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狗阿庆没有东坡肘子吃，谭玉秀给它的是一盘白水煮肉，盐放得少，吃起来没滋没味。它望了一眼香喷喷的、冒着热气的东坡肘子，拖着盘子到外面吃。
看得到闻得到美食，偏偏吃不到，太折磨它了。
翌日，谭玉秀带龙凤胎出门，遇到杜秋娘、张欣悦。
昨天落荒而逃的少女，今天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挺起胸脯说：
“我在镇上的聚福楼做学徒工，以后我会是酒楼的大厨！
“谭二娘，你知道大厨一个月有多少工钱吗？
“六两！”
她得意地等待着谭玉秀一家的羡慕，可谭玉秀只是礼貌地笑：“六两不少了，一年能赚七十二两，祝你早日达成目标。”
张欣悦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杜秋娘干笑，还没说话，贝贝貌似疑惑地开口：“一个月赚六两，很多吗？我娘在河里捡的金子卖了十两！鱼便宜，不值钱，可我娘捞的虾，能卖二十文一斤！我娘还会捉山鸡兔子！”
张欣悦：“……”
到底是杜秋娘的女儿，张欣悦继承了娘的嘴皮子，眼珠一瞪：“你娘每天都能捡到金子？”
贝贝噘嘴，晃着谭玉秀的手：“娘，再捡一次金子给她看！”
大宝憋不住笑，被她怒视：你是我哥哥，你嘲笑我？
大宝赶紧闭住嘴。
谭玉秀摸了摸大宝柔软的头发，说：“金子和鱼虾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前几天下雨，河水涨起来，我们便去不了河边捉鱼捞虾。”
“做大厨比捞虾安稳多了！”张欣悦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贝贝，“大厨能吃好喝好，你下河里去，一不小心被水冲走，多危险！”
“可你还不是大厨，你一个月有多少工钱？”贝贝问。
天被聊死了，张欣悦疾步往前走：“娘，我得赶紧去酒楼干活，不陪你慢慢走了！”
身后传来她娘不厚道的笑声：“学徒工没有工钱，欣悦还倒贴了二两银子。”
张欣悦庆幸自己走得快，不必尴尬地面对谭玉秀一家三口诧异的目光。
“你女儿跟聚福楼说定了做学徒工？”谭玉秀暗忖，若是张欣悦在仙来楼，她或许可以帮张欣悦一把。
旧社会有王壮那等用高利贷骗取农民田地的奸猾地主，也有榨取学徒劳动价值却不传授任何技能的鸡贼师傅。谭玉秀担心杜秋娘的女儿吃亏。
“说定了，没法变。”杜秋娘说，“我男人昨天陪欣悦去聚福楼谈的，先做半年看看，欣悦有天分就拜大厨为师。”
“没签协议吧？”大宝关心地问。
“没有。”杜秋娘笑了，“大宝小小年纪，也知道协议害人？”
大宝没有笑，说：“爷爷被协议害了，娘讲的，我和妹妹一起听。”
一行人在路口碰见张婆婆。
张婆婆不上街，提着才从菜地里摘的菜，惊奇地看着谭玉秀：“镇上的人都说，你会做东坡肉。真的假的？”
“真的。”谭玉秀大方地承认，“我厨艺一般，做得出东坡肉，是见别人做过。”
“你见谁做过东坡肉？”张婆婆纳闷，“你娘？”
“不是她。”谭玉秀适当地泄了一点“底”，“你们看我傻了几年，其实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很多人会做东坡肉，偏偏现实没有人会。”
大家纷纷竖起耳朵，连黄狗阿庆都抬头看向谭玉秀：
“是这样吗？”
“难怪你不傻后像是变了一个人，更稳重。”
“东坡肉怎么做？”
简单讲一讲做法是行的，谭玉秀便讲了做法，又说：“有的人煮饭好吃，有的人煮饭不好吃。你们照着我说的做法烹饪东坡肉，未必做得出仙来楼的东坡肉，到时候不好吃可别责怪我。”
人们是识趣的，笑道：“你的秘方，我们不敢问。”
杜秋娘郁闷：“早知道你擅长做菜，我让欣悦跟你学，不是更好？”
谭玉秀安慰她：“我不擅长，你女儿跟我学做菜，是学不到多少东西的。”
聊着聊着到了镇上，话题从做菜偏移到河边的芦苇丛里发现几个不穿衣服的男人，不知干了什么坏事，被人打击报复。
黄狗忍不住看谭玉秀，想到她昨天天没亮就起床外出。
她没发话，笑着听了几句，去仙来楼。
掌柜见到她便热情地出来迎接：“二娘子，你今天吃什么？”
谭玉秀说不进去：“我刚才把东坡肉的做法告诉大家了，不过，大家不知道东坡肉的秘方。”
掌柜呵呵笑，并不在乎：“做饭不难，可是人们会来酒楼里吃饭。”指着酒楼，“你看，伙计们还没换衣服，厨房也没弄成开放式，但仙来楼的生意好起来了。”
“生意会越来越好的。”谭玉秀走向同在一条街的聚福楼。
大宝和贝贝跟着她，一起牵着狗。
有人扛着一袋米匆匆经过，谭玉秀看了看，让两兄妹避开，免得妨碍别人。
贝贝发出低呼：“娘，我看到张家姐姐了。”
“在哪？”大宝没看到。
“躲起来了。”贝贝人小鬼大，乌黑的眼珠子一转，“她害怕我们看到她，她觉得被看到会丢脸。”
“不要这样说话，也许她有苦衷呢？”谭玉秀笑盈盈。
同样扛起一袋米的张欣悦躲在巷子里，刘铁牛不满地挑剔她：“赖在这干嘛？第一天来酒楼做学徒，搬一回大米，你就想偷懒？”
张欣悦往街上看去，谭玉秀一家三口没回头，她放心地出巷子，说：“我没偷懒，米太重了，我歇一下。”
刘铁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面色蓦地阴沉下来：“真晦气！又碰到丑鬼泼妇了！”
“谁？”张欣悦听不清他的话。
“谭二娘！”刘铁牛记恨谭玉秀打他两巴掌，“她脸上长满了疹子一样的东西，没成亲就生了一对野种！乞丐都没她晦气！”
明明谭二娘可恶，但刘铁牛的话让张欣悦不高兴，感觉像是自己也被刘铁牛贬低。
她沉默，路人可不沉默：“你怎么说话的？谭二娘可是有福之人，她教会仙来楼的大厨做东坡肉，贤惠着呢！”
刘铁牛冷笑：“她贤惠你娶她过门啊！”
那边的谭玉秀领着两个孩子和一条狗进聚福楼，小二对她客客气气的——
仙来楼的掌柜为了她辞退刘铁牛，她给了仙来楼东坡肉的秘方，街上传得沸沸扬扬，谁敢慢待她呢？
聚福楼的掌柜敢。
在柜台后算账的他抬起头，肥胖的脸上一对八字胡，声音不阴不阳：“狗不能进来。”
谭玉秀低头看向狗，解开狗绳，说：“去街上玩，回家我给你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