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道君叹了一口气，垂头说道：“你当我愿意这么做？但这是朝廷的命令，我们身为大唐子民，只有服从，没有讲条件的余地！”
沉默了一阵，郭三全忍不住用金属手臂恨恨砸了一下桌子，将茶杯震落在地，摔成粉碎。
“我不明白长安城里那群蠢货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是谁蛊惑了陛下竟然做出这种利令智昏的决定，我……我……”
他恨声说着，“我”了半天却说不下去了，一脸痛苦之色。
一旁的铁面道君低头许久，低声道：“我听闻，这不是谁蛊惑，甚至朝堂之上还充满了反对的声音，这是陛下提出来的决定，反对者不是下了大狱，就是被斩了……”
往往最难接受的事情，便是现实。
听到铁面道君这话，郭三全沉默无语，许久之后才闭上双眼，疲惫道：“屠杀自己的子民，换来屠杀别国子民的力量，死去的都是这大荒之上的众生百姓，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冷冷一笑，铁面道君说道：“你现在才看清楚么？这个大荒之上从来都没有什么仁义礼智信，只有杀人者与被杀者，所以不要挣扎了，如果你违抗朝廷的命令，我不惜一切代价也会铲除你，以绝后患！”
话说到这里，基本上已经宣告了两人的谈判破裂。
想来郭三全也明知道无法违抗朝廷的命令，但他就是不甘心，因此想要给对方一些挟制，但铁面道君的态度却异常强硬，只有非黑即白的选项，或者服从，或者不服从。
在难以抉择的这段时间内，郭三全定定看着对方的双眼，心中急转，但却难以找出双全之法。
如果下这道命令的人不是长安城王座之上的那位，想来以他的性子，甚至提兵以勤王的名义去斩杀了提出这建议的人都有可能。
但没有如果，提出这方案并且下达这个在他看来丧心病狂命令的人，正是他誓死效忠的大唐天子！
许久之后，铁面道君的脸色已经变得严峻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出手，在这种距离之下，即便郭三全身边有护卫的修者，也难以及时救援，因为那铁面道君分明是一个虚界境巅峰的存在，若其暴起伤人，想来以郭三全身边的力量，还不足以护卫。
在神庭慧眼的视界之中，李玄静静看着两人之间的博弈。
他很怕，怕郭三全忘记了腔子里那颗良心，怕他屈服于朝廷的权势，怕他迷失在所谓的忠诚之中。
任何一个脑子清醒的将-领都应该知道，军队是用来开疆拓土或者保卫家园的，当你的主上开始不在乎自己子民的生命，把他们当做猪狗牛羊一般圈养并且屠杀的时候，便不应该是你再效忠的时候了。
可是同样的，大唐历来并不允许军-队有自己的思考，铁血唐军只有服从命令，从来不问对错。
但郭三全这个人不同，这也是为什么李玄还是会惦念他的原因。
虽然他曾经为了大局着想，牺牲过杨家村平民的生命，但他同时也并不是一个良心完全泯灭的人。
李玄依旧清晰地记得自己在离开潼城前一日时，在城守府质问对方的那句话。
当时郭三全的表情很精彩。
他不是恼羞成怒，而是懊悔之中带着一丝隐忍未发的心痛。
所以李玄才会在听到潼城被破的第一时间想要不顾一切回来看看，也许来不及救援，但他想知道，这位心中仍旧留有慈悲的老人是不是还活着。
今日一见，他还健在，并且还是那个他。
忠于朝廷的思想已经在他的脑海深处形成了固定的条框，他的良知在不断的挣扎抗拒，但是他却始终无法迈过那道坎，生怕自己拥兵数万，若真的拒绝了当今陛下的命令，会引起不可预料的轩然大波。
就在铁面道君已经等待了太久开始渐渐不耐起来的时候，忽然一个让郭三全感觉熟悉又亲切的声音响了起来：
“太祖横扫大荒的时候曾经说过，‘吾将平灭天下诸国，荡尽世间蛮夷，横扫六合，一统大荒，让天下的土地归于一国，令天下的百姓归于一朝，集天下的力量归于一身，成就不朽的皇权，结束无尽的劫难！’，而今千年以降，你们却要眼睁睁看着劫难再重新上演吗？”
两人本在密谈之中，忽然有人插话，立即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郭三全还好，他只觉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十分亲切，但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而铁面道君则不同，他身为虚界境巅峰的高手，在这等边境前线之地，绝对在个人武力上属于巅峰存在，由于七大宗各自的制衡关系，这些年来在修者的派用上一直都特别克制，几乎很少出现过虚界境以上修者直接参与到边境摩擦甚至小规模战争中的事情。
所以对于这等前线之地来说，虚界境巅峰是实打实的顶尖个人战力，而这位铁面道君在这种认知的强大自信支配下居然发现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靠近自己，还偷听了自己的密谈而不被自己发觉，就说明一定来了一位高手中的高手。
他不禁立刻警觉起来，第一反应就是，这是郭三全的阴谋。
当即一抬手就扣住了面前郭三全的喉咙，单手捏着一个术诀隐而不发，迅速后退两步，警惕四望，朗声道：“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就捏碎这位郭将军的喉咙！”
面对这等水准的修者，郭三全几乎是瞬间便为对方所制，甚至已经不能言语。
但这反而给了他思考的时间，他身经百战，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什么样的危险时刻都挺过来了，所以并不害怕，反而微微眯起眼睛，想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那张有些苍白的少年面庞。
一阵空间波动，李玄一步迈出，抱臂站在两人面前，并不惊讶于铁面道君的反应迅速，也没有觉得郭三全镇定自若有什么不对，他就像看到了久违的老朋友一般，对着郭三全轻轻一揖：“老将军别来无恙吧？区区一件李尸小事，如今怎么却也难住了您？”
郭三全虽被铁面道君所制，但仍旧能够看到李玄，目光一凝，确认再三，果然便是记忆中那个有些落拓不羁的少年。
只是时光荏苒，那个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了身材挺拔、风度翩翩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