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棺椁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看上去是透明的，像玻璃，我能从外面清晰地看清楚棺椁内的情形。
这具灵槎所葬的是个穿苗族服饰的男人，其面貌还是栩栩如生的，根本看不出来他是真死还是假死，更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也许是几千年前，又或许只是几天之前。
“这具灵槎居然是透明的！可为什么刚刚在岸上用手电照的时候，我根本没看出来？”
“玄水玉。”
“什么？”我没听明白。
“船棺用玄水玉所制。”尚青云重复。
玄水玉？
我倒是知道水玉，《山海经.南山经》记载：鹊山又东三百里，曰堂庭之山，多棪木,多白猿，多水玉，多黄金。
这里所说的水玉，即为似水之玉，换言之其比玉石晶莹剔透，很多地质学家认为这是一种石英晶类矿物，可能是水晶。
现在就姑且认为，水玉是水晶。
那玄水玉是什么？黑水晶？
“水玉晶莹剔透，然玄水玉近看透亮，远见如黑铁。”尚青云说。
他这么一说我就理解了。
水晶无论是从远处还是近处看，它都像玻璃一样透明。但所谓玄水晶就不同了，它没有透光性。
这么说也不太严禁，应该说它在一定距离下没有透光性，远处无论是用手电照还是用肉眼看，它都像是实木的，看起来乌黑，但近了观看，跟普通水晶就没有区别。这一点听起来很不科学，但是确确实实存在我眼前，反正这一路又是龙宫，又是虫蛊，已经不能用科不科学来解释了，各位科学家早就气死在路上了。
我蹲在石椁旁边左右观察，我发现安葬在里面的人似乎枕着一个匣子，这匣子的形制我莫名觉得眼熟：“青云，他脑袋后面枕的是个什么？”
尚青云盘腿坐在另一边的穿透，他靠在船帮上，闻言尚青云一愣：“嗯？”
这是我认识他这么久一来，听到的第一个疑问语气词。
尚青云突然从船头跳起，噌地拔出了长剑。
他这一举动着实吓了我一跳，我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或者这水又是哪里邪门，连尚青云都着了道。
之前二胖那样笨的身手，都因为彼岸花蛊的原因实力大增，若是尚青云，我只怕死的渣也不剩了。
可是我看到尚青云眼神澄澈，别说是翻白眼，连一丝浑浊都没有。
“怎么了？”我问。
尚青云也不回答我，只是皱着眉，凝视着那个躺在玉棺中的苗人，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上错了船。”
“上错船？可我看这些船都差不多。”我说。
尚青云摇头：“蛊。”
“蛊？”我马上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个匣子，“你说这个匣子里有虫蛊？那没关系吧，我不会被蛊咬的，你躲到我身后。嘿嘿，这下我也能保护你了。”
“不。”尚青云纵身一跳，跃过玉棺，挡在我面前，“蛊是这个人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跟尚青云相处这么久了，我差不多能领会他要表达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这个苗人也会像在七重叠墓时候那样，被蛊虫控制，然后——
起尸。
嘭！
我听到了很清晰的撞击声。
我分明不曾看到玉棺内的死尸有任何动作！
“这，这什么情况。”我躲在尚青云身后，两腿直打颤。
“被骗了。”
“被骗？谁？”
“岸边我其中一只船安全，钩锁却套到另一条。”
“我去，你视力是天文望远镜级别的吧，不是说在一定距离不透光嘛，你是怎么看到的？”虽然我知道是不合时宜，但就是想吐槽......
同时尚青云的话，令我细思极恐。
在岸上看到了没有虫蛊的船，可钩锁却勾过来有虫蛊的。
仿佛有人在冥冥之中观察我们，偷偷把我们勾中的那条船换了似的。
难道说，这些船本身有意识和智慧？知道我们要乘坐安全的船，所以对我们进行了视觉欺骗？
又或者......这些船看起来没有船夫，其实都是玉棺里的“人”控制的？！
我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更令我毛骨悚然的是，在我们极端戒备眼前这具玉棺的时候，忽略了忘川河上可是有一整条船队在共同航行。
它们似乎是印证了我的想法，那些船突然改变了航向，虽然仍旧是船头向前，可是这些船棺居然能够无视水的阻力，向我们平移而来。
瞬息间，我们被数十只装有玄水玉椁的船给包围了。
我用手电照射那些围住我们附近的船只上的玉棺，发现这些玉棺内的死尸都很安静地躺着，那刚刚的撞击声响是从哪里发出的呢？
嘭！
我又一次听见了那个撞击声，从声音我大致能判断是在我左后方传来的，我迅速转身将灯光对准发出声音的地方，可是那里并无异样。
还不等我松下一口气，新的撞击声又来了，这次是我的右后方，我迅速回身，却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好似有人在跟我们玩捉迷藏，而且这个人的速度极快。
最奇怪的，尚青云好像没什么反应，他自始至终都目视我们所在小舟上的玉棺，似乎在他眼中，周围的船棺和声响都不存在。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
不过很快，我就无暇分心去考虑这件事。
那个声响又来了，而且比之前更加频繁。
前方。
后方。
左边。
右边。
左前。
右前。
上、下、左、右、东、南、西、北。
到最后那撞击声直接汇成一片。
我不能分辨。
它仿佛无处不在。
那声音越来越近。
我感觉到它就在我身边。
在我头顶。
在我脚下。
在我身后。
在我面前。
嘭，嘭，嘭，嘭！
声音越来越大。
它就要靠近！
“蹲下！”
尚青云一声暴喝，我顺势抱头蹲下。
与此同时，尚青云一摆手中剑，扭腰转身，利刃几乎是贴着我的指节横扫而过。
“嗷！”
我听到在我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腥臭的液体如满天雨水溅了我满身。
我侧头看到，身后有个黑影踉踉跄跄栽入水中，留在我脚下的是一个圆圆的东西，接着河面折射的微光我看清楚，那是一颗人头。
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的头颅，头颅被砍下的脖颈切口处没有一丝鲜血流出，仿佛它已经被砍下很久似的。
有几只白色的小虫从断口出爬了出牌，被尚青云一脚踩死。
而当我用手电去观察那些小虫后，得出的结论令我无比震惊。
这些白色小虫，全都是微缩版本的人形蚕！
就和我们在七重叠墓的欧丝国所看到的，撞在金丝楠木匣子里的人形蚕一模一样，只不过尺寸要小几百倍。
“是人形蚕！这里怎么会有？”我抬头问尚青云。
然而当我看清船上的情形后，便意识到现在不是该问问题的时候。
在我蹲在地上盯着人形蚕发呆的时候，我们的船已经被无数死尸占满。
那些躺在玉棺里的苗人死尸全都复活了，它们相互警惕，像备战状态的猫狗一样，四肢扒在地上，背部弓起，恶狠狠地瞪着尚青云。
还有一些不知是被尚青云打下去的，还是没能跳过来而落水的活尸，正半身泡在水中，扒在船帮上，张牙舞爪。
“我去你的！”虽然不及尚青云那般身手利落，但朋友在为了保护我而殊死奋战，我也不能示弱。
我在从二胖那里拿来的行军包中抽出工铲，然后于束腰上取下之前七重叠墓里刘飒曾经用过的手枪。
在力牧陵的时候枪夹里只有不到十发子弹，吸取了那个时候弹尽粮绝的教训，我们临出来之前，刘飒学长将弹夹填满。
现在我手上的枪支可是足够一枪一个小朋友，在送刘飒他们去青城山之前，我把他们的装备全都借来用了。
虽然我伸手不够，可是装备精良，陶未央的上清符箓、二胖的军刀和工兵铲还有刘飒的手枪，应有尽有。
“给你。”我把另一把手枪递给尚青云。
尚青云摇头：“不会。”然后他抄手伸进我的衣服，从束带里取出了十几张符纸，全都是从陶未央那里拿来的，“急急如律令！”
尚青云手掐诀，口念咒，磕破食指血，在符纸上一点，然后同时将十数张符纸全部甩了出去。
那些符纸漫天飘起，仿佛有了灵性，自行飞向活尸。
活尸见了符纸，似乎很是害怕，一边嗷嗷叫着，一边躲避。
可是符纸比它们要快上更多，还不等活尸们躲开，符纸已经落到活尸的身上。
一瞬间火光乍现，那些活尸通通无火自燃起来。霎时间，这一艘小船变成了火船，我也不示弱，收好其中一支枪的同时，找准附近一只趴在船帮的活尸的头顶扣动扳机。
大学军训的时候，我们也是有过枪弹训练的，虽然用的是橡皮弹，但对于枪支的后坐力以及射程和威力，我都略有体验，不至于开一枪就把自己嘣下水。
枪口吐出烈焰，震耳欲聋的枪声回荡在整条忘川河上。
那只活尸的脑袋瞬间被我打得万朵桃花开。
这让我多少有些得意。
可是，我还没有得意多久，新的麻烦就来了。
那些活尸不敢招惹尚青云，却觉得我是软柿子。
刚刚那一枪并没有敲山震虎，反而吸引了其他活尸的注意，它们纷纷以我为目标，向我扑过来。
饶是我枪打的再准，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刚一枪打爆一只活尸，又扑上来两只。
我一手开枪，一手挥动工铲，不时还照准要爬上船的活尸，将之一脚踹进水中。
渐渐我有些捉襟见肘，首先体力上的消耗，就开始让我力不从心。
慢慢的，我有点体力不支，在我抬脚踹在一个活尸脸上之后，便没有力气收脚了。
活尸落水的同时，伸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我被它拽了一个趔趄，险些落入水中。
尚青云挥剑砍杀挡在我们之间的数只活尸，及时抓住了我，然后砍断了抓住我活尸的手，才把我救上来。
但围住我们的活尸数量仍旧很多，仅靠我们两个，凶多吉少：“青云，我有延维蛊，我......”
尚青云不给我自我牺牲的机会，像是提小鸡仔一样提着我的衣领。
他看准在包围我们的船群外围有一只小舟，只有那一只小舟才是安全的：“走！”
尚青云低吼一声，犹如扔铁饼似的，把我甩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落在那只小舟的船头。
我在船上滚了一圈，落稳之后我迅速爬起来找手枪和工铲，发现那支枪和铲子已经在尚青云手里。
尚青云不会用枪，只把枪当近战武器，用枪托砸人。他觉得这枪不好使，于是别在腰间的束带上，一手拿铲，一手持剑，在船头拼杀。
我本想用剩下一把枪支援他，可是刚刚距离近我能一枪一个，此时我距离那条船有数米之隔，那些活尸前仆后继攻向尚青云，二者之间几乎是零距离。
我没收过专业训练，又没有把天赋点点在射击上，不敢贸然开枪，恐怕误伤了尚青云。
在我踌躇的时候，船已经越驶越远，我只得无力地在河上喊叫着。
逐渐的，我已经看不清尚青云的身影，只听到回荡在河面上，那些活尸的咆哮。