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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五 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第二天,激动人心的决战时刻来到,乔治和布朗的最后对决,吸引了成千上万的观众,决赛场座无虚席。自强和乔治坐在紧靠落于拉斯维加斯市中心的新奥尔良体育馆正中心的全美青少年空手道锦标赛决赛赛场的一排运动员、教练及其相关人员专用休息座椅上,有些话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自强还要对乔治说:“乔治,你现在感觉如何?”

“挺好的。”乔治轻松自信地说。“我感觉今天特别精神,我一定会赢的!”

“那真是太好了!”自强很欣慰,仍不忘叮嘱:“不过要注意控制好情绪,也不要过早的进入状态,要按照我们昨天商量的对策执行,前半段要保持好体力,以防守反击为主,用你擅长的步法和节奏与他周旋。等下半段再加强进攻,寻找机会将其击倒,如果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也不要紧,就争取点数占优。”

“我明白,我会分配好体力的。”乔治保证说。

玛丽坐在乔治的另一边,等自强嘱咐完,她握住乔治的手动情地说:“亲爱的,我相信你一定能赢!我在这里为你加油助威,等你取得大力神杯后带我去夏威夷。”说完紧紧的拥抱住乔治。

“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乔治信心十足地说。

上午九点,比赛正式开始。双方行礼致敬后开始了彼此的攻防。布朗依然爱好攻击,像上一场对阵刘易斯那样,一开始就发动猛烈攻击,而乔治按照既定部署沉着应战,大部门时间且战且退,观察布朗的攻击技法、习惯,当布朗贴身紧*时突然用疾风暴雨般的组合拳脚将他*退,始终保持与布朗的距离,让他难以对自己形成有效的威胁,不给他以致命打击机会,也不给他有效击打得分的机会。布朗前半段的急攻,毫无作用,一次次无功而返,渐渐地他的进攻不再犀利,步法也慢慢有些迟滞。“好!”教练布鲁斯对自强说,“一切都在掌控中,形势对乔治越来越有利。”

“是的,这样再拖一会儿,乔治就可以进入反攻阶段,布朗的苦日子就要到了。”自强笑着预言道。

“这次大赛,你的前两次预测都异常准确,刚预测完就立刻变成现实,这次如何?我们拭目以待。”布鲁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果然,这次似乎自强又做出了精确预言,赛场上形势开始逆转,布朗的体力看来这前面的猛攻中消耗太多,动作开始变慢,变得防多攻少,忙于应付,而乔治则开始加强进攻,不断以快速的拳脚突破布朗的防线,击打有效部位得分。“好样的,乔治!”布鲁斯不禁大声叫起来。

自强看着场上的局势,并没有显露出轻松的表情,反而眉头微蹙,下意识地看了下腕上的手表。“比赛的时间还没到一半,乔治怎么就提前采取攻势,这可是违背了我们昨天制定的比赛策略。”自强心里嘀咕着。而且他越看越觉得不对,不禁担忧起来。他身体左倾,嘴靠近布鲁斯的右耳,轻声说:“你真的觉得乔治现在的表现很好吗?”

“当然,这是有目共睹的。”布鲁斯掩抑不住心中的兴奋,“你看乔治已经越来越掌握了比赛的主动权,无论是比赛的节奏,还是比赛得分,乔治都完全掌控了局势,看!布朗只有招架之功,已全无还手之力,我看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身旁,玛丽一下跳了起来,高呼:“乔治加油!赶快把他打趴下!”师兄弟们也跟着齐呼:“乔治加油!乔治加油!”原来,这时候场上局面已经一边倒,乔治追逐着布朗打,布朗看来已经不行了,节节败退,摇摇欲坠。场下观众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欢声雷动,大家都以为比赛胜负已分,比赛马上就会结束。

“你瞧,JACK,看来结果超出我的预料,比赛应该结束得比我预料的还要快,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布鲁斯肯定地说。

自强双眼直愣愣地盯着乔治的面孔,眉头皱得更紧,与旁边人的兴奋激动,形成鲜明对比,也和整个体育馆的火爆气氛格格不入。他下意识中觉察出有点不妥,他和乔治亲密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了解乔治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他觉得今天乔治有点不一样,他的情绪有点异常,表情有些怪异,动作也有些失控,而且越来越严重。在体育馆内回荡着的巨大的助威声中,乔治似乎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像一头野兽,横冲直撞,似乎想一口将布朗吞下,一拳将他击倒。“他今天是怎么了?”自强竟觉得现在的乔治已经疯狂得让他感到陌生,自从他们相识后,自强从未见识过乔治的这种状态。

渐渐地,乔治已经完全放弃防守,全力进攻,似乎想将全身的力气在一秒中释放出来。“这样下去,或者是布朗被很快打趴下,或者乔治被累趴下,如何布朗挺过这段暴风雨般的攻击,那乔治可就危险了!”自强心中担忧着。

这时,赛场上乔治先是一通凶猛的组合拳,紧接着一组凌厉的连环腿,排山倒海般砸向布朗。布朗看似被这铺天盖地的攻势吓坏,一下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但他就地一个翻滚,瞬间站起。而乔治似乎将全身力气都灌注于拳脚之中,布朗的突然跌倒,竟让他也一下子失去重心,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挣扎着想站起的,却看起来很费劲,裁判赶忙上前站定,开始数秒。乔治终于在裁判数到6时站了起来,却有些左右晃动,似乎站立不稳,眼神也有些迷离。

自强忽然强烈地担心起乔治,他起了喊乔治下来休息、放弃比赛的念头,却没有说出口。

乔治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布朗,似乎已经忽视了其他人的存在,眼中只留下布朗。瞬间,他像黑熊一样扑向布朗,竟不似空手道的动作。布朗飞快地向左一闪,让过乔治的攻击,紧接着一个旋转飞踢,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乔治的靠近背部的右侧肋骨上。乔治有一次扑通倒地,头无力地抬了一下,很快垂了下去,然后就一动不动了。裁判赶紧上前查看,却唤不醒乔治,他急忙叫来旁边等候的急救人员,查看乔治伤情,进行救治。救护人员检查了乔治的情况,迅速将乔治抬上急救推车,打上点滴,推入一直在旁边守候的救护车,急驰而去。裁判宣布比赛结束,布朗取得本次大赛的冠军。

自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傻傻的坐在哪里毫无反应,他两眼直愣愣地看着这些变故,一时间失去应变能力。尽管他早有不详预感,也先于所有人预测到可能的发生不好的结果,但他绝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惊天动地的结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此时的大脑被这个疑问纠结缠绕,全然丧失功能。他当然百思不得其解,又有谁能料想到这样的结果?只能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除了归结为宿命,还能怎样?这么长时间一切的努力、一切的付出、一切的安排、一切的部署,一瞬间都落花流水、烟消云散!而最让他难以释怀的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在美国最亲近的人,竟然这样毫无征兆的倒下,生死未卜。“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如此脆弱?”

“自强,JACK!自强,JACK!你怎么了?醒醒。”一个声音将他从混乱的思维世界唤回现实,他朦胧中感到自己的身体被猛烈地摇晃着,慢慢地调整眼睛的焦距,一个面孔渐渐清晰,是玛丽。“JACK,你还在这里发什么呆?我们还不赶紧去医院?”自强这才如梦方醒:“好,快走!”玛丽、自强和布鲁斯三人奔出体育馆,叫了辆TEXI,直奔医院。

拉斯维加斯市中心最好的医院—圣玛利亚医疗中心,坐落在风景秀丽、树木郁郁葱葱的的劳伦斯公园旁边,纯白色的铝合金外墙合着天蓝色的玻璃幕墙,显得庄重、圣洁、高雅而现代,正门广场中央一根银色的旗杆耸立在暗红色花岗石底座上,一面美国星条旗在风中扑啦啦地起舞,像是在欢迎送往着进进出出的人群。玛丽他们可无心欣赏这里的美,一下车就直奔一楼服务台,很快接待小姐就为他们查到了乔治的所在。

医院顶楼的急救室灯火通明,对乔治的抢救正如火如荼。玛丽他们不能进急救室,只好在外面的休息室等待。约莫0分钟,一位医生模样的人从急救室走出,来到休息室,问:“谁是乔治的家属?”自强、玛丽和布鲁斯赶紧围上去,自强急迫地说:“我们不是他的家属,他的亲人还没来。我们是他最好的朋友,请告诉我们他的情况。”

那人扫视他们三人一遍,平静地说:“我是乔治的主治医师,我叫汤姆森,你们也可以叫我汤姆。我很抱歉告诉你们这个消息,可作为医生,我描述实情:我们的抢救失败了,确切的说在到达医院之前他已经死了。”

“什么?不可能!乔治他是那么强壮,怎么会这么快就死了?”玛丽不能相信医生的话,声嘶力竭地叫起来。

“我也很遗憾和悲痛,可他的确是已经去世。”汤姆冷静地说。“你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快通知他的家属,准备为他办理后事。我知道你们很悲伤,甚至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如果需要心理辅导,请告诉我,我会帮你们预约心理医师。对不起,我还有处理其他病人,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电话,有需要,请通知我。”说完汤姆快速离去。

玛丽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悲痛,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可这一瞬间,心中的痛楚突然突破极限,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坠落,她背过身子面对墙壁开始抽泣。自强转过头对布鲁斯说:“你知道乔治的父亲的电话吧?”

“当然。”布鲁斯语气低沉,他也在压抑着心中的悲伤。

“你现在去通知乔治的父亲,好吗?”自强恳求道。

“当然,我这就去。”说完,他转身离去。

自强目送布鲁斯,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中,瞬间,他仿佛感到乔治离他而去,一种酸酸的情感从心底奔涌而出,泪水模糊他的双眼。他摆摆头,让自己的意识清醒,眨眨眼,将眼中的泪水强压回心里。转过身走到玛丽背后,轻轻的用双手搭在她肩膀,微微一用力将玛丽转过身对着他,然后,缓缓地将玛丽拥在怀中。“玛丽,想哭,你就尽情的哭吧,千万不要压抑自己!”玛丽紧紧地抱着自强,头深深地埋在自强的怀中,剧烈地抽搐起来。听着玛丽的哭声,感受着玛丽身体的悲伤震动,自强心如刀绞,大脑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玛丽的抽泣渐渐平复,自强的意识也一点点清晰起来。他缓缓地将玛丽从怀中推出,注视着玛丽满是泪痕的脸,说:“感觉好些了吗?玛丽。”

“嗯。”玛丽点了点头。

“好。现在我送你回宾馆,你需要好好休息。”自强平静的说。

他们下了楼,出门招了辆的士,向宾馆驶去。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自强惨白的脸上,是那么的明亮透彻,可自强感觉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回到宾馆,自强将玛丽送回她的房间,玛丽晕沉沉的,听由自强的安排。自强倒了些白开水让玛丽喝下,又找了块儿毛巾给她洗干净被泪水侵蚀的花脸,接着替她脱去外衣和高跟鞋,将她抱到床上,盖上被子。然后,他轻轻地退出房间,缓缓掩上门。

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终于再没有他人,终于再不用顾忌,自强一下子扑到在席梦思床上,用被子盖住头,放声大哭。这哭声惊天地泣鬼神,却无人知晓,所有的痛彻心骨的悲伤都被包裹在这厚厚的羽绒被中,成为永恒的秘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泪都已经哭干,自强坐起来,将被泪水浸湿的被褥丢在一旁,静静地盯着窗外发呆。回忆像一幕幕影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展现在他眼前。从他和乔治相识,相知,到他们一起去运动,一起参加PARTY,一起骑自行车去郊游……。慢慢的,所有的影像都汇集成一张,那就是乔治。这影像越来越清晰,以致自强产生了错觉,他忽然觉得乔治又回到他的面前。“乔治!乔治!”他大声呼唤,同时,一下从床上跃起,迅速扑向乔治,企图用双手抱住他。自然,他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挣扎地站起来,感到从没有过的绝望,感到从未体验过的愤怒,心中一团火在燃烧,他像一个不断充气的热气球,感到强大的内部压力已经要到达爆炸的边缘。他狂怒地伸手用左拳砸向宾馆房间内的一个橡木做的梳妆台,只听砰的一声,那结实的桌子被击成碎片。他又反身一脚,将一个木凳踢碎。然后,发疯似的冲出房间,也不乘电梯,沿着楼梯飞快狂奔。

他不停地漫步目的地跑着,竟不知不觉又回到圣玛利亚医院。他飞快地向楼上跑,一直到楼顶才停住脚步。他走到顶层平台的边缘,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流,又陷入沉思。想到乔治的死,他满怀自责。如果不是他使劲的督促乔治,不断给他压力,促使他非常勤奋的练功,也许他现在仍然好好的活着。中国人好强而勤勉,讲究闻鸡起舞、卧薪尝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克己复礼,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其实质就是克制自己的欲望,用艰苦奋斗甚至自我牺牲换取骄人的成功,为达到目标,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而西方人主张顺其自然、尽力而为、张扬个性,不委曲求全,幸福快乐才是人生的终极目标,大多不会为获得成功而牺牲幸福,更不要说是生命。自强觉得自己强烈的中国传统观念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乔治,而他自己也给了乔治太多的压力,这或许是乔治猝死的一个重要原因。如果自己不那么严格苛刻地要求乔治,他或许不会积劳成疾,这么年轻就失去宝贵生命。即使命该如此,在他临死前的这几个月,他也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也可以多享受一些人间的幸福,比如爱情。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想到玛丽。如果不是他自告奋勇地参与管理策划乔治的比赛准备活动,乔治和玛丽这几个月时间,一定会有许多非常幸福的时光,一定会享受许多浪漫的情趣,玛丽不会爱上自己,自己也不会介入他们的感情,搅乱他们的感情世界。他不能断定乔治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和他有多大关系,只是觉得自己对乔治的死和乔治死前单调的不幸福的生活状态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剥夺了乔治的快乐,也伤害了玛丽的感情,让她陷于痛苦中,我虽然一心想帮他们,却实实在在伤害了他们,我真是罪不可赦!我还有什么脸面和意义活在这世界上?”想到这,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应当怎么做,他决定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一是为了赎罪,二来也给这世界减少些麻烦。

他拿定主意,感觉头脑中一片清明,再没有各种思绪杂念、悔恨的困扰。马上一切都将结束,一切的如意不如意,一切的成功和失败都将化成泡影,这令他感到轻松。没有恐惧,反而觉得解脱,他缓缓地迈开步伐,向着医院楼顶平台的边缘一步步走去。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这傍晚时刻,人们忙着下班回家,或去餐馆吃晚餐,没人会注意到他,顾及到他;再者,他潜意识中仍对着世界有些留恋,不是因为怕死,而是觉得似乎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过此时此刻,他已无暇多想,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下定决心,就只有一直向前走下去。走到房顶的最边缘,他爬上半米高的围墙,站在围墙上,他知道他将很快融化在傍晚的美丽又带点忧伤的玫瑰色的晚霞中,想到或许马上他将见到乔治,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看着下面,移动身体,挑选一个没有人走动的方位,他只想静静地离去,不想他的离去还要伤害或者惊吓到其他人。他完全确定好落地的最佳地点后,闭上双眼,身体重心一点点前倾,“终于可以解脱了!”他心里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