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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颂歌

铅黑色的云层被撕裂了,雨水被强行驱散。地面上,被束缚的火光无处可去,彷徨地投映在夜空中。可是在那里,无数星辰的暗淡闪耀中,有死亡的辉光缓缓亮起。

就在夜空之中,极尽高远的地方,近乎真空的卫星轨道上

十六枚通信卫星静谧的旋转,在命令之下张开了自己的六翼,抖落尘埃。它们不复往昔丑陋的样子,像是蝴蝶突破了伪装的茧,裸露出自己的美丽和杀机。

在燃料的推动下,它们顺着天轨驰骋,微调着自己的方向,发出讯号,彼此呼应。

第一次握手,第二次握手,网络协议启动,密钥验证完毕,十六道防火墙解锁,数据联通开始。

第三指令启动,轨道轰击准备中,发射程序搭载,准备完成。

坐标开始输入。

目标发现。

目标锁定。

最后,大地之上的黑暗中,有人微笑着按下了最后的指令。

fire.

星光破云。

周离看到了。

数十道毁灭之光交错着从天空中落下,哪怕在缓慢了千万倍的时光中,它们也是如此的迅捷,热情,狂放。

宛如飞逝的子弹。

黑云覆盖,它们就撕裂黑云。暴风横过,它们就贯穿暴风,冷雨拦路,它们就蒸发雨水。

像是神从云端头下了光芒之枪漫天的杀意和等量的毁灭。

青色的眼瞳倒影着这一切,宛如碎裂一般的痛苦弥漫了整个头颅。

巨量的演算数据流从他的脑中穿过,可怕的热量像是要在瞬间烧干他的脑髓。令他发出崩溃的咆哮。

可是他还不能崩溃。所以他怒吼。他艰难地在减缓了千倍的时光中前进,推着身旁的陆华胥,向前,向前但还不够,毁灭之光已经宛如囚笼一般将它们封锁在其中。

前后左右,头顶,脚下。

就像是四方七天之力都将他们封锁,将他们丢入了盛满了神怒的大碗中。令他们在血酒里挣扎,淹没,窒息。

还可以更快。

一个执着的意念告诉周离,还可以更快。

青色的眼瞳痛苦颤动着,世界树的银色纹路从眼眶之中蔓延出来,在他的面部交织出一片冷厉又复杂的回路。

回路分担着他的压力和热量,令他不至于在瞬间蒸发,也令他的速度骤然加快了一倍,在最后的一瞬间拔出长刀。

宛如水晶的刀刃倒映出了从天而降的流火和毁灭,青色的眼瞳凝视着它。眼中的血丝像是在刀锋中游走波荡着,带来了莫名的启示和力量。

周离咬紧牙。露出残忍的笑容。

天启形态,启动

一瞬间,千倍的速度将他送到了人类视线所无法观测到的极限和巅峰,他和陆华胥的身影闪烁了一瞬,在数百米之外重新出现。

衣料焦黑,宛如燃烧着的周离回头,看着毁灭之光落在地上,将半条长街都化为融化的土地。

这就是抑止力的武器

周离喘息着,擦着眼角的血丝。

只是其中之一的轨道轰击。陆华胥的面色阴沉:幸好我所保有的只有这一个代码。

那还真是谢天谢地。

周离低声感叹,语气却不知是庆幸还是苦涩。

话音未落,刺耳的防空警报从大地深处升起。

在昂长又尖锐的警报声里,六朵巨大的火焰从城市的各处升起,几乎将这个黑夜照耀的犹如白昼。

那是人民广场的方向

周离凝视着其中一道火光的方向,却感觉到身旁男人那近乎无法抑制的狂怒。

陆华胥的表情阴沉到无以复加,声音嘶哑:不止,还有徐家汇五角场还有有关部门的三个地下基地。

姗姗来迟的爆炸声令这个黑夜再也无法寂静里,火焰的光芒普照,照亮了原本应该发生在黑暗中的毁灭。

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六颗子弹,这个沉睡的城市被惊醒了,在血火中哀嚎。

紧接着,又是一百余道闪光从天幕之中亮起,从天而降。火光再次从地下奔涌而出,宛如火山的熔岩在奔行,覆盖了黑暗的区域,将整个城市照亮。

无数的轰鸣掺杂在防空警报里,像是一个人的骨节瞬间断裂了数十次的声音。

灰烬飘飞在暴风中,从天空中掠过。

周离拉着陆华胥,险而又险的闪过了那一轮疯狂的扫射,但是却无法阻挡其他东西被当做目标。

巨响声轰鸣。

高耸的大楼就在周离的面前缓缓地扭曲,倒塌,在尘埃中翻滚,宛如一条痛苦的蟒蛇,最后寸寸断裂。

砖石落地轰鸣,在地上翻滚。就像是一场爆发的泥石流,向前推进,最后一块翻滚的石头停在了周离的面前。

黯淡又粘稠的红色液体从碎石之下浸渍出来,淹没了周离脚下的尘埃。

刺耳的防空警报依旧在继续,可是声音却倏尔颤动了一瞬,紧接着,变成了悠扬又沉稳的古典乐曲。充满欢欣和希望的声音流淌在这个绝望的城市里,像是绝大的讽刺和嘲笑。

乐声潺潺的长河中,一个男人模糊哼唱着,带着无上的欢欣和愉悦。像是在暗室中狂喜乱舞,看着曾经友人惨白绝望的脸,乐不可支。

屈青阳

陆华胥咬着牙,凝视着远处一个破碎的交通摄像头,一字一顿:我知道你看得到如果你要报复,就冲着我来啊

一瞬间的寂静,像是哪里传来了笑声。

啊。朋友。何必老调重弹

在嘈杂的乐声中。忽然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它充满优雅,充满了振奋,充满了从容不迫的信心,带着一丝近乎咏唱的语调。像是某个男人欢笑着,展开双臂拥抱着这个毁灭中的世界:

还是让我们的歌声汇聚成欢乐的合唱吧

铜号的悠长之音响起,温柔又悲悯,大地之上,仓皇的哭喊声如瘟疫一般蔓延。

一线星辰的光从天空中亮起。降落,光落入雨。令铜号的声音铮然之音破碎,被宛如海潮澎湃的轰鸣所取代。

无数警报的喇叭都在一瞬迸发出过载的火花,在剧烈的震颤中释放出尖锐的福音。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神殿里

无数人在合唱,在欢呼,在这血与火的废墟上,爆炸的轰鸣是这毁灭交响的鼓点。愤怒的咆哮和哀嚎是宛如小提琴一般的悦耳伴奏。就像是无数死去的魂灵降临在这一片燃烧的天空和大地之间。

他们挥舞着血的双翼,大声吟唱:

你的力量能使人们消除一切的分歧。在你光辉照耀之下,一切人类成兄弟。

那一瞬间。宛如天空中真的有天使在降临了。

十六道焦热的血色之光从天空中落下,它们汇聚在同一处,投映在了同一个地方。高温和扭曲的力量凝结了,恍惚之中变成了一个模糊又扭曲的庞大身影。

十六道光芒从天幕中垂落,化作它庞大的羽翼。

那个身影以漆黑的烟雾为身体,面目模糊,只有一点湛蓝的光芒凝结成硕大的独目。

这是抑止力耗费庞大能量而形成的具现体,以如同神怒的天使降临在地上。它没有带来神的慈悲,因为他来到这里不是要叫地上太平,而是要凡人动刀兵。

于是,它的双翼舞动,横扫。

火焰的光流向着四周倾斜,将一切都笼罩在烈焰的赤红之中。

最后,那一只毫无悲悯的眼眸垂落,看向地上沐浴在血和火中的城市,城市在高声颂唱,赞颂着这毁灭的终结。

最后,那一只眼眸落在了周离的身上。

一瞬间,刺骨的寒意令周离收回视线,开启了千倍的时间。千倍的时间也无法阻挡这种杀意,它已经几乎凝结成实质,刻入骨髓。

不需要思考,周离就明白,这个该死的东西已经凝聚了太多的力量,不可力敌。

他只来得及拉起陆华胥的幻影,便看到一只饱含着无尽光热和黑烟的手掌铺天盖地的压下来,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化作熔炉中的火焰。

他用尽全力奔跑,和那一只手擦肩而过。却被恐怖的炽热飓风扫起,身不由己的飞出,宛如巨人脚下的尘埃一样。

陆华胥在半空中以念动力扯住他,可自己的身体却被热气的风暴所扫灭,闪烁着,即将消散。在这种已经形成质变的可怕数量面前,就连精细的操作也已经毫无意义。

你们就压根没想过这个东西会被用来对付自己吧

周离踉跄的落在地上,心有余悸。陆华胥的面色铁青:这种模式应该加了安全锁,有人将代码交给了屈青阳。

话音未落,一线毁灭的虹光从巨人的独目中喷出,再一次从天而降。半座大楼连带着整个广场都在风中化作尘埃。大地展开了惨烈的伤痕,宛如蠕动的血口。

在血口的边缘,强行催发了天启武装的周离疲惫喘息,陆华胥的影子已经模糊不清。像是幻觉一样,他感觉体内那种爆炸一般的冲动越发强烈了。

就像是有什么被封锁在身体深处的东西在剧烈的壮大如同尘封在鞘中的利刃,如同枷锁之中的猛兽。

嗅到了血的气息,便不安与束缚中,嗡嗡作响。那种声音像是千万人在周离的耳边呢喃,怒吼, 令他被拉入恍惚中,心智昏沉。

在他的眼瞳中,密集的银色回路扩散至脸上,带着撕裂的痛楚。令他的脚步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嗯躲过了

风中似乎传来疑惑地呢喃:那就再加十倍吧。

在尘埃里。周离艰难地抬起头,看到毁灭的巨人展开双翼,天空中的十颗星辰坠落。

十倍的杀意,罩顶而来。

黑暗吞没了一切。

一瞬间过后,大地化作了熔岩焦土,整个刘家嘴都被可怕的狂潮席卷在其中。

混凝土融化之后的熔岩流淌在正大广场上,半个小时之前这里还是歌舞升平的地方,情侣们手挽着手从中方明珠下面经过。旅客们架着相机和这个巨大的城市合照。

现在一切都毁灭了,就连那一座钢铁的高塔都已经坍塌,落进了熔岩里,缓缓融化。

就在正中央,唯一完好的土地上,周离倒在地上艰难喘息,银色的回路在他的身上疯狂增值着。他感觉到世界树的疯狂生长,深入身体的四肢百骸之中,抽取着一切力量。

陆华胥的幻影已经消散大半了,他撑着念动力的防御跪倒在地上。最后的瞬间拦住了灭顶之灾。

可他的幻影已经要消失了,即将崩溃。

血的光。再一次从天空中落下。

谁能作个忠实朋友,献出高贵友谊谁能得到幸福爱情,就和大家来欢聚

天地之间,有人高声歌唱,充满恶意。

随着巨人的前进,大地在颤动,天穹破裂。

无数火焰像是流星一般陨落,驾临在这一片城市之上,留下一次撼动地壳的可怕冲击,将垂死的城市点燃。

而狂喜的欢乐颂响彻了天空,交响乐已经攀升到了新的高峰。

燃烧的天地之间,屈青阳欢呼着,在狂怒和畅快中歌唱:真心诚意相亲相爱,才能找到知己

够了屈青阳够了

环顾着这一片血和火的灾难,陆华胥发出疯狂的咆哮,大声的嘶吼着什么,可是他的声音被覆盖了,无人应答。

只有嘲讽的歌声运行在天空之上,流星带着火焰坠落,将一切拉入毁灭的深渊。

屈青阳的精神驰骋在空中,俯瞰着陆华胥挣扎的摸样。他伸出手掌抚摸着那一张愤怒地面容,在他耳边轻唱:

假如没有这种心意,只好让他去哭泣。

那一瞬间,陆华胥愣住了。他终于明白了来自那个老朋友的恨意和疯狂,也明白了他的决意。

原来是这样啊。

他低下头,笑起来,像是在嘲笑着自己:自始至终,最天真的都是我啊。

周离用力的拉住他,张口欲言,可是喉咙却发不出声音。他眼前看到无数陌生的符文在空中飞舞,错综复杂的幻觉拉扯着他,令他已经无法找到现实的景象。

别担心,这只是能力进阶的正常反应而已,你的能力回路在生长,很快就会过去。

陆华胥感觉到他的眼神,按住他挣扎的身体:恭喜你,完成之后,你就踏入第三阶段,再不是凡人之躯。只是你的运气不好偏偏是在这里。

他看着在周离手腕上疯狂生长的银色回路,无奈地笑起来:

你这个家伙,世界树就藏在你身上对不对算了反正我是不在乎了,就让那些找它找到发疯的老鬼们跳脚去吧。

他松开了手,缓缓起身,后退了两步。

抱歉了,周离。让你送我到上海,把你拖进这一潭浑水里来

陆华胥轻声说:你的任务已经结束啦,不应该死在这里。因为我一个人,将整个中海都拖进漩涡里你应该回去了,回上阳去。

他最后回头看了周离一眼,露出诀别的笑容:认识你真的很高兴。

他凝视着轰鸣踏近的巨人,向着天空飞起。

在燃烧的天空之下,在燃烧的大地之上。

在这个空旷的天地之间。

在毁灭巨人的前方,陆华胥缓缓举起双手,宛如曜日一般的能量反应从他的分身之中涌现。那是仿佛燃烧了灵魂一般的光亮。

那一瞬,被击碎的黑云重新从四面八方弥合而来。

那一瞬,降落在大地之上的雨水重新挣脱了重力的束缚。上百上千上万亿万无穷的水滴冲上了天空。如烈风横扫。吞没了火光。

天地之间,暴雨宛如海潮一般纵横扫荡,洗去了一切尘埃,紧接着随着那个身影,冲天而起。

在地下的手术室中,所有的医护人员都看到原本稳定下来的生命图谱在一次疯狂的波动起来。

沉睡的陆华胥疯狂颤动起来,皮肤之下的血脉崩起如紫青色的河流,面目狰狞。恐怖的力量波动从他的身体中投影到遥远的数十公里之外。

镇定剂。镇定剂呢负责人看着疯狂波动的脑波图,面色铁青:十倍的分量注射,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一只苍老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令他愤怒的回首,又错愕的愣住了。

您怎么

来者复杂地笑了笑,示意他们不用在惊慌。苍老的老人摘下了自己老花镜,走到了手术台的前面。看着面前疯狂挣扎,将能力催动至极限的男人,她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和你的父亲一样啊,华胥。

她将陆华胥轻轻地扶起。从后面拥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去吧,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静谧的波长从她的身体里涌现里,宛如春水,安抚着陆华胥近乎崩溃的灵魂。紧接着,澎湃如七海的力量温柔的涌入了他的身体。

去吧,去吧像一个男子汉一样。她浑浊地眼睛中满是欣慰。

夜空之中,那个雨雾一般的身影骤然迸发出万丈光明。

燃烧的光焰从他的周身涌现,渗入那无尽的暴雨中,也令雨水开始燃烧。雨水在燃烧,释放出无尽的光。

光芒横隔在天地之间,汇聚成漩涡和狂潮,将怒吼的毁灭天使彻底吞没。

那身影宛如英雄从传说之中复活,一样的义正凛然,威武不屈。

屏幕前面,屈青阳几乎感动的泪流满面。

他咬着自己的手指,齿间咀嚼着自己的血肉,罔顾剧痛和鲜血猩甜的味道,眼瞳中的血红狂舞。像是怒恨发狂,又有说不出的悲凉:

当年,你们要是将这么高贵的同情,分给我一点那该有好

他自言自语,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黑暗里无人回应,血从指尖滴在键盘上的声音就像是嘲讽地笑声,他抚摸着自己的脖颈上几乎夺走性命的疤痕,眼神渐渐地冷下去。

陆华胥,你果然是不适合醒着的。

他的声音轻柔:

还是做你的美梦去罢。

天空中,十六枚卫星骤然复杂变形,闪烁着过载的疯狂火花,就像是在药品的刺激之下发狂的醉汉,大量的电子元件过载毁灭,从机身上弹出,飞进冰冷的太空里。

最后,遍体亮起了危险的红光,就像是死神已经寄宿在它们的身上。

就在倒计时的冰冷信号中,它们的躯壳上亮起了闪烁的电光,彼此相连,汇聚为一道环绕着整个星球的轨道。特种合金在加速器中毁灭,化作可怕的粒子流在这前所未有的粒子加速器中奔涌迁跃。

炫目如银河,它们在地球的周围形成了一道稍纵即逝的光晕。

最后,星河决堤,自九天中落下。

再一次的,欢乐颂的喜悦曲调飘扬在这个饱受蹂躏的城市中,就像是死去的魂灵在狂舞着。

癫狂的交响曲在毁灭的节奏中越发的澎湃,走向了巅峰,像无数狂喜的怨灵在舔舐着这个城市的鲜血。满心欢喜,满心怨毒,它们尖锐的歌唱:

亿万人民团结起来,大家相亲又相爱

天地所弥漫的光芒之潮猛然一顿 ,剧烈颤动起来。海量的雨水狂暴的蒸发,变成了弥漫的白雾。无以量记的粒子流化作豪雨,冲入了陆华胥的光潮中。

光潮在瞬间消散了大半,剧烈的颤动着,行将崩溃。毁灭的巨人从其中走出,伸手握紧的天上落下的银光。宛如手持光剑。向前横扫。

光潮猛然崩溃。炽热的粒子流穿透光潮落在地上,黄浦江的流水被海量蒸发,河边的建筑在冲击带来的狂风中被风化。

像是经过了千百年。

陆华胥的身体猛然一震,如血的雾气从他的眼中飘出,他不退反击,指挥着光潮化作漩涡,一点点的将持剑的天使搅碎。

可天使举起了剑,在尖锐刺耳的交响乐中。无数人嘶哑的在歌唱:朋友们,在那天空上,仁爱的神看顾我们。

它踏步向前,罔顾自己已经消散大半,斩

光潮被煮沸了。

整个世界像是被淹没进了金色的水中,水在沸腾,掀起层层乱流和涟漪。

潮水再聚

无尽的念动力环绕着它,拉扯着毁灭天使,堪比深海的庞大压力从其中诞生了,巨大的漩涡从虚无中生出。开始旋转。

在钢铁破碎的声音中,毁灭巨人寸寸龟裂。被拉扯进漩涡中,化作粉碎。

可光海未曾停止,它们依旧在汇聚,汇聚,直至尽数涌入漩涡,化作一柄通天彻地的长剑。

就像是一道光芒之柱,剑刃向着天空冲出,突刺,像是整个城市奋起了最后的力量,向着天空挥出了一剑。

一剑之后,你死我活,再无任何其他的可能。

如此可怕的能量汇聚,就连引力都被扭曲,泥沙翻卷着被裹挟进去,尖啸着冲上了天空,如咆哮的巨龙。

仿佛预感到了危机,太空之中的十六枚卫星释放出宛如日轮的光辉,庞大的光晕扩散开来。这是抑止力百分之三百的过载充能之后达到的可怕效果。炼金术师们以使徒们传承下来的图纸打造了它,充满敬畏和自豪的称其为扶桑。

日出之处,扶桑

像是幻觉一般,天空中像是有十六个太阳亮起来了,可那光芒却冰冷又阴沉,带着焦躁的烈风,高悬于天穹之上。

在风里,饱食鲜血之后的交响乐踏入了最后的,癫狂的歌唱:

亿万羔羊虔诚叩首,膜拜慈爱之神

于是,慈爱的神灵从天上投下了怒火。

太阳一般的怒火。

十六轮烈日旋转着,落向了弑神之剑,就像是一个个幻觉的泡影,只不过每一个泡影的破裂都掀起通天彻地的可怕浪潮。

第一道日轮被盛极的念动剑戳破,摧枯拉朽。

紧接着,第二轮,势如破竹第三轮,灰飞烟灭第四轮,尤有余力一直到第十轮,才显露出强弩之末的颓势。

可紧随其后的,六道烈日之论,破空而下

布满裂隙的光潮之剑震颤了一下,再一次迎向天空。

湮灭带来的巨响化作最的鼓点,破碎的乐声轰鸣。

天地之间只剩下一道道破裂的亮光,和一把指向天空的杀意之剑。

第十五道,辉煌的日轮缓缓压下。

堂皇威严,镇人心魄。

断去一半的光芒之剑颤动着刺出。陆华胥那由雨雾凝结成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飘渺的像是风中残烛。

炽热光芒刺伤了所有人仰望的眼瞳,当光芒散去时,那一轮烈日随着断剑轰然碎裂,化作光点,飘飞在夜风之中。

陆华胥站在天空上,手中以再无长剑。念动力已经消散无踪,如海洋也终将干涸。

可最后一轮太阳,依旧高悬在天空之上。

向着他缓缓落下。

到此为止了。

风中像是传来安慰他的声音,抚摸着他的脸颊,温暖地像是母亲一样:去休息吧,华胥,你做的已经足够的好。

他怔怔地看着坠落的太阳,最后的扭头,向着未能守护的城市投出眷恋的一瞥:

对不起。

他的眼瞳失去了聚焦,轻声呢喃着某个女孩儿的名字:对不起对不起。

他闭上了眼睛。

被烈日吞没。

宛如为他送葬,屈青阳在沙哑地歌唱,尖锐的男高音奏响了这交响曲最后的宏大篇章:

啊,越过星空寻找他。神就在那天空上

宛如哭泣和狂笑的音乐声如潮水。奔行在这濒临毁灭的城市里。

神不在那里。

那一瞬间。在毁灭的城市中,在层层的尘埃里。

仿佛来自在最幽暗漆黑的九地之下,十六轮烈日也无法照亮的黑暗中。

有人睁开眼瞳,发出嘶哑的低语。

紧接着,宛如地壳崩裂的悠久轰鸣奏响了,就在被蹂躏成焦黑的大地之上,鲜血和火焰如涌泉一般升起,席卷向了烈日。

于是。烈日颤动起来。

仿佛看到了天敌。

就在层层黑暗和鲜血的深处,在血和火的孕育之中,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它又渴又饿,饥肠辘辘。于是向着天空伸出自己的肢体,哪怕是烈日的火光,也被它吞入了口中。

庞大的漩涡像是无尽深渊,吞吸着一切光芒,哪怕是微弱的能量也绝不放过。整个中海市的电能热能,甚至核能都被那恐怖的漩涡拉扯,化作无数炽热的流光投入了黑暗里。

短短的瞬间。琥珀碎裂声音响起,那一轮烈日也被拉扯进了漆黑的深渊中。消失无踪。

天地之间,一片黑暗。

在最幽深的漆黑中,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

于是,光亮重新在人间升起。

就在漆黑的深渊中,一轮完美的辉光缓缓的升起。

冰冷的银色如水一般铺满了死寂的城市,那是完美的满月,带着寒冷又飘渺的气息,在这天地之间悬浮着。就像是封冻时间,令所有人的动作凝固。

月光所过之处,一切都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所覆盖,动弹不得。

黑暗消散了。

月光遍照,宛如冰河。

高亢的嘶鸣声从大地之上响起,黑暗中的东西踏出了一步。

于是,铁蹄声踏破了月光冰河,威严的嘶鸣响彻了人间。宛如神话在那一瞬间降临在大地上。神灵的使者从光辉的传说中走出。

它的八足缠绕着闪电,踩踏在虚空中,银白色的长鬃飘飞在风里。就像是驾驭着暴风雨,可怕的寒意和狂风随着它的前进而扩散,淹没了整个世界。

裹挟着风火和雷光,八足巨马踏入了这个世界,低下头,将口中衔着的男人丢在地上。

本该被烈日吞没的陆华胥发出嘶哑的呻吟,千疮百孔的身体却被银色的回路所覆盖,强行弥合。

那一匹神灵一般的巨马没有让他死去,反而将他从濒死的瞬间拉出。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困倦地眼神中满是错愕。

周离他愣愣地看着马背上的男人:是你

是我。

那个略显冷清的声音回答:

出了一点意外,不过好像也不坏。

就在八足巨马之上,有一双青色的眼瞳抬起,倒影着天上月光。

他的眼神肃静,面目威严,不再像是往昔那个平凡的男人一样了。某种超拔的神性在他的身体中孕育着,令他从凡人的躯壳中升华而出。

冰冷的月光泼洒在他的身上,宛如流水,洗去了长发上的漆黑,令它变成于自己一样冰冷银白。

就在他的后背上,无数银色回路凝结成了光轮,轰然旋转,彼此碰撞的时候,便发出雷霆的声音。

世界树的反馈,虽然并不长久,但起码足够挥霍一段时间了。

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雷霆之马的长鬃,眼瞳中满是漠然的冷意:或许,这就是某个人让我来这里的倚仗吧。

天上坠落的流火和射线,狂躁又凌厉,可那些火焰却被漫卷的月光所吞没,消失无踪。

月光所照之地,一切都仿佛陷入了另一个世界之中,整个中海都笼罩在世界树所掌控的界域之中。在这里,至高无上的主权已经从神明的手中失落,为人所掌控。

战马之上,周离抬头看向天空,月光中掀起微弱的涟漪,将空气中残存的破碎交响所吞没。

一切寂静。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这是强制性的禁绝。

他回头看向不远处破碎高楼。就像是能够穿透层层的堡垒和防御,穿透空间的迷锁,眼神最后落在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男人身上。

像是能够察觉到了来自空间之外的目光,屈青阳笑起来了,不同于往日的狰狞,这次是恍然大悟的自嘲,还有一丝蕴藏着愤怒和疯狂的冷笑。

周渐安,这就是你将抑止力的代码交给我的原因么

你这个疯子。

那一刻,在地平线的尽头,遥远的海参崴。

老人站在长街的尽头,撑着黑伞,仰望着天空。

就仿佛看到了那一轮月光在剑刃的穿刺下轰然破碎,他轻声笑起来,吐出仿佛来自于遥远时光以前的叹息。

自神死去之后,你陨落在混沌的乱流里,不复曾经负载九大世界的力量。古代诺斯人称你为askr yggdrasils,将你在人间的化身错认为神灵之马。

这么多年来,那么多人在寻找你,得到你之后又失去可你终究为自己选择了新的主人。

周渐安仰望着漆黑的夜空,轻声呢喃:以此夜星辰为见证,我们终于再次见面了啊。

世界之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