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星星抿了抿唇。
谭玉秀又说：“甘油多少钱？木柴多少钱？你先算个账，再想想看，自己是不是不够爱惜自己。连你都不爱惜你自己，谁爱惜你看重你？”
赵星星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习惯用冷水洗衣服。
出嫁前，她冬天夜里洗澡多用了点水，她娘都会念叨很久，说木柴来得不易。
哪怕木柴是她上山打的。
出嫁之后，赵星星的男人对她一般，婆婆去世得早，公爹是个小气的，也不许她多用木柴。滴水成冰的季节，她用冷水洗漱，衣服当然用冷水清洗。
听得谭玉秀说的话，她忽然想哭。
娘家人和婆家人都不如谭玉秀这个外人对她好，所谓的骨肉亲情、所谓的家庭让她受苦受难，她真的需要亲情与家庭吗？
“洗衣服麻烦，要是有洗衣机就好了。”谭玉秀想念科技发达的现代，她摸着下巴，蹙眉思忖道，“镇上没有洗衣房，不如我搞一个出来，为大家提供方便？”
其实镇上有几个妇人是以洗衣服、缝缝补补维持生计的，谭玉秀偶尔在河边见到她们。
不过，她们多半没有经营洗衣房的想法，即便有，也缺少资金，或者不敢冒险：
天知道洗衣房能不能赚钱，要是赚不了钱，那岂不是拿钱打水漂？
“有办法了！”
谭玉秀思维灵活，眼睛亮晶晶，轻声说：
“盘一个铺面开洗衣房是冒险之举，镇上的房价涨了，房租也涨了，做生意风险大。
“可我有作坊和学堂，我能请几个洗衣妇给女工和老师学生们洗衣服，为女工和老师减轻负担。
“此外，学堂里有食堂，作坊没有。
“每到中午，女工都要回家吃饭，甚至回到家里要做饭菜有得吃，这不方便。
“我应该在作坊弄一个食堂，最好把托儿所也弄好，免得女工们干活分心。”
她想起二十世纪八十、九十年代的工人大院，那是食堂、托儿所都有的，为了就是女工心无旁骛地干活。
可惜后来人变多了，不再缺乏劳动力，工厂未必生存得下去，更何况依附工厂而生的食堂和托儿所。
孩子不能不养，女人们被要求回归家庭，工作参与率持续下降。
家庭看似是个美好的概念，它却抹除女人的劳动价值，使得照顾孩子和老人、做家务等活变成女人的分内事……
且，女人长期在家里不是好事，她缺乏交际，更容易被家暴，乃至于求助无门。
越想越深入，谭玉秀不再理会赵星星，回屋子里拿上帽子，匆匆出门。
“二娘子，你去哪里？”赵星星说，“你还没吃早餐。”
“等我回来再说。”谭玉秀头也不回地道，“我要去一趟乔富贵家里，跟他和他老婆商量点事。孩子起床了，让她们自己吃早餐，别等我。”
今天是学堂的休沐日，俩孩子可以迟迟不起床。
室外冷风刮骨，谭玉秀戴好帽子，加快脚步往前走。
及乔富贵家，她毫不避讳地钻进厨房。
灶里烧着木柴，暖烘烘的。
乔富贵的妻子范巧霞正坐在木墩上，就着火光做针线活。
自己是能偷懒绝不勤快的人，谭玉秀理解不了见缝插针地干活的范巧霞，说：“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在做事？轻松一点不行吗？”
范巧霞露出笑脸，道：“这是小活，顺手便干了。二娘子早早来找我，有什么事？”
谭玉秀有话直说：“是这样的，我打算弄一个洗衣房，找一两个洗衣妇，给学堂里的老师洗衣、缝补。老师们工钱不低，洗一次衣服给三五个铜钱想必是乐意的……”
她把洗衣房、托儿所、食堂都跟范巧霞说了。
乔富贵仍然是个房牙子，偶尔帮谭玉秀跑跑腿。
作为他的妻子，范巧霞想去作坊做工赚钱，又因女儿年幼，需要照顾，她离开不得，便没有去作坊。可她不想做家庭主妇，索性去学堂做食材采购之类的杂活，拿得一点工钱。
“老师们确实觉得冬天洗衣服不方便，缝补也麻烦。”范巧霞思考着谭玉秀做的决定，“二娘子，你想请人做食堂、洗衣房、托儿所，你开工钱，别人享受服务要给钱？”
“对的。”
谭玉秀颔首：
“我无意凭此赚钱，这些工作可以交给别人，等于别人在我的地盘上开洗衣房、食堂和托儿所，盈与亏自负。
“若是无人接手，我会找别人做工，我开工钱给别人。”
盈亏自负？
范巧霞心动了。
储蓄她是有一点儿的，找乔富贵凑一凑，能凑齐做生意的资金。
只是，做生意能赚钱吗？
思来想去，范巧霞不想错过机会，道：“二娘子，我一时半会不能给你答复，你能不能宽限几天？我想调查一下。”
谭玉秀无所谓：“可以。你想做什么？”
范巧霞笑了：“下厨我不拿手，洗衣服我也不擅长，我想开一个托儿所。带一个孩子是带，带几个孩子也是带，我不嫌麻烦。”
“洗衣房和食堂我一定要开，你把风声放出去，要是没人做，我做。”谭玉秀一锤定音。
婉言拒绝了范红霞的吃早餐邀请，谭玉秀回到家里，吃上了热乎乎的羊肉馄饨。
这羊肉是龙家商号的人送来的，腥膻味澹，谭玉秀喜欢吃。
日上三竿，大宝和贝贝舍得起床了，赵星星在她俩洗漱时将馄饨下锅。等到两个孩子洗漱完，坐在桌子前，正好吃馄饨。
“冬冬——”门被敲响，赵星星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匹马，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多田站在门口前，从怀里取出一封带着体温的信：“这是主公给谭二娘子的信。”
赵星星要接过，方多田没松手：“主公有交代，信必须交到谭二娘子手上。”
“等一下。”赵星星知晓方多田是裴流风的手下，回屋里找谭玉秀。
“收个信还要我出面，真烦。”谭玉秀啪的打了一个响指，方多田手中的信嗖地一下飞进屋里，落在她手中。
猝不及防信丢掉了，方多田低呼。
赵星星见惯了谭玉秀的手段，一点也不惊奇，回到院子门口说：“二娘子拿到信了，你可以走了。”
方多田瞪大眼睛：“二娘子隔空取信？”
“再见。”赵星星关上门。
方多田没走，喊道：“谭二娘子要给主上回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