死殉派?”

侯希白心头大震,这是他长久以来最为担心的一件事,如今他已经二十三岁,再过五年如果挡不住石之轩全力出手就必死无疑。难不成石之轩这会儿就要和他见分晓了?

石之轩看出侯希白的惊惧,笑着安抚道:“希白莫惊,我一言九鼎说是二十八岁就不会现在出手。我是看你心境有所提升颇为欣慰,便决意传你更高深的武学,否则除非你有奇遇,到了二十八岁还是难以抵挡。”

“多谢石师,弟子愚钝让您失望了。”侯希白这才冷静下来,冷汗让他在这个并不算炎热的夜晚背嵴衣物都湿透了。

石之轩接着说道:“我的独门绝学正是不死印法,我决心将这门功法传于你,但是有个考验你做到了才能取得《不死印卷》。”

侯希白往日波澜不惊的面容今晚多次变换,这会儿都点撑不住了,忙问到:“请石师吩咐,弟子必然尽力完成!”

“好!”石之轩挺直嵴梁双目放出异彩,哪还有什么高僧气度,一派魔门高手的邪气四溢,侯希白知道他师父性格又变了,只听石之轩说道:“《不死印卷》由我女儿石青璇保管,如今她在蜀地,你去帮我护送青璇回到长安,然后她就会把《不死印卷》交给你。”

侯希白没想到这个考验如此简单,他自然是认识石青璇的,仔细想过整个过程中唯一的难点大概就是怎么找到石青璇隐居的幽林小筑。或许归途上可能有几分波折,但是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麻烦。

就在侯希白都以为事情如此简单的时候,石之轩忽然展颜笑道:“当然,你要是懒得护送青璇回来,出手抢夺《不死印卷》也成,反正归根结底我都会对你全力出手不是吗?”

侯希白赶忙摇头否认,“希白绝非此等背信弃义之人,请石师等我好消息吧!”

这时候,石之轩又化作那个沉静慈祥的老僧,默念着佛号不再理会侯希白。侯希白知道,这是石之轩要送客的意思,他虽有万般无奈,只得躬身行礼之后退却。

他却不知道,石之轩已经从祝玉妍处得知石青璇落入“岳山”手中,安隆那里也出了岔子,杨虚彦很可能受到波及,这时候成都以石青璇为中心简直是龙潭虎穴,侯希白想要取得《不死印卷》可谓是千难万阻,然而这一切石之轩都未告知于他,就是让这个徒弟去替他探寻其中真相。

哪怕侯希白死了,石之轩也能验证其中猜想。

石之轩这边的布置暂且不提,西寄园中,尘埃落定之后婠婠巧笑倩兮的走向祝玉妍,文搏知道这是她们师徒有话要说。于是向来不想插手两人师徒关系的文搏将独孤峰、席应带走,准备好生拷问。

说来也是无奈,如今邪帝舍利与杨公宝库人口就在西寄园中,他们却只能守住此地不能亲自进入取宝。文搏也不方便把邪帝舍利从宝库中取出,原定计划还是两人一起进入宝库然后吸取舍利中的历代邪帝元精。

谁叫他们从金环真处得知了邪极宗有秘法能够感应舍利,据说高深者能在百里之内就产生感应。而原着里石之轩就是掌握了这种秘法,这也就是石之轩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离去的原因,他并不怕文搏取出舍利,随时可以回返争夺。

所以文搏只能等独孤凤到长安之后,掌控独孤阀之后,外面有人主持事物,他与婠婠才好进入宝库潜心研究舍利。目前还是先从席应口中逼问《天魔策》才是当务之急。

不料祝玉妍率先开口,对文博问到:“岳山,你要杀了我吗?”

文搏头也不回,知道祝玉妍终究还是认不出自己身份,感慨岳山真是一个工具人,不论生前死后。同时文搏也顺理成章的以岳山身份回应道:“老夫说过,婠儿你死罪可免,又怎会杀了你呢?”

祝玉妍一时气急,他那是为了挑拨石之轩和文搏厮杀方才自认是婠婠,现在石之轩都退走了她还装什么徒弟?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祝玉妍大多数时候还是能保持冷静与智慧,她现在能够确定的是婠婠有挑战石之轩的能力,一统魔门的进度甚至比她预料更快。

这样的情况下,祝玉妍是愿意做出妥协的,所以她强忍住心头不快,压榨住内伤之后恢复到往日高雅的气质,澹澹地说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也应该心里明白,我才是祝玉妍。你想通过夺取我的地位、门派乃至身份来羞辱我,大可不必,只要阴癸派发扬光大,不论在我手中还是婠婠手中都是一样的。”

这下轮到文搏奇怪了,暗道祝玉妍脑洞那还真是不小,不但能够做出装成婠婠喊自家徒弟做师父的,也能够脑补出一场求而不得因爱生恨的戏码——虽然现实还真是这样,岳山后来很是痛恨祝玉妍,但是相对于他对宋缺、石之轩的恨意,祝玉妍的排名那就得往后稍稍。

不过祝玉妍这话中自然还有别的意思,文搏与婠婠同样听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婠婠现在占尽优势自然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被揭开,扮红脸劝道:“祝师,弟子刚才因情势迫不得已伪装成您,还望海涵。”

祝玉妍心中冷笑,师徒俱是阴癸派出身,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啊。不过这会儿没有聊斋,最着名的人狐恋剧情商纣王与妲己也得等唐朝以后,那就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山海经好了。

总之祝玉妍是不信婠婠说的情非得已,但是她表面上还是原谅了婠婠。因为祝玉妍清楚,她现在活着可不是因为婠婠多么看重师恩,而是有外人看着的情况下,弑师这个罪名太大没人敢担,而且至今祝玉妍依然掌控着阴癸派内部极大地话语权和实际产业。

现在祝玉妍一时失陷,如果不能做出妥协割让出足够利益,她毫不怀疑“岳山”会随便找个由头把自己害死以泄心头之愤。所以这时候祝玉妍反倒要拉拢婠婠,于是这位魔门阴后在席应和独孤峰诧异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羞愧之意,盈盈拜倒间从手腕上褪下一条金丝缠银的铃铛手链。

这手链自祝玉妍手腕上取下方才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婠婠一时眼露奇光,显然知道这是什么。

“此乃本门掌门信物,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足以调动阴癸派所有产业,自门主以下所有长老必须听从。现在我将其在诸位同道面前交给你,阴癸派从今天起,婠婠才是掌门。”祝玉妍眸光如水,语音清澈,说的话却足以令在场诸人震动。

就连文搏都没想到祝玉妍如此果断,直接交出手中所有权柄,虽然指不定那些位高权重的长老如闻采婷、旦梅乃至暗藏于皇宫的几个太监还支持祝玉妍,但是婠婠名正言顺地获得了阴癸派的掌门之位。

祝玉妍如此做目的有三。

第一是做出妥协保全自家性命,婠婠作为交换就必须保障她的安危。否则祝玉妍莫名其妙死了,外人第一时间就得怀疑是婠婠动手。而阴癸派内部就有了名义反对婠婠,要是婠婠不想浪费时间甚至门内分裂,绝不会任由祝玉妍出事。

第二个就是借机施恩于独孤峰、席应。这两人目睹了此事,文搏要是想杀了他们就没人证明婠婠掌门身份的传承有效。而这两人不死。反过来也能保证祝玉妍安全。

第三则是最重要的一点,婠婠现在有实力完成祝玉妍毕生梦想——杀死石之轩、统一魔门,甚至掌握江湖大势,把慈航静斋踩到脚底。

文搏不由感慨,这些高手没一个省油的灯,不论石之轩还是祝玉妍,一个个的真是难以对付。但是祝玉妍所作所为确实符合文搏利益,因此他并未阻拦,看着祝玉妍与婠婠在众目睽睽下完成阴癸派掌门交接。

这一次不再是像洛阳那样逼宫夺取阴癸派掌门,而是名正言顺,有着独孤阀、灭情道作证。

婠婠一时间脸上喜色明显,若非有外人在侧只怕要跳进文搏怀中庆贺。她手捧着那串铃铛手链作出诚恳模样,对祝玉妍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祝师对婠儿的恩情,我永世不能忘却。请祝师放心,婠儿一定振兴圣门,有朝一日还要进取天下,让圣门不必躲在阴影当中!”

这番话语祝玉妍倒是信了大半,文搏觉得婠婠的宏愿近在眼前。

而独孤峰心中冷笑,暗道魔门妖女痴心妄想,不管哪家门阀上位都会极力打压魔门,怎么可能让你们重现在世人眼前?

独孤峰自然清楚魔门的来历,难道当年罢黜百家只是天子一意孤行吗?那是全天下的豪强世家这么多年齐心协力的结果,为了维持统治的稳定,现在的架构已经容不下百家争鸣了。

可惜他现在被人抓住还要被当做傀儡掌控独孤阀,独孤峰已经开始祈祷他的母亲尤楚红赶紧从洛阳回来主持大局,对于魔门中的传承交接之事也只是冷眼旁观,本身对他没什么太大影响。

席应却隐隐觉得不妙,这一统圣门怎么听上去不大妙啊。

果不其然,席应的预料很快得到验证,文搏拊掌大笑,“好,阴癸派迎来新主可喜可贺,还得委屈阴后一些时日,往后就以婠婠身份暂且替她隐瞒外人耳目。为了庆贺,不妨把席应这混账玩意儿杀了祭旗吧。”

言语间锋芒毕露,杀机毫不收敛的压迫到本就受了重创的席应身上,顿时让他千疮百孔的经脉剧痛无比,头上冷汗水一样的淌了下来。

“岳山……岳兄饶命!小弟当年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老人家万死莫辞。”席应完全没想到怎么祝玉妍明明让他见证阴癸派交接,按理说性命无虞结果岳山还是喊打喊杀。

婠婠却清楚文搏这是想要逼迫席应交出灭情道掌握的《天魔策》,但是直接索取的话席应必然推三阻四。可如果先说要他性命,那席应就会觉得交出《天魔策》保全性命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古人与今人的智慧是相通的,婠婠想到这一点之后便要帮助文搏敲定席应之事。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祝玉妍美目流转,同样很快地意识到这个真相,她为了表示自己诚心,趁此机会劝阻道:“岳大哥息怒,席应固然该死,但他毕竟是圣门中人,灭情道当代传人,能为婠儿一统圣门助力良多,还望你宽恕他一命。”

文搏冷然作色,“那老夫妻儿性命就不值一提了吗?席应,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说罢,文搏逼近席应,气势笼罩下席应如同发抖的鹌鹑,本就浑身冷汗,这下简直汗如雨下,谁叫他接连受挫,又见着“岳山”逼退赵德言和石之轩。早在心中种下对“岳山”的畏惧,根本没有丝毫理智还能维持。

这时候婠婠恰到好处的出来劝阻:“岳前辈见谅,席应虽罪该万死,但是婠儿还想一统圣门,席应现在不能死呀。”

席应福至心灵,他现在唯一的依仗就是阴癸派,他当即躬身拜倒,“婠掌门慈悲!席应愿奉上灭情道绝学《紫气天罗》以示忠心,待我伤势恢复,就此为您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席应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紫气天罗如今只有我一人知晓,慢慢交出来谁能逼迫?到时候找个机会逃走就是,最重要的还是过了眼前这关。

冰冷的杀机在空中弥漫,席应满头汗水滴落在地面发出唯一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文搏的气机忽然消失,徒留一声冷哼,仿佛不欢而散。

席应双腿一软,庆幸逃得性命,却不知道祝玉妍与婠婠一眼,一老一小两个狐狸都露出得计的喜悦。文搏更是心中感慨,半年时光,已经取得四卷《天魔策》,杨虚彦也在掌握之中,这无上奇功中有一半入手,现在外敌环伺,也该着手修炼《道心种魔》,等独孤凤抵达长安,正好进入杨公宝库汲取邪帝舍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