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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忍耐是奴隶的美德

宋氏没想好怎么办,谭玉秀说:“慢慢想,别急。”

思考了很久,宋氏说:“我原来的打算,是重新起个名字,把脸划花,去你开的玻璃作坊做工。”

用苍耳给刘家人下毒的她,肯定会被官府通缉,宋氏这个身份不能用了,她的脸也要改变,不然会被官府抓去砍头。

她恨刘家,尤其憎恨刘铁柱。

他们最好死掉,她最好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成为一个陌生女人,展开新人生。

偏偏谭玉秀来找她,打乱她的计划。

刘家没能压垮她,当她决定离开,被她抛弃的过去追上来,她崩溃了。

她逃避的不是谭玉秀,是不堪回首的过往。

“为何你一直在伤害自己?”谭玉秀问,“又是投河,又是毁容,你不反思一下?”

宋氏愣住了。

少顷,她说:“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谭玉秀道:

“刘家第一次让你不高兴的时候,你把你的不高兴表现出来,让别人像你一样不高兴,你岂会落到如今这地步?

“刘家欺负你,那是刘家的错。

“可你任由刘家欺负你,完全不反抗,你就是在纵容他们欺负你。

“你的下场来源于你的选择,你自作自受,活该。”

宋氏垂下眼帘。

她早已忘记第一次被欺负是在什么时候,她想了想,把她的过去告诉谭玉秀。

她的爹是一个农民,娘生下弟弟后流了很多血,去世了。

爹娶了个新老婆,襁褓里的弟弟生病,没有治好,也去世了。

后来,爹的新老婆生下新弟弟,爹变成后爹……

“错了。”谭玉秀打断她,“不是有了后娘才有后爹,是你爹娶了后娘,你爹任由后娘欺负你。如果你爹不娶后娘,你会有后爹后娘吗?不会。”

看着谭玉秀,宋氏豁然开朗:“没错,我爹知道后娘欺负我,可是他不管……”

她的爹从一开始就是后爹。

不,爹不是后爹。

他是她的亲爹,她的垃圾亲爹。

宋氏继续讲。

她的日子过得很苦,吃得少干得多,但是她爹要卖掉她,她后娘不同意,要给她找一门合适的亲事。

到了这个时候,宋氏才知道后娘没有爹坏。

接着她嫁给了刘铁柱,变成刘家媳妇,刘铁柱跑了,她生不出儿子,卑贱如脚底的泥,人人能踩。

娘家把她养成唯唯诺诺的人,刘家变本加厉,她在沉默中爆发,又在绝望中投河。

“有胆量用苍耳做饼子,怎么没胆量跟刘家人说不呢?”谭玉秀不懂宋氏,“你太能忍耐了。忍耐不是人的美德,它是奴隶的美德。”

善于忍耐的又何止一个宋氏,谭冰清同样擅长忍,一忍就是十多年。

说到底,这是她们的人生期待值太低了,追求也太低了,没享受过好东西。

有口饭吃,有件衣穿,有片瓦遮头,多少羞辱打骂她们都能承受。她们不知道她们可以不忍耐羞辱打骂,也能吃饱穿暖有房子住,她们习惯了羞辱打骂,将羞辱打骂视作常态。

然而她们是人,是人就有承受不住羞辱的一天,或者毁灭,或者爆发。

“唉。”谭玉秀叹气。

何以她开作坊雇佣女工?

她要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再卑微,希望贝贝在成长过程中观察周围的女人,所见的每一个女人都活得率性自我。

看着怯懦中隐含着一丝刚烈的宋氏,谭玉秀道:“你回不回靠山镇?”

回不回?

宋氏没想过回去,她宁愿毁了脸,去做丑女。

谭玉秀猜到她的心思,道:“从哪里跌倒,就得从哪里爬起来,逃避无法解决问题。你想想看,刘家人值得害怕吗?你做了苍耳饼子给他们吃,他们上吐下泻,怕得不行。”

宋氏咬唇:“我怕砍头。”

谭玉秀笑了笑:“有我在,不怕。”

……

……

辞别了妇人一家,谭玉秀和宋氏回靠山镇。

路上,谭玉秀知道宋氏的原名。

她叫宋大丫。

起得相当敷衍的名字,村子里叫大丫的女娃至少有三四个。

“我给你改个名吧?”

“好。”

“你叫宋丹雅。”谭玉秀道,“丹是红色,还是药。仙丹妙药,仙丹是一种药。雅的意思是正确的、标准的,还是美好的、高尚的。”

宋大丫不认识字,谭玉秀的话她不懂,她努力记下来:“好,我叫宋丹雅。”

宋丹雅的读音和宋大丫很像,可两个名字很不一样。

大丫是她爹随便取的,丹雅是红色、美好,谁能不向往美好呢?

念着自己的新名字,宋丹雅看向谭玉秀的目光多了崇拜、信服之色,简直想跪下来喊谭玉秀一声“娘”。

能有谭玉秀这样的娘,多好啊!

顾及宋丹雅的脚程,谭玉秀陪她走了一个时辰,回到靠山镇。

刘家人还在药铺,盖着他们自己的被子。

谭玉秀领着宋丹雅进来,顾楼台看了看背着包袱的宋丹雅:“这是?”

“她回家探亲,我把她找回来了。”谭玉秀道,“昨天的饼子她没有吃,发现刘家人不好,她吓得收拾包袱逃走了。”

刘家没报官,顾楼台说他们吃了有毒的饼,他们怀疑宋丹雅在饼里下毒,证据之一是宋丹雅逃走时偷了钱。

牵着宋丹雅的手,谭玉秀走到病房,打量着刘家人,说:“我给了宋丹雅一份工作,一天二十文,一个月六百文。”

工作?

刘家人不介意宋丹雅去工作,前提是宋丹雅把偷走的钱拿出来。

宋丹雅顺从地把钱拿出来,低着脑袋,和从前一样。

谭玉秀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去熟悉一下学堂和作坊,我的作坊不要不识字的人,你明天要一边去学堂上学,一边去作坊给我做工。”

“不行!”刘石头叫嚷道,他贪婪的目光锁定谭玉秀,“我们看病要钱,你既然收了宋氏做工,就得把看病开药钱付了!”

“行,我折断你一只手,会把医药钱补全。”谭玉秀作势伸出手抓他的胳膊。

“你休想!”刘石头吓得脸色惨白。

刘石头和刘铁柱断了手脚,骨头没长好,长歪了,他知道两个儿子平时有多可怜,万万不愿意断了手。

谭玉秀收起手,目光一一扫过剩余的刘家人:“听话点,别惹我不高兴。不然,你们没有一个人高兴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